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河

作者:烟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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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一零章封王之征(20)


      五一〇、封王之征(20)

      一个时辰之前。
      薛敬孤身前往救人之后,鸿鹄勇士在三座“巨塔”间轻而易举杀出一条血路,断破浑浊的硝烟,一路从南城冲至西城废墟。
      哪知杨辉用来应敌的城防军原本就是用来引众人入瓮的“钓饵”,都是些绣花枕头,在北城外蛰伏的“废军”才是恭候多时的“真刀”。“废军”掀起的战力和怒火明显不是那些酒囊饭袋能比的,他们踏破北城门,彻底削断了鸿鹄勇士的前锋和退路。
      蓝舟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在北门响起冲锋号的瞬间下令后撤,将所有人撤至西城区乱石巷,将开阔的平地战转为巷战,虽依旧无路可退,至少有错综复杂的乱巷暂时作挡,极大程度地减少了伤亡,拖延了战机。
      林竟和谢冲扎在最前线,在巷子里南窜北躲,声东击西,拼力吸引战火;葛笑和蓝舟则作战中段,弃马掩蔽,以弓|弩兵为辅,竭尽全力辅战前线,隔断后方;最后段的重甲兵则打算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永和桥——此桥作为西南两城相连的要塞,若能引火炸断,有河作隔,敌军暂时攻不进南城。只要后方援军能够突围,便能以此桥作为“截点”,反击“废军”。
      然而流窜的城民成了重甲兵攻下永和桥的最大阻碍。这些城民构成复杂——有献城前追随林家的城防兵,有“肉葫芦”和“青叶子”,还有长久以来深受杨辉虐待的百姓及其亲眷。压抑多年的怨怒化作一腔仇血,在城中四处反击,下手没轻没重,竟把重甲兵突袭永和桥的路炸断了。
      重甲兵不敢伤人,一时进退两难。三方僵持下,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战机彻底耽搁了。不出半个时辰,从北城门涌入的“废军”越来越多,逼得鸿鹄军节节后退,处境越来越显劣势。

      于是,城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蓝舟劲鞭力甩,利落地解决了几名近攻的敌军,与葛笑背靠着背,继续往西城废垣撤退。
      “老四,你有没有招?!”
      蓝舟虽能敏锐地预料危机,但毕竟没带兵打仗的经验,一时也想不出转危为安的战术,眼看城中战况愈发复杂,开始犹豫不决。
      “不行啊!这都哪冒出来的牛鬼蛇神,不要命了么!”葛笑咆哮。
      一群举着斧子横冲直闯的城民杀红了眼,敌我不分,照着鸿鹄军横挥竖砍,俨然成了那帮“废军”的帮凶。
      “你们他妈的瞎了么!老子是来帮你们打仗的!”葛笑一边躲板斧,一边在夹缝中险险御敌,打得束手束脚,好不窝囊。
      “他们分不清人,见着穿铠甲的就砍!跟他们讲不明白!撤吧!”蓝舟劲鞭狠甩,众人得了令,忙撤离乱石巷,继续往西边跑。

      与此同时,地下传来一阵剧震。
      只见不远处的地面裂开一道石缝,从里头冒出黑烟。
      葛笑离地缝最近,骤然一团火浪扑面而来,下意识伸手一推,将近身的蓝舟往一扇能挡火的断墙后猛推数丈,火光遇到残垣中的火油,“噌”地一下燃起更烈的火舌,眼看就要将葛笑吞没——
      “哥!!”蓝舟几乎与他同一反应,落地时甩出长鞭,卷住葛笑的手臂,在火舌吞没他之前狠狠将他拽了过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火油在空中裂成一朵焦黑的油云。继而掀翻一整排烂瓦房,敌军和乱民被浓烟阻挡,一时无法过路。
      众人得了片刻喘息,纷纷修整。蓝舟眼神带刀,怒挖了狼狈的葛大爷一眼,蓦地收回鞭子。
      “好人别气,要不你抽我一顿?”葛笑惊魂未定地拍着心口,揉着发烫的眉毛,庆幸自己没被燎成“秃毛鹰”。
      蓝舟还没来得及开骂,地面又开始大震。浓烟中传来清晰的骨笛声,蓝舟一怔,“谁在吹驭蛇令?二爷吗?!”
      葛笑仔细听了一阵,“不对,是小敏!”
      遂立刻朝旁边人下令,“循着笛声,把人带过来!”

