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盛宴

　　翌日，白孤宸与秦臻又悄悄潜入晓峰都，到囚禁纪清海的地下室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室内太暗，要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才能勉强将看清周遭的环境，只见满室阴沉，潮湿阴冷，墙体灰败，确实是有些年岁了。
　　囚室就十几平米大小，除了几条粗而冰冷的铁索，几颗攀爬在湿墙上的菇子，剩下的只有空荡和死寂，找不到多余的机巧和暗道。
　　室内没有什么线索，白孤宸和秦臻就转到了室外。雾气深深的小山坳，人烟罕至，荒草丛生，葱郁的林木没有让人觉得生气，反倒烘托出骇人心魄的阴冷。除了，反常的寂静，这个山坳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下山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柴夫，秦臻和白孤宸便上前问起了小山坳的情况。
　　“这位大爷稍作停步。”看柴夫步履仓皇，秦臻当即出声叫唤。
　　被喊住的柴夫本不想搭理两人，继续自己脚下的路，许是回见白孤宸、秦臻两人衣着、举止不凡，举手投足间贵气浑然天成，就知两人非富即贵，遂犹犹豫豫地停了下来。
　　“大爷，为何走的如此仓促？”秦臻问道。
　　柴夫面色纠结，一脸惶恐，压低了声量，“你不知道，这里闹鬼，我说两个公子哥还是赶紧离开吧。”说完，柴夫抖了抖肩上的柴草，不想再多加停留，好似后头真有邪祟跟着，秦臻又将那柴夫拉住。
　　“哎，我说你拉着我干嘛。”柴夫挣扎。
　　“大爷，我二人也是要下山的，刚好顺路，不如咱们结伴而行，此处既然诡异，咱们人多，也可互相照应。”秦臻安抚道。
　　柴夫觉着有理，多些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壮胆，也壮阳，总能冲冲那些个腌臜污秽之物，遂放慢了些脚步，与白孤宸、秦臻二人并肩而走。一路上秦臻没少打探那小山坳的事情，依柴夫所回说，那一带的山坳原本也是山清水秀，往来踏青的少男少女，上山砍柴的樵夫、打猎的猎户都不少。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多的少男少女在山上失了踪迹，偶尔还有凄厉的鬼叫之声在深山里震荡，据说还有人在那处看到了鬼影，山上闹鬼的传闻不胫而走，越闹越凶，且一整就是十几年，整座山的都成了空山，没人再敢踏足。
　　“事情闹的这么大，怎的也没人管管？”秦臻不解。
　　“管事的眼睛都往上看，就想着怎么逢迎拍马，哪还会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再说这年头，不太平，大战小战不断，死的人多，怨气多，有些鬼怪大伙觉着也是在情在理，何苦跟天斗，都默不作声把窝挪远了，没太大声张。”柴夫说完这些，又叮咛了句，“两位公子虽然年轻气盛，一身正气，但小老儿还是要告诫两位离那山坳远点，这些年，我们村里村外，没少丢女娃娃，瞧两位公子如此俊朗，可是很招女鬼欢喜。”
　　白孤宸、秦臻笑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将柴夫安全送回农庄之后，两人便出了晓峰都，踏上了回沣河城的路。
　　“你觉此事如何？”在赶路的间隙，白孤宸与秦臻对今日的见闻又探讨了一下。
　　“确实有鬼。”秦臻言简意赅。
　　“彼此彼此。”白孤宸与秦臻都觉着此间并不简单，“还是回去等纪清海醒了，看他有什么说辞。”
　　到了宅邸，两人目标明确，直奔着佛衣鬼手的住处而去。此时，纪清海已经醒了，花颜端着汤药，勺着一匙正要给对方喂去。
　　“丫头，老夫虽然受了些皮肉之苦，但还不至于不能自理，我自己来吧。”
　　花颜没说什么，静静地脱手将手上的碗递给了对方。
　　看样子，花颜并没有跟纪清海说透自己的身份，两人处的有礼而疏离。
　　“纪伯伯，你醒了。”白孤宸恭敬有礼地向纪清海问好。
　　“你是？”
　　“白孤宸，小时候与您有过数面之缘。”
　　“原来是白家老二，被囚十几年，都人事不识了，当初的毛头小子一晃眼就长成了硬朗有为的少年郎了。”侧头又看到了身后的秦臻，问道：“那后面这一个应该就是白家大娃了。”
　　“不是，家兄身患重疾，闭室疗养，已久不见人，这位是秦家长子秦臻。”
　　“可是那位自小酷爱武道的秦小子？”
　　“正是晚辈。”秦臻有礼作揖。
　　“想当年，老夫也如尔等英姿勃发，如今却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这岁月真是不饶人呐。”纪清海有感而发。
　　“纪伯伯，不必自哀，常言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老骥伏枥，仍可志在千里。”这倒不是什么迎合宽慰之话，实属白孤宸自己的想法。
　　纪清海看了自己溃败不堪的身躯，神情漠漠，也不知作何想法。
