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灯塔(越前相关)

作者:超难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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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0 章


      人们总是很难接受其实人本身根本就不会爱上他者的事实。   他们把对自己的爱当做是爱别人,却恬不知耻地说成是无私。   →→→→→→→→→→→→→→→→→

      「我并不恨她,我其实很难领会到什么叫做恨,假设我对一个人从未有过爱的话,我想也就无法恨她,」川口捧着咖啡杯,手指用力地抓着把手,「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清楚地去描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为了拥有现在的生活,我必须从她身边走开。」   将杯子放下站起来,洗过烘干好的衣服已经送到了门口,川口先走过去开了门,抱着干净衣服往房间走,在越前还在想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说了一句:「所以我想这个话题就当从来没有提过吧。」   川口几乎是从不回避问题的那类人,即便是那时在医院和中岛信子重逢,她都没有绕开关于她的话题,明明白白讲述了北野的事情和她手腕上的伤口。旁的人大概根本想象不出川口渚沙的恐惧,她总是用那样直接的眼神去看世界,去看每一个人,但是越前很清楚,刚刚她攥着自己的衣服颤抖的时刻是完全真实的,她就是在害怕。   卧室的洗手间里有一面落地的大镜子,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川口伸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金色瞳孔映着头顶的灯,这双眼睛,这双手,这整个身体,在过去的那些年里都不属于她,夺回自主权只有短短不到四年,她每一次看镜子都仿佛看见的都不是自己这个人,只有这只眼睛,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川口渚沙自己也不能接受自己。深呼吸了两下,她闭上眼睛穿衣服,到走出房门时都没有再看一次镜子里的人。   Ronald的车在楼下等着,一会儿就要去训练,越前本想顺路送她,但川口说她还有想去的地方便一个人先走了。因为她总是这么让人摸不透,所以就算是好奇心涌上来了越前也都没有再提。况且以他对川口性格的了解,如果她想要说她就一定会说,她不愿意说的必然永远都不会开口。   彻底的坦诚并不是相爱之人的好选择,这是不二周助在他去打听川口的这些年的时候告诉他的。   「你要知道,只有适当存在一些秘密才能带来亲密关系的稳定性,」那时不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u盘递给越前,「这是她十三岁起到高中毕业前的诊疗记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记录的存在,所以我建议你看过之后全部忘记。」   至于这位同样令人摸不透的学长是怎么拿到受保密协议保护的诊断记录的,越前暂时不去想,毕竟不二周助本来就不是什么一般人。   而这份打印出来大约有几英寸厚的记录,最终越前也没有翻开过一次。   在她上半年去巴黎前,川口和也委托律师给女儿寄去了一封信,高中毕业离家后除了每个月定时转账的生活费之外,川口与父亲也是交流极少,和过去几乎没什么不同,三四月份父母终于准备离婚时与父亲通过两次电话,其他的日子里她都过着同他们完全分离的生活,那封信件中写了关于樱上水的一间公寓、家中一辆国产SUV以及存款等的分配情况,妻子小林由纪拿走了大部分的东西,而丈夫川口和也只要走了那辆车,年末便会从搜查一课的一线退下来调职去千叶县的警察学校当教官。   他心里或许知道自己是愧对这个家的,可具体是怎么样的愧疚,他根本说不清楚,女儿刚出生那两年,面对着产后抑郁的妻子,川口和也竭力照顾也没能让她有什么好转,等到渚沙稍微大了一些,妻子的状态才稳定了,但偶尔的歇斯底里还是让他越来越不想回家。   他逃跑了,用无尽的沉默,用冷淡的眼神,把这个家从自己的世界里推开。   而一直不离婚的理由,也不过是构造一个他仍然在负责任的假象罢了,可自从女儿离家以来妻子没日没夜的质问,最终还是消磨了这点虚假的责任心,他以为这才是面对,却在收视东西离开家的那天晚上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逃亡。   在深夜里接到陌生号码的电话,对方的语气听起来谦和有礼,已经搬出去住几个月了,他还是在听到前妻的名字时立马起身拿过了门后的外套和车钥匙。   