      小敏和阿灵当时就在离葛笑他们不远处的瓦房躲着,不一会儿就被人找到带了过来。葛笑都来不及问两人来历,就被小敏炮仗似的一连串话音拦住了。
      “四爷,五爷,我们一共三个人。昨夜萧家军突然攻城,小凤姐说要去救翁姑娘,我们被战火挡路,跟她走散了,刚才一路躲到这里,想摸进西城死牢找她,没找到……却误打误撞发现这地缝下的刑天木和明霞池!只要将池里的蛊蛇引出来,也能帮咱们御敌!”
      蓝舟:“那还等什么,吹笛引蛇!”
      小敏不再耽搁,继续奏响驭蛇令。蛊蛇被笛声惊动,果然顺着刑天木窸窸窣窣团聚石顶,将半裂的石缝撑开一人宽的窄洞。葛笑好巧不巧往坑里探头,竟恰好瞧见了倚在刑天木上、快被炸石吞没的薛敬和二爷。
      葛笑立时朝众人嚎了一声,旁边的人抛下绳索,幸好在地牢塌陷前,将两人平安捞了上来。

      二爷脚一沾地,众人立刻行礼,恭敬地喊了一声。
      “都起来。”二爷扫视四周,眼神最终落在阿灵身上。
      薛敬沉着脸,“不听话,怎么自己跑进城了?”
      阿灵一头栽进哥哥怀里,头都不敢抬。
      二爷忙安抚似的揉着她的脑袋,朝众人道,“哪个嘴巴利索,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
      葛笑跃跃欲试上前,“二爷,是这样——”
      二爷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朝蓝舟好脾气地笑了笑,“四爷说吧。”
      蓝舟忙将此时的战况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谢冲和林竟正在靠近北城的地方应战,目前情况不明。我们原本计划引重甲军抢夺永和桥,作为缓冲要塞。奈何城民四处祸乱,直接将我军冲散成三股,目前……谁都顾不上谁。”
      二爷扶着断垣,往南、北两边各看一眼,问,“南城门被封死了?”
      薛敬道,“进来的时候就被杨辉预架的火木封断,当时只拼力将三雪送了出去。我叫她给大将军传一封信——转调十万兵死守雲沧江。”
      二爷点了点头,“富河平原战况如何?”
      蓝舟语速加快,“有陈寿平率大军吸引火力,饮血营全力对外,我们才有机会突破至城西,否则连南城废墟都过不来。”
      此刻稍停半日的秋雨有了增强的趋势,拦路的火堑眼看就要被大雨扑灭。
      “伦州之战不宜再拖,速战速决!”二爷令道,“老四,你和老五这就带兄弟们回南城,不必理会拦路的城民,不管用什么办法,把南门给我炸开!炸断后,任城内战民涌入富河平原,能跑多少跑多少!偏不愿跑,非要留下吃夹子的,也不必管,找几个嗓门高的兄弟给他们叫丧,我看谁赖着不走。”
      葛笑吓了一跳,“二爷,这些战民可都杀红了眼,不分敌我,见着穿盔甲的就砍!到时候统统跑出城去,跟着敌军一起砍镇北军怎么办?”
      “人家砍你,你不会躲?”
      “啊?”
      蓝舟撞了一下葛笑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二爷的意思是,放一条生路疏通伦州战民,富河平原那么大,反正又跑不远。”
      薛敬接道,“临战前我给灵犀渡口补过一道王令,妥善安置南下所有战民,只要能让他们活,闹不出乱子。二爷是要把伦州腾出来,好做战尾收割!”
      二爷不置可否,“被炸了窝的乱民一闹,诸位的战戟都上锈了,畏首畏尾,怎么打仗?老四,记得再派人送信陈寿平,让他万不可派兵增援城内,即刻停止攻城,只让‘连笙盾前锋营’留守前线,其余人马全部增援雲沧江!”
      葛笑费解,“没有大军在外吸引火力,饮血营不就转攻城内了么!”
      二爷不咸不淡一笑,“这会儿倒挺聪明。”
      葛笑一副“初来乍到不知自己惹毛了人”的无辜表情,朝薛敬眨了眨眼。
      薛敬看破不说破,耐心地与他解释,“五哥,你知道这些从北面冲进城的‘废军’是从什么军队剔掉的么——饮血营。”
      蓝舟恍然,“你是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二爷笑了一下,“诸位猜,杨辉用自己的矛刺自己的盾,谁赢?”