　　“纪伯伯，您怎么会被人囚禁多年？”白孤宸此次前来除了要看望这位岳父，更重要的是要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哎！”纪清海叹了口气，“这事得从十多年前我与你父亲生了嫌隙，大打出手开始。那日我身受重伤，被我大哥纪辽带回了本家医治，原本已是奄奄一息，无力回天，却不知我大哥从哪儿招来了个方外术士，愣是把我的命给吊住了，大哥野心勃勃，不仅想争霸天下，更妄求长生，打破轮回，见这个术士有几个能耐，就将他强行留了下来，让他为其炼得长生之药。几月之后，术士就拿出了一瓶药丸，信誓旦旦地说是能延年益寿的灵药。你也知道，纪辽此人多疑，虽求长生，但也不可能盲目相信一个外人，于是他找了人来试药，许多吃了药丸的人，要么促死，要么嗜血癫狂，但我大哥仍旧不死心。”
　　往事不堪回首，何况是见不得光的往事，每说一遍，心都要被扯的生疼。纪清海陷入记忆的泥沼中，犹如困兽之斗，表情挣扎。
　　在纪清海停顿的当口，花颜侧脸看了白孤宸一眼，当初他只跟花颜说纪清海已死，可没交代纪清海与白战名之间的纠葛。白孤宸有感，也回视了眼花颜，须臾，又心虚地避开。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花颜按下心中的不满，继续耐着性子听。
　　“后来，后来，这事被我知道了，原来那些丹药是用少女的鲜血为引提炼而成，食了丹药的人要么血气上涌而亡，要么就变成了以血为食的恶鬼。这种有违人伦的手段，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兄长一错再错，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谏。陷入心魔的人，哪还听的进我的这些话，终于有一日，我兄弟二人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我一冲动便嚷嚷着要将他的龌龊事公告天下，他一怒之下，便将我囚禁了起来，还、还让我也成了试药的药人。”
　　纪清海说到这里就接不下去了。
　　几人听的入神，也猜到了纪清海难言之隐。按照他的说法，纪清海也吃了那夺命金丹，既然还活着，那他这十几年肯定没少喝人血。
　　失踪的少女！炼药！喝血！
　　秦臻、白孤宸、花颜三人听着眉心一跳一跳，光想着那血腥的场面，胃就一阵恶寒。
　　白孤宸没追问纪清海这些年靠什么活下来的，只问试药的人有多少？
　　“具体多少，我也不得而知，看样子少不了。”纪清海如僵硬的木偶，毫无情感地回答。
　　“为何只有你一人关在那山坳里，你可知其他人被囚于何处？”白孤宸问。
　　“这我如何能知，许是纪辽还念着那点兄弟情义，另待于我，让我不人不鬼，苟活至今。”纪清海苦笑。
　　能说，想说，开的了口的，纪清海都说了，也将事情前后交代了个清楚，白孤宸与秦臻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扰纪清海的神，退了下去。
　　“啊！”两人的步子还没出佛衣鬼手的院子，就听到花颜的惊叫之声。
　　白孤宸吓了一跳，一个闪身就退回到室内，见纪清海满眼猩红，控制着花颜，张嘴就要往花颜的脖颈上啃去，白孤宸当机立断，摘下腰间的玉佩就往纪清海的脑袋砸去，纪清海应声晕倒在地。
　　白孤宸虚步闪到了花颜的身边，将吓的血色苍白的花颜笼住。
　　秦臻紧随白孤宸之后而至，佛衣鬼手也被惊来。在秦臻的帮忙下，佛衣鬼手把地上的纪清海搬到了床上，又按着他的脉搏凝神细诊，眉宇沉重。
　　“如何？”带佛衣鬼手收手，刚从惊慌中回神的花颜迫不及待地问道。
　　“情况不容乐观，他这血瘾都犯了十几年了，已经跟他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强行拔除无异于是要他的命。”向来清寡的佛衣鬼手难得露出一丝为难。
　　“那要如何是好？”花颜说不出的心慌。
　　“为今之计，就是找人血的替代品。不过在研制出替代物之前，还是得为纪老提供血液。”佛家忌讳杀生，这事难办。
　　“那这段日子先用我的吧。”花颜说着就撩起了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腕。
　　白孤宸怎么可能让她如此作践自己，下一刻就压下了花颜的手，“要放，放我的。”
　　“你没听他说的吗，他只喝女子的血。”那一声爹，花颜还是叫不出口，但心上却已经有了纪清海的一席之地，不可能对他放任不顾。
　　两人争执间，雪尹抱着孩子进来了，“要不我来吧。”雪尹轻柔的声音飘了进来。
　　“这怎么能行，我无法接受。”花颜当下就拒绝。
　　雪尹转念想了下，“要不这样，多找些自愿提供血液的女子，每人放一些血，这样既可以提供足够的血量，又对人的身体造不了多少伤害。”
　　雪尹的提议没人反驳，目前也只能如此，但身为女儿的花颜还是贡献了她的第一碗血液给纪清海。
　　汩汩红浆没入纪清海的口中，像一场细雨滋润了他躁动不安的心，纪清海喝下那一碗花颜的血液之后，紧绷着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了下去。
　　花颜眉头松了些，但心却悬的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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