强行把她按进车里,沉默地帮她扣紧安全带后锁上门,川口和也对幸村连说了几声对不起,转身坐上驾驶座时他甚至都没有一点难堪,只觉得整个人麻木了,来的时候看到前面一段路出了事故,回程时又望了一眼,他下意识希望被撞死的人是自己。   「渚沙一定会想妈妈的,我知道的,她是那么乖的孩子。」后座的人一直在小声念着。   「别说了。」他开口。   「渚沙怎么会不回来呢,她知道我爱她的。」她没有在意他的话。   「别说了!」他在信号灯前踩下刹车,回头吼了一声。   这一声吓到了她,松开抓着安全带的手去开车门,可闭锁的门怎么砸也砸不开,她仿佛醒过来似的尖声大喊道:「川口和也你放我出去!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你走远点,走得越远越好!」   无视了尖叫也无视了接连不断的咒骂,车开到公寓楼下时,小林由纪已经脱力晕了过去,轻手轻脚把人送回家,他习惯性去检查洗手间的柜子,药盒里的药有两个星期没有动过,去翻病历,她这个月也没有去复诊。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做,把车停在路边,他倚着栏杆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秋日凌晨的清冷气,他打了个冷颤。   其实那信封里还放着一个存折,密码贴在了第一页,是父亲出生时就给她买的一份保险,成年后每个月会返一笔钱,看完了这些,川口便在邮件里编辑了一句「祝您以后顺利」,成功发送之后就删掉了父亲的联系方式,至于这些钱,也只能堪堪付清四年的学贷而已。   像她不知道怎么去恨身为母亲的川口由纪一样,她也不会去恨身为普通人的小林由纪,更不会去恨川口和也,说到底他们都是很可悲地在伦常中挣扎的普通人,何况父亲又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那之前,大约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川口甚至不明白他们结合的理由,还是说仅仅是因为她的到来破坏了这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吗,她不会怪自己也不会怪任何人,如果真的当作以前的一切都是错误的话,连她的出生本身也都是不应该存在的了。   像她一直说的,她没有过爱也就不会恨,但被纱布裹住双眼的感觉太真实了,川口渚沙曾有若干次想要拿起剪刀插进母亲的胸膛,而今天早晨发抖的时候,她害怕的本来就不是小林由纪,她害怕的是镜子里看起来「或许会杀人」的自己。   忙完了一上午的工作,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盯着和幸村的对话框,才把一句「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发了出去,过了几秒钟又补上了一句「封面设计还是我自己来吧」。   「中午有计划吗?」原田教授准备和几个老朋友一起吃个午餐顺便叙旧聊个天,走过来和她说话时看向了其中的一个人提醒道,「Carmen说想看看你的画,我之前让你带作品集来了,你带了吗?」   「沃茨教……教授?」川口没料到会得到赏识,而且卡门·沃茨是她最感兴趣的领域中最负盛名的学者,她的毕业论文甚至就是写的沃茨在艺术史学中的一个重要理论,平时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会儿倒是紧张地勾起了手指。   「渚沙啊,老爷子我很受伤啊……」原田看到她的表情,开玩笑似的调侃道。   「教授——」川口从背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本画集,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去吧去吧。」原田笑了笑。   早上的小插曲暂时被搁置不理,因为非要让川口来做选择的话,生活自然不是只有过去的,她一定会选择一键清空存档。   午餐的地点在离华盛顿广场不远的一家西班牙料理餐厅,主厨是沃茨的伴侣,来自巴塞罗那,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她出来和大家打招呼时还给川口拿了一份特地做的米布丁,受宠若惊地说了声谢谢,对方还笑着夸她可爱。   原来恋爱中的人是这样的,沃茨与女友的相处自然而亲昵,眼里装着的都是彼此。   「她们认识二十年啦,」原田小声说着,「这桌上几个离婚的离婚,丧偶的丧偶,只剩下Carmen了。」   「我可是听得懂日语的,今年是第二十一年了。」沃茨看过来,虽然口音很重,但还是能清楚听得出她在说什么。   川口眨了眨眼睛,竟然脱口而出了一句恭喜说出口才觉得哪里不太对,便又低下了头,其他人便笑出了声,原田教授笑得最是不收敛。   