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花落

　　我有一个暗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

　　“今天又没有好好练习挥刀啊，秋。”

　　“反正锖兔会保护我的嘛，有什么关系。”

　　望了眼渐暗的天色，留着肉色中长发的少年无奈地叹口气。他银色双瞳闭了闭，复又睁开，像是悄悄在心里对什么做出决定一般。练习用的木剑被他收到腰侧，我拽拽他羽织宽大袖子倒是猜出一二他心中想法。

　　锖兔是希望我拥有自保的能力，但作为只远远窥探到恶鬼食人场景的女孩子而言，我是真不认为自己会有与鬼对峙的勇气。练习再多恐怕都敌不过源于内心的恐惧——那是出自本心对比自己强上无数倍的生物的敬畏。无论通过锻炼能变得有多强，都没有办法改变我对“打不过鬼”“会被吃掉”“我会死”的害怕。

　　锖兔很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不在呢。”罕见地没有否认会保护我这件事，锖兔把话题转向另一个，“上次是你运气好，真菰猜对你可能会躲藏的地方了而已。”

　　“可是真菰没有找到我，锖兔你却敏锐地察觉我在那里了不是吗？”笑嘻嘻地绕到锖兔背后，我催促他赶紧下山，“天黑我可就看不见啦，抱着我下山还是有点难度的吧？”

　　敏锐地嗅到空气中一丝湿意，我愣了一下，拍拍锖兔肩膀示意他蹲下身。本想说什么的锖兔在看到我蹙着眉头一脸苦恼的样子后也就放弃说教的想法，老老实实蹲下来，准备背着我一路跑回家。

　　我双手环住锖兔脖颈，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夏天的雨水一向说来就来，刚才凝聚起来的湿气此时已化为从天而降的雨珠，沿着看不见的蛛丝纹路打在地面。

　　有点不妙。

　　尽管对锖兔的下山能力深信不疑，可我并不信任自己柔弱的身体。淋上一场大雨感冒倒是小事，如果发烧免不得让锖兔挨上一顿来自左近次叔叔和真菰的轮流说教。

　　正当我准备动作一番把外衣撑到我和锖兔头上挡雨，他却主动停住让我下来。我疑惑地与他对视，就见他一言不发地脱下羽织盖在我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伫立在绵绵小雨中。

　　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气息，我怔怔地抬头，手臂撑住他纯白的羽织蓦地笑出声。

　　“真可靠啊，锖兔。”我听见自己心跳加快，藏于最深处的感情无法遏制地向外喷涌。为避免锖兔察觉我的异样，我又低下头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他的羽织下，“似乎过会儿会下大，我们赶快回去吧。左近次叔叔会担心我们的。”

　　好喜欢他。

　　我好喜欢他。

　　秋最喜欢锖兔了。

　　“我喜欢你啊……”我埋在他颈侧，低声诉说着自己的心意。骤然下大的雨水完全盖住了我的声音，却也令心底那份深藏已久的感情随着洪水浪涛涌流出来，“就算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总归是我单方面自作多情……”

　　“你只需要一直向前看就好了，我会永远追着你的步伐。”

　　哪怕有天你因故离去，我也会在安顿好左近次叔叔之后再度追上你。

　　周边景色越发昏暗，下暴雨的夜晚月亮也不会再出来。厚重乌云笼罩着狭雾山每一处，甚至将部分陷阱都冲刷到其他地方。

　　我有些担心锖兔会不会因为刮到眼前的雨水模糊视线看不清路，可转念一想，锖兔又不是义勇在知根知底熟到不行的山上跌跤滑倒的可能性小到没有。

　　还好今日本就没有深入山林，没一会儿我们就到家了。

　　“快进来擦干换衣服吧，秋，锖兔。”

　　“是，鳞泷先生。”

　　“左近次叔叔，义勇回来了吗？”

　　“还没有。”戴着天狗面具站在门口的左近次叔叔一直盯着入山口，不管我怎么劝都不进屋。

　　我也能体会他的担心，但我更相信义勇那家伙不会出什么事。笨蛋的运气向来都会很好。

　　所幸义勇也很快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他浑身湿透，脸上却脏兮兮的，看起来没少受苦的样子。我赶忙翻出干净的毛巾捧在手上，等他进屋的那一瞬间就把毛巾蒙在他头上使劲乱揉。

　　“……我自己来吧。”

　　果不其然被嫌弃了呢。

　　然而他并不知道我是故意的。在我看来欺负义勇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孩子性格太过于沉闷，哪怕调动起他的些许情绪外露都会令人很有成就感。

　　锖兔倒是清楚我的想法，所以他从来没有阻止过我。他换好衣服，自己也去拿了条毛巾在头发上来回擦拭。

　　我偷偷瞥了眼他的侧颜，结果一下子就被抓住。锖兔半边眉尾高高挑起，先把义勇赶去换衣服，然后主动对上我的视线用鼻音发出疑问。

　　低下头躲过他的视线，我盯着紧紧攥住衣摆的手指试图逃避他的问题。前脚才趁雨大疯狂表白，后脚偷看又被抓包，我可没心思再去思考应该怎么想一个能混过去的答案了。

　　“我都听到了。”

　　什么都听到了？等、不会是——

　　“有些事应该由男人来说。”他银色双眼中满是笑意，“等我通过选拔回来就去和鳞泷先生说。”

　　“说、和左近次叔叔说什么……？”我双手握拳，瞪大双眼，大脑整个都放空了。

　　锖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走到我身前轻笑着弹了一下我额头。在我不满地扁嘴瞪他时，又低声道歉。那双平日里略带冷意的眼睛此刻却溢着无尽的高兴，仿佛遇到值得庆贺的好事一般。