      事不宜迟,两方人马立刻分开行动——葛笑和蓝舟领军撤回南城,由小敏带着阿灵以蛊蛇开道,为他们向南门拓进灌开一条通路;薛敬则和二爷往北面急奔,尽快与谢冲和林竟汇合。
      乱石巷中,薛敬一边跑一边暗笑。
      “你笑什么?”二爷疾行中没功夫看他,随口一问。
      薛敬扯起的唇角灌进一丝不怀好意的坏汤,“我替五哥求个情,他口无遮拦,二爷就别记仇了吧。”
      二爷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便知这人跟老五穿的一条裤子。这些年生杀帐的虎头椅不是白坐的,雷霆手腕虽暂时用不到治军,治治这些蹬鼻子上脸的寨主还是游刃有余。索性只当没听见,步子加快,甩开薛敬,继续往北走。
      “啧!”薛敬无故被他闪了一下,有点冤,连忙紧跟上他,在七拐八绕的乱石巷疾走。结果跑得太急,脚底没留神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左栽去,被二爷眼疾手快稳稳托住,防着他撞上侧后凸起的墙坯。
      “小心点。”二爷微蹙了一下眉,赶忙去寻薛敬的后背的伤。
      “没事。”薛敬满心欢喜,疼也不嚷嚷。他警惕地巡视一圈,确认暂时没有敌军攻至,忙勾住二爷的腰转了个圈,引着他往墙坯后挤了两步,抻起无奈的语气,意味深长地感叹,“我得默念几句,让五哥自求多福,以后别当着兄弟们的面瞎嚷嚷,给咱们这位睚眦必报的大当家留面子,否则那粮营点火的一等镖功岂不拱手让人?”
      二爷被他框着不能动弹,只能勾起唇角,令人肝颤地笑了笑。
      薛敬震惊,“你还真打算拿了他的一等功?二爷赏罚分明,饶他一命吧。”
      “我一年多没回寨,有些人规矩不守,山火没点,人还不乖。”
      薛敬故意往二爷身着的盔甲上瞧了一眼,古怪一笑,“你这一身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赖旁人话多?大不了不在家,咱换个地方啃——”
      “闭嘴。”二爷忍无可忍撞开他,这人如今胡说八道是愈发不分场合。
      “你等等!”薛敬又将他捞回来,正色问,“杨辉说的第五座塔是什么?”
      二爷微皱了一下眉,刚要开口,地底忽然爆发一声悬动人心的震颤——
      西城石牢彻底塌了……
      只见方才他们来的地方向下坍陷数丈,在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天坑,露出地下的明霞池,坑沿顺势向内倾斜,泄洪一般的流沙向坑内倒灌,好似一个直通地狱的血漩,搅动着起浮的石浆,散出骇人的腥气。
      薛敬呼吸一滞,凝视着那株破土而出的“巨兽”——刑天木花期已满,被积蓄的流沙和碎石顶出地面,在饿殍铺路的焦土上开出满冠琼花。错枝间横扎密密麻麻的尸骨,如一张粘满肉虿的虫网,张牙舞爪地向四周延伸。
      远远看去,满冠仙葩扼着刺眼的灼血,和雲沧江边的白骨塔、阵亡的三座兵塔交错呼应,泯灭了悬浮于荒城残垣的最后一丝人性。
      “这就是杨辉所说第五座塔——荒骨之魂。”二爷喃道。
      “九焚塔,已立下五座。还有四座呢?”
      “你还记得杨辉方才在明霞池说的话么?”