沃茨是在午后闲聊时打开画集的,那会儿川口正坐在原田身边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艺廊的休息室里在放着音乐,但她感觉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冷意,室内的温度不低,手边甚至还有一杯热可可,却像是坠入了冰冷的深海,周围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见,川口在讲什么样的故事,又会讲出什么样的故事,她也开始期待了。   「我和你说过了,那孩子是个天才。」从她手里接过画集,原田这样说着,「但你不要抢我的学生。」   「看来我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沃茨点点头。   「我们走,赶紧走,这是个坏女人。」原田对着川口招手。   「非常感谢您愿意看我的画。」状况外的川口对着沃茨微微躬身,匆忙转身跟上原田的脚步,她把画集紧紧抱在怀里,走出这间艺廊的时候,是她第一次确信自己不是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不是为了反抗,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川口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想要成为什么人,能够活下去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然而沃茨教授最后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世界是可以被改变的?」   她没能立刻回答上来,顿了两秒才反问说:「被谁?」   沃茨教授笑笑没有再说话。   过去厌恶她画作的人将她看作异类,川口只知道有人说艺术极其无用,那些被世人当作是不道德之书的作品不过是展示了世界本就有的耻辱。[1]她藏在画之后表达了那么多,现在站在了画之前就要说得更明白,旁观者可以觉得恐惧与抗拒,他们也不过是在畏惧世间原本的样子。
      但她从不害怕。
      「那我来改变。」走过一个街区,她才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道。
      旁边的原田教授转头看她,川口摇了摇头,有时候说两句狂妄的发言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得好些,她想起了中学时代的越前,眼里多了点笑意。
      「Oh,young love——」原田抬手推开门,调侃了她一句。
      川口揉了揉自己的脸,埋头快步往楼上走。
      在曼哈顿前三日的安排都是上午讲座、下午开研讨会,能够见面的时间基本上要到天黑之后了,结果越前训练完还时刻被Olivia监视着,Ronald迫于玛琳菲森的威胁也只能乖乖听话,在电话里和川口耍赖似的抱怨,那边却听着听着又没声了。
      「睡着了?」越前敲了敲手机。
      「困……」她喃喃道,「但还想听你说话……」
      「快睡觉,」越前有点儿哭笑不得,「昨天几点睡的?」
      「两……啊不,三点半。」她大约是埋在枕头上说话的。
      「那就快睡。」越前叹了一口气,对面慢慢安静下来,应该这次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后来越前还是没问关于川口由纪的事情,总算有机会牵着手一起散步时他把她的手抓得死死的,川口抬头望着越前,两个人自然地对视着,她在他眼里看到自己。
      「你在看什么?」越前压了压帽檐。
      「恋爱中的人。」她说。
      「我?」越前缓缓俯身。
      「是我。」川口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越前倒是先红了脸。
      「你被外星人带走洗脑了吗?」越前摸了摸发烫耳朵。
      「应该叫做顿悟,」川口顿了顿,停下脚步看向街对面的一间艺廊,门前贴着卡门·沃茨的作品展的海报,然后又说,「龙马,你说我的画有一天能出现在那里吗?」
      她说话时的这个眼神越前龙马再熟悉不过了,是在竞技场上的人都拥有的眼神,读作「win or die」,写作「野心」。
      ——啊哈,果然是哥谭市荣誉市民川口渚沙。

      注:
      1. 原句「艺术极其无用。世人所谓的不道德之书,其实展现了世界本就有的耻辱,如此而已。」来自奥斯卡·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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