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搞假酒誓不罢休

　　安室透的动作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但这种停顿仅仅只有半秒，几乎无人能够察觉。
　　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是有什么任务吗？”

　　他有这样的怀疑也无可厚非，谁让组织压榨人的黑心形象过于深入人心。
　　在未获取到代号前，安室透的工作时间可谓是连轴转动，美日两国来回奔波，飞机上的时间和地上的时间几乎持平。

　　“放心，不用担心。”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粗略感受了一下衬衣下精瘦的肌肉，随后施施然放下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算是我的私人事务。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晚点去看一下新干线的车票就好。”明天还是工作日，说不定坐新干线比坐车还要方便很多呢。

　　私人事务？安室透心底一忖，深知这是个探求的机会，当即转变了态度：“当然可以，能为薇薇安小姐做事我还求之不得呢。”

　　站起来的我比坐着的他要高上不少，而由上至下的视觉感总能令人产生一种能掌控一切的错觉，但我知道妄想掌控安室透的人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眼前这个男人的野心可比那副外表要远大得多。可野心也仅仅只是野心而已，想把黑衣组织赶出日本？目前的他还完全做不到呢。

　　我温和地笑了笑，仿若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千万别勉强哦，如果有别的事也是可以的。像我之前在洛杉矶的时候还答应了雪莉要天天去接她上下学呢，结果还不是懒癌犯了。”

　　这些闲聊的话语并没有让男人放松警惕，他反而对明日更加兴致勃勃了。

　　……

　　第二日一早，我们便出发去横滨。
　　根据导航确认了一下目的地，距离这里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但因为是工作日这个时间可能还要延长。又因为事先确认过是当天来回的行程，所以并不需要带行李，得以轻装上阵。

　　安室透提着当天的垃圾推开门，入目的便是一只大果篮，里面各式各样的水果琳琅满目，可最为瞩目的还是居于正中央贴着标的蜜瓜，一看就是大手笔。
　　我在他身后拉上了门，密码锁自动落锁发出咔哒的一声，一回头就看见挑眉望着我的安室透，顺着视线下落也看见了那只大果篮。

　　“啊，送来了呢。”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惊讶，我走过去正准备提起，又被安室透拦下。

　　“我来吧。”贤惠的男人左手垃圾袋右手水果篮走在前边，而我又不得不加紧步伐赶在他之前按下电梯按钮。

　　安室透步入电梯，看了眼右侧的果篮，心下有些了然：“所以今天果然是去访友的吧。”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深刻地意识到对方其实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神秘莫测，排除日常突发奇想的作妖行为和极其美丽的外貌，其余的部分反而显得十分平凡，平凡到就和那种普通的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只是……关于莫斯卡托过去的调查，三年前的经历是一片空白，想要再深挖出更多的信息也挖不出来了。安室透当然没有放弃，不过这部分工作他不得不拜托自己位于公安的下属去推进，因为他亲自调查难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我低垂着眼帘看着安室透扔掉了垃圾，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停车场：“是啊，算是访友也算是赔罪。”

　　“原来如此。”安室透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见我还有倾诉的欲/望，于是继续接口说，“那看来这回得罪得够大了？毕竟这样一个果篮费了不少心思吧。”
　　眼尖的他已经认出了其中的好几款水果，特别是那个蜜瓜属于是接近有价无市的瓜，一年产出也不过那么点，大部分的供应都流入部门了。

　　“这方面我倒没花多少心思，只是辛苦了他们。”我钻进了车里，看着他把果篮放在了后排座位上，“不过的确是把他得罪惨了，要不然我也不会一回来就去找他呢。”

　　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会隔了将近一周才去横滨了，安室透心想。
　　他回忆起昨天傍晚少女在阳台上的那个电话，果然是被发现了才急匆匆地出发。

　　“他？”安室透发动汽车，伴随着轰鸣声，白色的马自达自地下车库驶出混入了街道上的车流。

　　“啊……你应该是听说过他的名字的。”素白的手指在汽车的中控上按着，直到按出了想要的频道后才停下，“不过放心，对于组织来说，他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