      ——‘我收养废军,就是为有朝一日北推大都,碎了北鹘大皇问鼎天下的逐鹿之梦……’

      “这话蹊跷。”二爷轻轻闭上眼,冷静地分析道,“第一座塔是杨辉用经年累月养死的‘废军’‘废药’在雲沧江南岸筑起的‘骨塔’,用以震慑隔岸观火的萧家援军;萧图因丧子之痛临时发难,不慎着了杨辉隔断援军的道,十万先锋军阵亡,再筑三座‘兵塔’;稍后他又以我作‘饵’,将鸿鹄勇士骗进城中,阻断南城门,再将你骗至明霞池,想以封炸的石牢将你我活埋——第五座。如果杨辉计算精准,每一步都拿一人作‘饵’,那么剩下的四座很可能不在南朝境内,而是在北鹘大都——是用来断杀萧人海的。不好!”
      “怎么了?”
      “苏桐!”
      突然,狼烟弥漫的乱石巷深处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
      “是小凤,快!!”
      薛敬拔|出燹刀,朝着求救的方位冲了出去,在一处破瓦棚下看见了一个正对着连凤施暴的壮汉。
      “你他妈!畜生!”薛敬执刀横砍,一击而中。
      “啊啊!!”那壮汉惨叫一声,滚到一旁,后背被燹刀劈进肉里。
      “二爷……二爷!!”连凤惊声尖叫,上身的衣物被扯碎了一半。
      二爷连忙背对着姑娘,褪了外甲丢过去,连凤胡乱地捂在身上,泣不成声。
      “别怕。”二爷等她穿好,方才走过去,将她扶进怀里,附耳问,“碰着你了么?”
      连凤缩着身体,惊恐地摇了摇头,抖着嗓子说,“是他……还是他……之前那一次……那一次就是……”
      薛敬脸色立变,低头瞧着正趴在地上哭嚎的壮汉,冷火怒起。
      “杀了他,能解恨吗?”二爷低低地问。
      连凤吓得魂不附体,眼神空茫了一阵后,咬着牙狠狠点了一下头。
      二爷朝薛敬使了个眼色,扶着连凤的脸对向自己,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以前的不愉快,咱们忘了吧,可惜脏了六爷斩将的刀,便宜这畜生了——”
      “噗呲”一声,燹刀劈进那人喉骨,伴随一声凄厉惨叫,连凤狠狠打了个颤。她想回头去看,二爷却执意遮了她的眼,“脏东西烂透了,有什么好看的?”
      薛敬擦净燹刀,蹲下身,“小凤,你记着,这世间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要是有,踏平它。”
      连凤窒息一颤,片刻后,扒下二爷的手,执意往那死不足惜的畜生身上瞧了一眼,绷紧的脊背终于松弛下来……少年时若受过难,定要尝试正面酿及灾厄的过往,实在不能释然,就越过它、踏平它,此后人生极长,漫长的时光能磨平一切创伤。
      连凤终于喘匀这口气,攥着二爷的手,“二爷,翁姑娘被他们带走了!”
      “带去哪了?你怎么知道的?”
      连凤连忙将自己从西城死牢释放、葫芦巷逃脱、以及遇见阿灵和小敏的过程讲了一遍。
      “……萧家军攻进城后,我跟小敏他们跑散了。我急着去死牢寻翁姑娘,就一路坠着巡城兵。但是死牢没有,我偷听到他们说,里头的人不是被浸了池,就是被扔进了葫芦巷。我就又跑回葫芦巷,找她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个好心人,她说之前在死牢里就跟翁姑娘关在临间,十天前,士兵就把她带走了……带去了哪,没说。二爷,翁姑娘……她会不会已经……”
      二爷立刻站起来,对薛敬道,“跟我所料一样,苏桐一定是被杨辉提前送去了北鹘大都,等着迎萧人海!”

