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未婚夫总是在无能狂怒

作者:初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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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一番外·三


      上山采药的路上,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雨来势汹汹,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抢救刚刚采摘的药材,缘一的瞬间反应则是将我和药筐一起往背上一甩,托着我掉头就往山下跑。

      我搂住他的脖子,呼呼的风携着湿润的水雾扑面而来,我们像被忽如其来的阵雨追赶着似的,在下山的路上和雨幕赛跑。

      缘一动作虽快,但依然快不过声势浩大的骤雨,跑到能够避雨的破庙里时,我们已经从头到脚被雨淋了个透,衣角不断往下坠着水珠。

      “哎,”我认命地擦燃打火石,火星子落到堆积着枯木的灰烬里,骤然间活了过来,“还是输了呢。”

      缘一在灰扑扑的破庙周围搜了一圈,明显有盗贼来过的寺内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爬满青苔的佛像只剩下一只结着降魔印的手,他找到仅剩的烛台和还算完整的木条,勉勉强强搭起晾衣服的架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回到火堆边。

      黑中透红的长发厚而浓密,湿漉漉地披在身上,缘一表情平淡地望着面前的火堆,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发梢还凝着水珠,非常认真地用树枝拨着火种,试图让火烧得更旺,更暖和一点。

      摇曳的火光明明灭灭,灰暗的破庙里暗影重重,外面雨声喧嚣,雨水溅在葱翠的树木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连成一片。

      “果然毛茸茸的。”

      我伸出手,摸了摸湿漉漉的黑红发梢。

      缘一抬起眼帘,脸上的神色带着不解,看起来愈发像被雨淋湿的大狗狗。

      上山采药时,我随身携带的东西不多,我翻找半天,好在有一条半干的布巾还算能用。

      “低头。”

      我将布巾盖到缘一头上,他太高了,我不得不膝行几步直起身来,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按着布巾帮他擦头发。

      厚密的长发手感极好,就是不太容易擦干。缘一安静地低着头,表现得十分配合。

      头上盖着布的青年垂首坐在火光边,发间的水珠顺着花牌耳饰的边沿坠下来,任凭我这里搓一搓,那里揉一揉,将漂亮的黑红色长发揉得乱糟糟的。

      我轻咳一声:“缘一,你应该阻止我。”

      “……阻止你什么?”
      他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布巾往下滑了滑,露出自下而上望来、被布料半遮的眼眸。

      我按住滑落的布巾,意识到自己先前判断有误——他不是毛茸茸的大狗狗,是宁静淡泊的仙女才对。

      如果骨架不宽大,英挺的轮廓纤细美丽一些,他将和服外衣往头上一盖,就是以前半遮面容出行的贵女。

      “阻止我糟蹋你。”
      我开玩笑般地说着,将他发梢的水分抿干。

      他忽然捉住我的手,眉头轻轻往下压了压,平淡的表情泛起了一点波澜。

      “阿朝,你的手很冷。”

      宽大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腕,我的腕骨比他握惯的刀柄脆弱纤细多了,轻轻松松就被他用手指圈了起来。如果他此时稍微用力一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折断我的骨头,但他永远都不会那么做。因为他是继国缘一。

      “……是吗。”我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着凉了?”

      握住这个形容其实不太准确,缘一托着我的手腕,如果我想收回去,他立刻就会松开力道。

      “可能是缘一太暖和了,所以才显得我比较冷。”

      仔细想想,缘一的身体素质一直异于常人,这些年来不要说是发烧了,他连喷嚏都没打过几个,和鬼周旋上三天三夜也依然能游刃有余的人,从来没有在战斗中改变过呼吸的节奏。

      “我这是正常人的体温。”我向他保证。

      衣服还没有烤干,舔舐着枯枝的火苗发出蓬松的脆响,外面的雨声没有小下去的势头,天色倒是渐渐暗下来,衬得庙内的阴影愈加深暗,金红色的火光也愈发明亮。

      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往他的方向轻轻一扯,缘一抬起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肩膀,我跌坐到他身前,背脊靠上温暖的胸膛,被缘一的气息包围起来。

      “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缘一让我靠着他烤火取暖,我抬起眼眸,日轮纹样的花牌耳饰在我的头顶上方轻轻晃了晃,我和他垂首看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担心,明明表情没什么波动,却愣是让人看出了几分不安的痕迹。

      他握了握我的指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我的手捂热一些,我们的角色好像对调了,而他现在成了照顾人的那一方。

      包袱里的干粮被雨水淋湿了,缘一就着火堆烤了一会儿,将饭团掰成两半,递到我面前。

      “我们今晚可能得在这里过夜了。”
      缘一的声音带着歉意,好像没有预料到今天会下雨是他的错。

      哗啦啦的雨声在黑夜中连绵不绝,我靠着他的胸膛,看迷离的火光在眼前跳跃。

      我本来并不觉得冷,但手脚暖和起来后,竟然有些舍不得离开。

      我数着缘一的手指,从尾指的指根,点到拇指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上。那双手早就不是孩子的手了,如果我伸长手指,将自己的和他相比,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碰到他的第三个指关节。

      “缘一,你的手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大的?”