　　糟糕，糟糕啊。
　　今天的东京是大堵车。

　　本以为早上就能到，处理完事情的我还能跑去中华街吃顿心心念念的火锅，眼下看来是根本没机会了，就算到也是中午甚至下午了。
　　LINE另一头的太宰治正在叮叮当当询问我什么时候能到，但堵车这种事情谁能有把握啊！

　　就像你根本不知道堵车的尽头到底是车祸还是菜鸟。

　　我长叹了口气，侧头望着眼前的慢吞吞挪动的长龙，心下犯愁。
　　安室透单手开车，又用空闲的手旋开了瓶盖递到我手边，安抚道：“先喝点水平复一下，如果急的话我不如开快点？”

　　我把水接过，但没有想喝的心情，谁知道先迎来的是服务区还是尿急呢。
　　“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开快吧，前面都堵着呢。”

　　“没关系我有办法。”这么说着，安室透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我心下有些茫然，妖精眼也没告诉我对方的恶意，于是乎就像是一朵纯洁的小白花那样点了点头。
　　得到了首肯的安室透露出了一个大仇得报的笑容，只见他快速又熟练地来回切档，紧接着下一秒整个车就几乎腾飞而起。

　　我：？？？发生了什么？我也没用魔术啊？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印象里我只来得及抓住胸前的安全带和把手，连水瓶都没能顾上，砸了自己一脸。幸好当时安室透眼疾手快把水瓶捞了过去，指不定里面的水要洒满全身。
　　当车子越过堵车路段，重新缓慢行驶的时候，我的脑子已经被晃成了一团浆糊，胃部的翻腾令人不得不灌水压下呕吐的欲/望。不过此时的我并不需要再担心生理问题，已经我们已经抵达了横滨。

　　将车窗摇下，任由冷风驱散车内的暖气。
　　寒冷令我的大脑逐渐冷却，我也重新拿起手机告知太宰治我已经抵达了横滨。

　　太宰治：还挺早的嘛，你不是说可能要下午吗？
　　我：多亏了司机优异的驾驶技术，真诚的希望你也来体验一下，一定能完成你三途川一日游的梦想。
　　太宰治：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透君？那还真是个不错的人才啊，想挖来港黒了。
　　我：挖去港黒那是不可能的，他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
　　太宰治：那这人也太有信念了点。

　　可不是吗？安室透可是个颇有信念的人。

　　颇有信念的安室透把车稳稳地停在了目的地前，当我打开车门下了车后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甚至觉得脚下的大地依旧在晃动。
　　深呼吸几口气让身体舒缓一会儿后，我才有心思打量周围。

　　街道安静，又远离那些纷争区域，周围是属于平民的楼房，偶尔还能听见几位妇人的交谈声和楼上小孩的吵嚷声。
　　面前的这幢同样是公寓楼，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偏欧式的外墙风格。

　　“看样子是家西餐店？”安室透提着果篮走了过来。

　　“嗯。”我点点头，率先一步朝门口“不过听说他们家的咖喱很好吃，不过透君你吃得了辣吗？”

　　安室透走上前推开门：“也是听那位友人说的吗？辣的咖喱是吃得了的。”

　　正这么说着，店家见客人走进的“欢迎光临！”就已经说出了口。
　　伴随着店家声音响起的是黑衣少年的回答：“是哦，是我建议薇薇安来的。”

　　听见声音，安室透习惯性地转过头，可入目的男性并非像莫斯卡托所说的那样“不值得关注”。
　　或者说，何止是“不值得关注”，这人的大名可是悬挂在他们公安内部【重点关注人员名单】的第一页。

　　紫灰色的瞳孔瞬间瞪大，他看着花儿一般的少女朝着黑衣少年如蝴蝶般扑了过去，语气甚是亲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治君！好久不见——”

　　漆黑的风衣，漆黑的发，以及那浑身缠满了绷带的模样同公安那边提供的、需要他记住的、《关于港黒高层》的相关资料内附加的照片一模一样。

　　少年名为太宰治，是盘踞在横滨凶残可怖的港黒的一员，同中原中也并称港黒双黑，被人恐惧。
　　而与“重力使”中原中也的强大实力不同，太宰治此人善于心计，传闻在龙头战争时期有一句话广为流传：“身为太宰治敌人最大的不幸就是，成为太宰治的敌人。”