      这时,不远处传来铠甲的重步声,林竟和谢冲终于冲破了废军的包围圈,一路突袭至此。谢冲一眼看见两人,心里大喜,箭步跑到二爷面前。
      “季卿!”见两人浑身残血,谢冲脸色一变,“受伤了么?”
      林竟从手下那抱来一个包袱,“刚在北边劫了个药库,呐,都是好药。”
      二爷指着薛敬,“先给他用。”
      “管够!”
      狼藉战地本也没什么讲究,林竟将薛敬扯到另一边角落,大喇喇替他解了衣服,见着后背伤口时,大吃一惊,“王爷,你就这么撑了一路?!”
      知道这祖宗意志力惊人,但这未免太能忍了,两个血洞糊成一片,看着都疼。
      “叫唤什么?”薛敬忍痛吸着冷气,“哪个上了战士冲锋不破层皮的?能把他救回来,这血就算没白流。遥关兄,你成家了么?”
      林竟“啊”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没、还没……”
      薛敬挑了挑眉,没前没后地笑了笑,“那你不懂。”
      另一边,谢冲帮二爷查了伤,确认没事后,颇有点后悔,“早知道他们下这么重的手,我不该拦着十六爷。”
      二爷拍了拍他的手臂,“三哥,当时那种情况,你们不能暴露,否则很多战信没办法成功送出城去。虽然期间还是出了不少纰漏,好在有惊无险。这些日子辛苦了,十六爷不好管吧。”
      谢冲破天荒地开起玩笑,“比带皮孩子还难,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非把他丢给我了。十六爷天不怕地不怕,就看见你的字腿软。”

      随后,几人聚在一处,分别将所遇情况汇总。
      林竟道,“闯入北城门的废军尚不具规模,现在城里战火稍缓,我猜是杨辉从明霞池出来后正在调整布兵,准备应对河对岸的二十万萧家军,毕竟要调集北鹘境内所有废军也需要时间,我觉得不会超过今晚。”
      薛敬在地上简单地画出北境的部署舆图,指着从国境线到北鹘大都这条路,“萧家四十万大军——十万攻城时惨败,二十万死守国境线,绝不妄动,还剩十万屯兵在离大都不远的御龙营,专负责皇城安危。从边境线到御龙营这段路上,虽零星散布不少旗郡属的封地兵,但想要抵御突然集结的废军,难。最坏的结果,杨辉引军断开二十万大军回援大都的路,那样一来,北鹘皇都可真要变天了。”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二爷忽然开口,“如果是我,我会早早在大都囤积一支精挑细选的‘废军’,瞒着所有人。真到兵变这一刻,用大量废军拖住支边国境线的二十万萧家军,迫使他们分身乏术,不能回援;然后启用养在大都的废军精锐,以迅雷之势骤袭内廷。如此,从边境至大都的战线就会被拆分为两个彻底割裂的战场,两边各自为战,鞭长莫及。”
      林竟不解,“那御龙营的十万兵不会坐以待毙吧,他们原本就是萧人海布下为保卫皇城的!”
      “那如果我囤积的这支‘精锐’,长年累月就养在皇城里呢?”
      林竟震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二爷笃定道,“杨辉说过,自他接任饮血营后,呼尔杀早年在帝京收买的人心、凿通的人系也被他尽数收入囊中——其中不乏明里支持萧家军的重臣首府。这些人中只要哪怕一两个手握重权、贪慕名利的愿意为杨辉开一扇窗,以杨辉的聪明,一定能想办法越过御龙营,将这只‘隐蔽军’长久以来养在皇城。如果这只隐秘军突袭内廷,说不定还没等御龙营反应过来,杨辉就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斩龙印、断龙袍了。”
      林竟:“那怎么办?”
      二爷看向薛敬,“眼下有个大麻烦。”
      薛敬脸色难看,“镇北军出师无名,不可能以南朝之名越过国境线,助军邻邦,对朝廷和民众都没法交代——只能凿暗墙、用暗兵。”
      二爷停了片刻,孤注一掷道,“鸿鹄的十万军可以‘出师有名’。”
      “季卿!”薛敬审慎地提醒了一声。
      “这是唯一的办法。”二爷眼波一沉,“流星……是我的私心。他在继位之前,先是我鸿鹄的人。我就以鸿鹄总令调兵,让鸿鹄军越江助援。只要能挡住杨辉北推‘焚塔’,或许能给萧人海携雪域二十一部回援皇城赢下时间。”
      薛敬忧心忡忡,“但你想过没有,这样一来……罪名可大可小,‘九则峰’的名字就彻底钉在南朝的皇案上了,跑不掉的。”
      林竟“噌”地一下站起来,“王爷,你要是当了皇帝,不就能把皇案上的罪名免了么?”
      “你闭嘴!”
      “我说错了么?!”林竟毫无退让,说出的话石破惊天,“这一战出生入死,在座诸位都是我林竟的生死之交,我也不怕你断我个大逆不道之罪。王爷,老皇帝早晚有一天宾天!你那两个哥哥从来没把你的命当命,他们俩哪个当皇帝,我林竟第一个卸甲,回家种地去!这城我不守了,将我也不干了!”
      “你混账!”靳王怒喝,“你守城是为了我么?!”
      “就是为了你!”林竟梗着脖子,“要不是你,我他妈才不给南朝那帮杂种狗官豁命!谢冲,我没骂你!”
      “你——”
      谢冲在京师尔虞我诈的官场混迹多年,从没见谁如此热血沸腾地直抒胸臆,边疆勇将实在彪悍,看了一眼二爷,一时也没词了。
      二爷倒十分和颜悦色,冲薛敬笑了笑,“遥关兄说得对啊。”
      “你少助纣为虐!”薛敬咬着牙“训”他。
      二爷全然没理他毫无威慑的“训斥”,“这事就这么定了。遥关兄,你立刻前去帮蓝舟他们疏散城民,今夜雲沧江开战之后,你继续潜伏城中,想办法激怒饮血营和‘废军’,逼他们两方打起来——记住,这一战,咱们只做收割。”
      “另外——”薛敬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的连凤,“疏散葫芦巷的时候,将‘肉葫芦’和‘青叶子’分开。有些人为了活命塌放自家人的血,叛徒么,就该有从容赴死的觉悟。你自个看着办,最后活下几个、死了多少,不必报我。”
      “是!”林竟凑到连凤身边,笑嘻嘻地说,“连凤姑娘,你随我去趟葫芦巷,咱们把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全挖出来,想怎么收拾,你决定!”