      他垂眸陷入思考。

      “是你的手太小了。”
      他捉住我的手指,力道放得轻轻的。

      “那你为什么会长得这么高?”

      我总是得抬头和他说话。

      “因为……阿朝不够高。”

      我从那波澜不惊的声音里捕捉到一丝笑意,以为是错觉,一抬头,正好撞到缘一的下巴,倒是坐实了他口中的我不够高的事实。

      我们两人同时一愣。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自己在笑,笑着笑着,心里忽然变得又酸又软。

      “缘一。”

      他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让时间慢下来的方法?”

      我慢慢闭上眼睛。

      “你长得太快了。”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童,亦早就过了被称为少年的年纪,我虽然总觉得他还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但实际上这些形容都不适用于他身上了。

      如果他拥有正常的人生,现在说不定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而不是和我一起在这破庙里躲雨,四处漂泊居无所定,以猎鬼为人生的全部重心。

      黑暗的雨水渗入泥土,喧嚣的雨声成为固定不变的背景后反而显得寂静下来。缘一沉默着,我们的时间并不一样,像短暂汇聚的河水,最终还是会分流向不同的地方。

      “别害怕。”

      不善言辞的人小心翼翼地将我抱紧了点。

      “阿朝,别怕。”

      他告诉我:

      “我现在就在这里。”

      ……

      从天守阁纵身跃下,差点葬身湖中后,我的左腿留下了后遗症,在阴雨连绵的时节总是疼得厉害。

      那种疼痛和尖锐的刀伤不同,绵绵密密,一直钻到人的骨头缝里,药石无医,只能等天气好起来后疼痛自己散去。

      被雨淋湿一场,我没有感冒发烧,采摘的草药是给村民们治病用的,结果腿疾一复发,不得不在缘一的监督下卧床养伤。

      处理药材,帮村民看病,治疗跌打损伤的任务全部都转移到了缘一身上,我只负责开药方,他帮人正骨的时候,我在旁边指点,但很快我就发现缘一的通透视力在这方面能发挥出奇效,他能清楚地看到病人的骨头是怎么错位的,我只需要稍微指点一下方法,他就能完美地将人的骨头接回去。

      他能看到肉眼无法察觉的病症,缺乏的只是相应的知识和医治方法,在处理药材的方面他也是一把好手,不管是切药、磨药、还是捣药,都能做得又快又好。

      村民们对缘一赞不绝口,我也因此得以安心休养。

      不知道为什么,缘一对于那些夸奖毫无反应。

      他坐在围炉边,切药材的小刀到了他手里仿佛削金断石的利器,唰唰几下,就将粗硬的茎块和不必要的根部整齐削去。

      我看着他处理药材,忍不住笑着称赞:

      “你已经超过我了。”

      动作一顿,他停下手中的刀。

      “……缘一?”

      他看向我的时候,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

      ——「你不觉得难受吗?」

      屋檐下的风铃轻轻摇响,我在记忆里看到一张相似的脸,变成鬼后在世间失去踪迹的剑士坐在茶屋的窗边,压低的声音仿佛在极力忍耐。

      ……其实是有征兆的,但当时满怀希望的我,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所以没有去注意。

      缘一的反应使我忽然意识到,继国岩胜在消失之前可能对他说了什么,曾经懵懵懂懂、对复杂的人心一无所知的人,如今可能已经明白了什么,知道所谓的「才能」和「天赋」有时会化作刺伤身边人的利刃,而他根本无法掌控这种结果。

      “……缘一能帮忙,我很高兴。”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难过的表情。

      “如果你笨手笨脚的,我反倒会觉得苦恼。”

      「平凡」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普通」就是不行呢?

      与此相对,拥有「才能」这件事本身也没有任何错。

      “缘一比谁都温柔可靠,一直都在拼命帮助他人,甚至有时会忽略自己,如果不是有缘一……”

      我为自己的笨口拙舌而着急起来,但脸颊边忽然传来的温热触感打断了我那一大堆想说的话。

      “我知道了。”

      缘一托着我的脸颊,和我额头相抵。

      我无法形容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是安心,又仿佛是极浅淡的喜悦,仔细看的话又仿佛能从那双温柔的眼眸里看到掺杂着眷恋的害怕,看起来居然因此有些哀伤。

      “……你真的知道了?”

      他捧着我的脸,指腹按着我落到颊边的碎发,那般小心谨慎的触碰,恍然间让我有了一种自己其实十分脆弱的感觉。

      “你不需要太担心我。”

      只是左腿的旧疾发作了而已,其实根本不需要卧床休养。

      怕我冷了病了,在狩猎鬼的过程中受伤,想让我在后方待着,但又明白在他身边能护得到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崎岖难行的山路,水流湍急的河流,下着暴雨泥泞湿滑的斜坡,我一个人其实也能跨越。

      “我没那么脆弱。”
      这句话想告诉他已经很久了。

      “……”缘一迟疑着,“这个我可能做不到。”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阿朝,人的性命是很脆弱的。”

      活在战国乱世,以猎鬼为生的人,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件事。

      但他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补充道:

      “而且愈是珍贵,愈是重要,便愈是令人觉得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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