　　拥有这样赫赫凶名的少年就这样简单地张开了怀抱拥抱住了蒲扇着翅膀的蝴蝶，那只裸露在外的眼睛正挑衅地望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也不清楚他和薇薇安的关系如何，但仅凭先前的只言片语安室透猜测眼前的两人可能仅是私交甚好，而这份关系此时却赤裸地展现在自己眼前是为了什么，他不清楚。

　　于是安室透站在门边没有轻易动弹，待太宰治收回了视线后才提着果篮走向我们两人的位置。

　　“果篮我就放这里了。”他将果篮放在了间隔一个位置的吧台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同自己莫名其妙拉远距离的安室透，伸手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位置：“你坐这里也可以啊，或者我们去卡座那儿？”我又扯过果篮往太宰治的方向一塞，“喏，给你的赔礼。”

　　“哎呀。”太宰治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可是在这里等了薇薇安好久啊，这么点东西就想打法我吗？”

　　先不提他口中的好久是多久，我在抱怨间隙抽空看了眼腕表，多亏了安室透高超的驾驶技术，现在正好是约定的十一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心中顿时了然他不过是找个原因抱怨我而已。
　　不过这两年间三番五次路过日本也不来找他玩的人的确是我，甚至把之前同港黒谈拢的运输线移交给朗姆负责，于是同太宰治的关系就变成了网友。又因为时差的问题，除非是他熬夜我早起才能有机会交流。

　　少年的身量同两年前相比已经有了明显的成长，身材抽长，肩膀变宽，即便身形显得有些羸弱，可熟识他的人知道太宰治此人若是小看他的话只会吃大亏。
　　此时的太宰治正双手托腮半趴在柜台上，一对墨色的双眼哀怨又戏谑地看着我。

　　我自长叹一口气，不得不开始一心一意地安慰我的治君，即便他清楚的知道我们互为对方鱼塘里的鱼。

　　“是我错了。”我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就当是赔礼道歉以茶代酒，“我这不是给你带了赔罪品嘛。”

　　他顺势朝我手掌一摊，开始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一个哪够。”

　　“肯定不止这么一个嘛，我可是知道我的治君没有那么容易满足的。”一本正经丝毫没在意自己嘴上开跑车的我耐心地说着，同时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U盘重重塞在了太宰治的手里，“这才是我真正的赔礼啊！那些不过是添头而已！”

　　“既然是添头的话……那么我给人也没关系吧。”太宰治又把果篮朝着另一边一塞，“那就给织田作你吧！我最近在戒糖！”

　　这家伙肯定不是在戒糖！听说非常好吃的蜜瓜连我都没吃过！
　　可自知理亏的我此时并没有立场抗议这个，更何况这是我已经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来可没有脸面了。

　　但也因为太宰治的这一出让我注意到了一旁趴在吧台桌面的男人。
　　他抬起一头乱糟糟的红发，下巴胡子拉碴，双眼迷蒙地看向我们。

　　“啊，太宰？这是什么？”刚一睁眼就面对了一大捧果篮的织田作之助显得有些懵懂，但紧接着他又迅速清醒过来，“还有这位是……”

　　“这位是薇薇安·勒·菲，叫她薇薇安就可以了哦。”太宰治热情地像个牵线搭桥的红娘，“这是织田作。”

　　赤发的男人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有礼貌地打着招呼，“你好，薇薇安。”

　　我眨眨眼，思考太宰治特意要把这个男人带过来的意图，心想这人真是不客气啊，同样抱以微笑：“你好，织田作。”

　　我并没有想要把安室透引荐给他们的意图，而此时的安室透也乐得当一个透明人。

　　面对着太宰治时不时斜睨过来的冷淡眼神，能够敏锐地感受到其中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
　　可太宰治威胁他做什么呢？又或者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而威胁他呢？排除掉那个初次见面名为“织田作”的赤发男人，眼下只有唯一的答案。