　　我脸上微烫，端着碗勺坐过来的左近次叔叔以为我因为淋雨发烧吓了一跳，等确定我没有发热后才放心地招呼大家开饭。

　　热腾腾的汤下肚，暖了脾胃，也暖了心。我和锖兔互视一笑，尽管他似乎也有点脸红，但眼里却亮晶晶的。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目视着锖兔和义勇远去，我站在左近次叔叔身边大力挥手叫喊着让他们一定要平安回来，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才收回手。

　　“进屋吧，马上又要下雨了。”

　　“……好。”

　　低下头跟随左近次叔叔一同回到屋里，我眼皮子直跳，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锖兔……他不会有事吧。

　　他们去参加选拔的那两天，狭雾山一直被朦胧小雨笼罩，四处都雾蒙蒙的。

　　算好他们归来的日期，我撑着伞站在门口一直盯住路口。

　　一天未归。

　　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吧，我想。

　　左近次叔叔比起以往更加沉默，我张张嘴却也无法说出安慰的话来。上次我站在门外整整等了三天也没等到真菰回来，心里便也有了数，之后鲜少会再提起她，避免大家沉浸于感伤当中。

　　“如果他们没有回来……”

　　“会回来的。”我打断左近次叔叔，“锖兔那么强，怎么会回不来呢？”

　　屋里再度静默。

　　我倚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绵延不绝的大雨，久久没得到充足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精神上的疲惫使我无法专注于辨别屋外是否有别人的脚步声，就在我眼皮子都快合拢时，我突然听见义勇的声音。

　　他们回来了！

　　赶忙冲到门前，我仰着脖子朝义勇身后张望却没看到别人，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触及我神情的义勇眼中满是歉意和悔恨，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我看见他两侧的手都紧握成拳，有水珠滑落到下巴打在地上。

　　……是这样啊。

　　闭上双眼，我脑海中闪过锖兔临走时满面笑容的样子，心脏抽疼。

　　他回不来了……啊。

　　我努力强迫自己笑起来，眼眶中泪水却止不住地溢出来。那颤抖着将义勇拥进怀里的手仿佛不是我的，耳边又响起自己哽咽的声音，“你回来了，你平安回来了，义勇。”

　　“锖兔……我到最后都没有等到锖兔出现——”

　　“都怪我太软弱了，如果不是因为我——”

　　“你没有错！”强行打断义勇自责，我又哭又笑，不知道该为自己心上人的离去悲伤还是该为自己朋友的归来而喜悦，“至少你回来了，你活着回来了啊……义勇。”

　　“……对不起，秋。”

　　“没关系，义勇。”

　　没关系。

　　——锖兔他总是这样，护着我们啊。

　　我和义勇整整颓丧了几天，才被看不过眼的左近次叔叔拎起来好好打理自己，迎接锻刀人。

　　然而在送走义勇后，我的身体却撑不住了。

　　但想来也是，从他们出发那天起我就没有好好睡过觉——更别说得知锖兔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后，我整日都浑浑噩噩的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更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欲望。

　　哪里都没有锖兔。

　　我找不到那个留着肉色中长发，会一边督促我锻炼身体，又在我耍赖时银色双瞳中满是无奈的少年了。

　　躺在被褥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许久，我偏过头注视左近次叔叔似乎又沧桑几分的背影眨眨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掀开被子起身。

　　“左近次叔叔——”

　　“……想去就去吧。”

　　“好。”

　　他没有阻止我上山，一如当初没有阻止锖兔和义勇前去选拔。

　　“锖兔……”

　　对不起，我又要食言了。

　　无力地靠着树跌坐在地，我仰头望向天空。睫毛上落了雨珠使得眼前一片模糊，脸侧冰冷的触感刺得我浑身发抖。

　　这次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羽织盖在我头上，也没有人会背着我下山了呢。

　　那个一直为我遮风挡雨、包容我任性举动的人已经不在了啊。

　　缓缓合眼，我不禁苦笑。本想至少好好活到和左近次叔叔一起等待那只鬼被斩杀消息到来的那一日，可现在……

　　或许我会死在这里吧。

　　“虽然很对不起左近次叔叔，也很对不起义勇，可我真的无法坚持下去了啊……锖兔。”

　　“没有你的督促我怎么可能会愿意锻炼啊。”

　　“……太狡猾了。”

　　就这么去向我无法追寻的彼岸，真是太狡猾了。

　　好累。好疲惫。已经到极限了。

　　「秋，你要活下去才行。」

　　「……没有回来，对不起。」

　　「不要再追寻我的身影了。」

　　是锖兔的声音……我都开始幻听了啊。

　　“你不在我的身边了……锖兔。”甚至只能用气音诉说自己的想法，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吸都十分费劲，“已经……怎么样都好了……”

　　“我说过，我会永远追寻你的步伐。”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这个誓言永远不会变。”

　　“左近次叔叔肯定也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才会放我一个人跑到这边来吧。”

　　果然是幻听。

　　自嘲着冲晦暗天空大笑出声，我指尖扣在因呛到气管而不停咳嗽的喉咙上，印出几个深红的月牙印。

　　疼，却也不疼。

　　浑身被冷意包裹，我能感觉到自己所有感官都在停止运转。

　　最后落在视网膜上的，是一对银色双瞳。

　　……如果那是锖兔，该有多好啊。

　　我最喜欢的锖兔，我挚爱的锖兔——

　　费力勾起唇角，我安详地笑着。

　　“总算，找到通往你那边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