倾听夜的呼吸

　　某天下晚逛完街站在车站候车，湍急的车流中演绎的现代文明，在我心中越来越模糊。只记得小时候黑漆漆的夜空缀着的几颗星星，还有旧黄的墙根飘游着几团极淡的幽蓝，名为\"萤火虫\"，由于未曾见过，稀奇得不得了，取了细长的空瓶子扑入，几团毛茸茸的蓝色烟光飘忽在瓶子里，或暗或明，瓶子也映得蓝隐隐的起来。举起来贪看，于黑夜里添置了几分美丽，只是不够透亮。隔了这么多年再回想那段抓萤火虫来充灯看书的典故，不免感叹古人的意志力坚强。

　　每到夏天，外婆总甩着个蒲包扇子，坐在搁在天井处的凳子上，而我则躺在搁在一旁的凉床上晾着个小肚皮，只要这样外婆一定说：“不盖被子，把肚皮放在外面，就要生病了。”现在外婆去世了15年，她的这些话我还是如在耳畔。

　　有时我就躺在这凉得舒服到骨子里的竹床上，看着天上的眨着眼儿的星星，伴着窸窸窣窣的虫鸣，以为是星星在说话，便跟外婆说了很多呆话：“嘎奶奶，星星在说什么呢？”外婆摇着扇儿，表情怎么样我已经记得不大清楚，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记得。我只记得外婆给我说了很多的故事，有狐仙鬼怪，也有她年轻时候的那会子事：尤其是日本人的凶残、国民政府的昏庸、公私合营的新奇、□□时期的热情、60年的死亡伤痛、□□的冲击。外婆那一代人经历的，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他们的苦难在我们这辈人身上得以结束，我们所担忧的不过是自身前途而已。但我那时还小，并不太明白外婆话里的意思，然而从外婆回忆往事眼睛里透出的凄苦看到因她的倔强被国民党兵打得失聪的右耳，联想外婆中年丧偶独自抚养儿女的经历，让我钦佩不已。

　　外婆闲闲地又说：“城外头有狼。”

　　“狼？”我稀奇地睁大眼睛，我除了外婆在后院养的鸡以外，别的生物一概没见过，现在说起，兴趣大得很。

　　“那是往里的时候啦！”外婆接着说。“往里的时候”是外婆最爱说的词句，她只要一说“往里的时候”，我立刻会挪着小板凳靠近她，听故事。

　　“往里的时候，好多人都抱着个凉床去外面乘凉，突然有个人大喊‘狼过来啦’！所有的人甩了凉床就跑，鞋子也没穿，还有的打着赤膊，人山人海的，挤了一堆儿，过会儿才明白根本就没有狼。”

　　我听了捂着肚皮，两脚朝天乱蹬狂笑。前不久放的动画片《狼来了》不也是相同的故事么，不过没这个好玩。外婆的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大概是84年买的，当时还算新奇，我没事就凑着个电视，从《人参娃娃》到《神笔马良》、《长发妹》，再到后来的《咪咪流浪记》，不停地神游。加之父母喜欢给我和哥哥订许多画报、购买书籍，使我更深得沉湎到另一个世界里，爱胡思乱想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段日子只有我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儿在一个很大的宅院里，白天我害怕它的严肃，连后花园都不去。我却懂得自娱自乐。某天看了部关于求雨的电视剧，一大清早我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学着剧中的样子，跪在凉床上，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乱念一通，然后“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恰好几天没有下雨了，外婆开了大门，沿着前廊走近天井，看见我滑稽可笑的样子，笑：“小沁在求雨啊，看灵不灵！”下午凑巧地雷声轰轰，巧缘恩赐了我。

　　现代文明是越来越发达，人越来越精明，越来越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却缺少了“诗情画意”的心境，诗情画意在某些人的眼底是土气、过时的词汇，却不知道是自己迈向了苍老……
　　20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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