　　是为了薇薇安。

　　可为什么呢？难不成只是因为私交甚好这个原因？他并不相信这些混黑的家伙还有人心可言，谁让太宰治在龙头战争期间的名号过于显赫了。

　　目前安室透可以确定自己卧底的身份并没有他人知晓，而身为酒厂的一员，在目前他天然应该和薇薇安是在同一阵营的，所以探究太宰治的威胁从何而来成了他目前的首要目标。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一旦他知晓了谜底便能掌握组织的一大罪证，甚至是组织成立的初衷。

　　也许是安室透思考的时间太长了，惹来了太宰治的不满，他毫不犹豫地把话题挪到了安室透的身上。

　　“薇薇安——”少年拉长了慵懒的语调，露出了恶劣的微笑。他一手支在脑后，半趴在桌面上，由下至上地抬眼望着我，同时眼珠子朝着安室透的方向转动了两下示意，“那是谁啊？你们组织的新人？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吧。”

　　不会指望太宰治点出对方哪里做错了，他或许只是随口找了个原因就直接扣了一口“不懂事”的锅，让安室透有口也难辨。
　　然而在港黒以及酒厂这类混黑的组织内，可不会同你讲什么资历和年龄，实力至上才是第一要义。有权有实力的太宰治想要折腾一个人那必然是势在必得的，也根本无需讲什么道理，即便对方是合作方的成员，因为只要他想那么千方百计都会达到目的。

　　我没有想要帮助安室透的意愿，甚至乐得看他怎么应付太宰治。
　　本来我今天来横滨的其中一件事就是让太宰治帮我测试一下安室透的能力。

　　虽然来自星球内海的妖精拥有妖精眼这个作弊器，但归根结底我们并不擅长操控人心，也没有办法通过一些言语之类的手段来深挖出对方的所思所想和痛苦所在。
　　这是太宰治擅长的领域，于是我选择了沉默与旁观。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考验。当然考验是否通过的决定在于我，只要我选择在什么时候阻止太宰治就行，可考验要是没通过的话想必他在组织内也不必再有什么未来了，不过我相信安室透的能力。他是一个具有野心的人，因此他不会也不能令自己折戟在这里。

　　“你好，我是波本。”没有用‘安室透’一类的姓名，而是用‘波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一招很有用的攻击手段，率先告知了对方自己目前已经正式得到了酒厂的承认，并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拿捏的小喽喽。

　　随即，他抛出了自己的理由：“抱歉，毕竟现在的我还得听从薇薇安小姐的吩咐，她可是说了让我做一个合格的司机。”
　　那么身为一个合格的司机，不管是坐得稍微远了些还是在刚才选择闭口不谈都是十分合理的。同时他把责任甩给了我，也是在测试太宰治和我的关系程度。

　　太宰治抬了抬眉，暂时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乐趣：“你可是‘波本’啊，真有够浪费的呢，薇薇安。”

　　安室透心下一忖，看来太宰治很清楚酒厂内部的情况，所以这份清晰的认知是来自莫斯卡托吗？

　　“浪费？哪里浪费了？”口干舌燥的我喝了口水，无语地看向了太宰治，“物尽其用才是正确的做法。”

　　话语在舌尖兜了个转，太宰治又将话题绕了回去：“那波本君怎么想呢？是否会觉得有些大材小用了？这想必也是薇薇安的错吧。”

　　“没有的事。”安室透摇着头说道，“这恰恰说明了薇薇安的能力啊。怪不得能获得上头的赏识呢，我也得再加再励才对。”

　　我：“………………”
　　什么时候我的能力就变成安室透口中的天花乱坠了？好像我长出了三头六臂和超能力一样。

　　不过本来我就不擅长解析他们这些话语中的弯弯绕绕，要不然也不会找太宰治过来帮忙“背调”了，现在听他们在我的两只耳朵旁说天书，说得肚子都饿了。

　　“老板，再来一份咖喱饭，要辣一点的。”嘴巴里没味道的时候就想吃点辣，至于我的重庆火锅看来只能等晚点那顿了。

　　“老板，我也要一份咖喱饭，最辣的。”

　　我半趴在桌上，像只乌龟一样躲着太宰治和安室透的唇枪舌战，听见声音后扭头望去，看见的是红彤彤的织田作。
　　他同样也是目露迷茫，表示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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