      林竟走后,瓦棚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谢冲在两人中间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自己多余,便跑到外头守门了。
      薛敬显然还没从恼火中缓过来,二爷挪坐到他身边,“林竟的话并不刺耳,你身边很多人是这么想的。有这样的勇将辅佐,自己偷着乐就行了。殿下,一朝天子一朝臣呐——这话我跟三哥说过。你先记在心里,现在谈这些不是时候,等到战后再与你细说。”
      薛敬侧目瞧着他,咝着凉气,“你怎么总帮着他们,把我往那个位子上拱?当皇帝可忙了,想回趟家都得百来人跟着,咳嗽一声老太监都吓得犯病,到时候我天天出不了京,想你了怎么办?”
      “啧……”这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寨门一封,跟八年前一样。”
      “那可不行!”薛敬搂着不让他跑,“你再封一次寨门,我就再爬一次断崖!”
      “你敢!”
      “我就敢!”
      “……”二爷拧不过他,索性放弃了。
      薛敬见他神色不对,以为玩过了扯着他的伤,忙松开手,“怎么了?疼么?”
      二爷摇了摇头,心里莫名一阵焦躁,“不知道……这种感觉之前也有过。”
      薛敬察言观色,心知肚明地说,“我再派一支精锐秘密潜入北鹘,把她救回来好不好?”
      “不行。”二爷虽感动,却十分理智地拒绝了他,“你这身王甲,不能蹚这趟浑水。你永远要记得,燹刀和王刃泾渭分明,不要意气用事,给有心人栽赃你的把柄。”
      “他们栽赃我的还少么?自始至终,我最不缺的就是脏水,哪个在乎了?”
      二爷低浅一笑,“我在乎。”

      临近夜月,伦州城萧杀的气息更浓了。
      二爷走出瓦棚,来到谢冲身边。
      “王爷睡着了?”
      “哄睡了,他应该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谢冲看着他,“季卿,以我对你的了解,引鸿鹄军渡雲沧江,助攻北鹘大都这步棋,是你早预料好的吧。”
      二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比起改朝换代,任杨辉夺了权柄反扑南朝,我宁肯王爷亲抚邻邦,收尽南、北两朝的臣心。再说了,苏桐此番受难,是我思虑过度的过。我答应过她,要亲自将她接回云州。三哥,你还得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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