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是远的远

　　那些所谓的朋友都以为很了解她，只有只耳知道，她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他们所期望的。而那些看她不顺眼的，她也能用表面功夫把他们打发。所以总的来说，不顺眼的也都成了顺眼的。
　　但是独独有那么一个例外，每当只耳又拿出她那副老好人的面容时，班里的那个高高瘦瘦的体育委员寒畅便嗤之以鼻。
　　只耳看到他那双清淡的眼睛时，就知道这个人能看透伪善面具下的她。
　　所以班里就有这么一个现象：一向人缘极好的寒畅偏偏看不惯乖乖女只耳。这道方程无人能解。
　　大概两个月没有理发了，只耳遮耳的短发又伸进了脖子里。明明在日光毒辣的夏日，谁都不愿意顶着散发满头的冒汗，偏偏只耳从来不把头发扎起来。
　　后桌的蒋小麦一边问只耳为什么不把头发扎起来，一边伸手准备揽起她的发。
　　只耳在小麦碰到她耳边头发的那一刹那，瞬间转过头对上小麦的眼睛：“我不喜欢扎起来！”语气有点僵硬，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小麦一时无措，怔了怔，才点点头表示理解。
　　只耳的心还在砰砰剧烈地跳，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无奈转回去，抬眼却看到寒畅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挑挑眉，不再望她。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头发下面的耳垂，应该没被发现。
　　只耳突然想知道，自己去年和猫鲸他们几个勾肩搭背喝酒庆生时看见的那个背影是不是寒畅。她忽的笑了，叹了口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周五晚上到家的时候，父亲依旧没在家。自从去年年初发现父亲手机里的未知的短信时，她才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比如亲情，比如这个家。
　　哦，差点忘了，当时母亲还在。
　　只耳觉得只是自己比较懦弱罢了。
　　只耳面对空空的房子，一时间不知道要将双脚放在哪里。有些颓废，有些自嘲。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儿，放下书包，只拿了零钱和钥匙，便转身出来家门。
　　曾经的小学似乎比起以前更大些了，学校的北面依旧被幼儿园霸占着，依旧有着旧时的活泼。只耳坐在操场的看台上，远远的望着前方，回想着小时候父母和自己也是这样温馨的画面：父亲在滑滑梯下边等着自己，母亲则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支着下巴，笑意浓浓的样子。
　　寒畅看到的就是只耳身体后仰、倚靠着后面的台阶，闭着眼，蹙着眉，嘴边却还漾着笑意的场景。他想，这一刻她的笑是真实的。
　　他回家路过母校正好看见只耳进了校门，便鬼使神差的跟了过来。
　　只耳感觉身边有呼吸的声音，便睁开眼，抬头看清楚是寒畅之后，又转眼看着远处玩耍的一家人，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怎么来了？”口气并非良善。
　　寒畅扫了她一眼，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怎么？又在这伤春悲秋？”
　　只耳偏过头就一直盯着他，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就在寒畅以为她要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她突然问：“去年七夕节你有没有去过'九八'？”
　　寒畅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时候，那天她和几个像小混混一样的人在'九八'喝酒，那天似乎是她的生日，那天她穿着短裤露脐吊衫，烫着大波浪，还带了耳坠，完全的坏女孩却张扬恣意的模样。他想，大概就是那之后，他才看不惯她后来总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吧，处处对她嗤之以鼻吧，仿佛那样就能激出原来的她。
　　然而，此时寒畅却摇摇头。
　　只耳却也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心下了然，对他说：“你大可不必这样！怒我不争？呵，你又知道多少？”
　　寒畅本还想好好和她聊聊，她的话却将他堵死，他也没好气的呛她：“比你以为的多！我真不知道你涂了多厚的粉，整个就像整了容一样的！”
　　只耳低着头，左手摸索着头发遮住的耳垂，过了会才说：“没人会在乎的。”真正的她，没人会在乎的。
　　寒畅听到这句，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起身走开。他本就不应该要求她什么的，毕竟他对她的事那么清楚。
　　只耳看着寒畅走远，左手下意识的把头发拨到耳后，左耳耳垂处露出了藏青色的刺青，一朵雪花。她苦笑，大概只有她和那个纹身的师傅才知道它的存在。
　　又或许现在，只有她知道。
　　只耳闭上眼，舒缓心中的郁结，准备起身时，却听到由远及近，由轻及重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到的是本应该离开的寒畅，惊讶还没来得及掩藏就已经被他发现。
　　寒畅双手撑在膝盖上，有些气喘吁吁的，望着她惊讶的脸庞，也看见了平时隐藏在头发下面的秘密，缓过来顿了顿才说：“有！”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又补充到“有人在乎！”有人在乎你的快乐，有人在乎你的真实，有人并不喜欢你每天虚伪的笑着却笑意不达眼底的样子。
　　只耳垂下头不发一言，好长时间后才把头发从耳后拨下遮住刺青。
　　“长时间化妆都让我忘记了本来素颜是什么样子。现在让我素颜，我还真没那个胆量！”隔了很久，寒畅才听见她的缓慢的声音。
　　“慢慢来。”不知道再说什么，但寒畅知道她会明白。
　　只耳越过寒畅，从台阶上往下走，在最后的台阶处停了下来，回过头对望着她的寒畅说：“ 好！”慢慢地勾起嘴角。
　　蒋小麦还是发现了只耳的秘密，追着问她为何要弄个雪花的刺青，如果是之前的只耳必定不会回答。
　　而现在，她和蒋小麦趴在阳台上看着前方操场上那些恣意挥洒汗水的身影，尤其是那个高高瘦瘦的那个身影时，她笑着说：“毕竟人的一生那么长，怎样都是过，为何不活的更自己一点呢！”
　　蒋小麦不明白只耳怎么突然文艺起来，又听到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喜欢冬天！”
　　忽略令人不解的话，那一刻，蒋小麦才发现只耳的笑与以往不同，究竟哪里不同，偏偏她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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