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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玻璃钟琴
——蛊惑与救赎,是否只是镜子的两面?
清晨 海尼森公共墓地
没有仪仗,没有花朵,甚至没有亲人,随着细细的黄土撒到罗严塔尔元帅的棺椁上,所有的争议、猜疑、嘲讽、钦慕、爱恋、嫉妒等等各种情绪夹着漫无边际的舆论一同被埋葬在这初 冬寂静而寒冷的清晨。
深夜 费沙军务尚书府
空荡到令人压抑的办公室,奥贝斯坦以一贯的端正姿态坐在宽大的花黎木桌后,雪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拖下长长的瘦削的影子。毫无情绪的义眼盯着眼前的日常报告,但手中的笔却迟迟没有如往常般利落地写下批示。
掷出笔,奥贝斯坦用力向后靠在椅背上,平静无波的脸庞露出一丝难掩的疲惫。“一切都结束了吧,罗严塔尔。”懊恼地挥开垂落的发丝,紧闭的嘴角挤出苦笑,“我竟然也会被死人影响情绪,真是浪费生命!”虽然自责,但奥贝斯坦并没有继续日常的加班,站起身,脚步似有自己的意识,拖着早已被工作透支的身体走向储藏室。
打开尘封已久的门,巨大的储藏室里物品少得可怜。昏黄的灯光投在罗列整齐的物件上,愈发显出房间的空旷。掀开房间正中最大一件物品的遮盖布,一架玻璃钟琴带着与整栋房屋不协调的奢华呈现于眼前。七彩流溢,玻璃钟琴特有的光彩映着并不明亮的灯光,照在飞舞的尘埃上,勾勒出近乎虚幻的光影。奥贝斯坦仿佛被琴身的光彩刺痛了双眼,下意识地别开头,但却无法阻止回忆击溃理智的堤坝……
努力遗忘时间的过去
“真巧,奥贝斯坦,你也对拍卖会有兴趣吗?”俊朗的身影映入眼帘,尽管是便装,罗严塔尔身后依然聚集了大量各色花枝招展的女人。
“我只对拍卖的部分物品有兴趣。”着重强调“物品”两个字,并不习惯成为公众焦点的奥贝斯坦仓促地点头打招呼后径自找座位就座,没有想到两人的座位竟然比邻。一向不善于与人相处的奥贝斯坦僵直地坐在座位上,实在不晓得在这种休闲场合,应该以什么表情面对经常在公事上针锋相对的同僚。罗严塔尔仿佛体察到奥贝斯坦的窘迫,泰然自若地微笑落座,幸好拍卖会开始的铃声缓解了奥贝斯坦的尴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面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卖品——地球时代,西元1981年产于美国的玻璃钟琴,按照本杰明•弗兰克林的发明用纯水晶仿制,现今世界上仅存一架。玻璃钟琴是弗兰克林最为得意的发明之一,因其纯美而独特的音质一度广泛流行于地球时代的美洲,但当时宗教界和医学界认为该琴可以蛊惑人心致人癫狂乃至死亡,对之大肆扼杀使这一艺术品最终绝迹。”随着拍卖师平板的解说,玻璃钟琴被小心翼翼地推上展示台,通透的琴身上,数个晶莹剔透的钟形水晶制品上漆着各色圆环,在恰到好处的灯光下流溢着夺目的美丽。拍卖师仔细戴上手套,轻轻转动那些玻璃钟,清亮的声响从指间流泻,带着水晶反射的七彩光芒,一圈圈漾开,捕获在场所有人的感知。奥贝斯坦呆住,从不知晓,坚硬冰冷的二氧化硅竟然能表现出如此近乎“柔媚”的旋律。七彩的光晕映着满屋华彩,带着清泉般的声响,似冰冷又仿佛热情,似冷淡又仿佛缠绵,在不知不觉间,整个人已被迷惑。“不愧是传说中来自地狱的摄魂音乐。”曲音终止良久,罗严塔尔自语着,又仿佛说给奥贝斯坦听,异色双眸半睁,欣赏着奥贝斯坦“扑克脸”上难得的表情。惊觉自己的失态,奥贝斯坦缓缓吐出一口气,已经恢复冷漠。“地狱?堂堂统帅本部总长也相信所谓的怪力乱神?” “这只是一则关于当年风靡一时的玻璃钟琴销声匿迹的传说,不过,今天我倒是有些相信了。”说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奥贝斯坦的脸庞。回想起刚才的失神,奥贝斯坦紧绷的脸上泛起红晕,反唇相讥的话语被此起彼落的举牌喊价掩盖……
数天后,尚书府。
侍从进行过例行的安全检查后,奥贝斯坦打开面前半人高的寄自罗严塔尔元帅府的包裹——那架玻璃钟琴赫然呈现于眼前。虽然不是在灯光璀璨的展示台上,玻璃钟琴依然散发着梦幻般的美丽。伸手轻触它光洁的表面,清冷的质感从指间传来,仿佛与人产生某种共鸣,令人不忍释手。轻轻转动玻璃钟,清澈如水的音乐四泻,虽然不成曲调,但那纯美的音色也足以使人深陷其中。明明是无机物,为什么给人一种有生命的感觉?外表的坚硬包裹着内在的柔和,如料峭春风,温暖中带着只有经过极地严寒的洗礼才具有的寒意。音乐熨帖着人的呼吸,清凉从指尖渗入血液,轻易剥落所有外在的伪装,仿佛能够看透灵魂。疲惫,多年来维持的冷漠竟似乎坚持不下去,自以为早已麻木的感知在这光和音构成的阵势中苏醒,曾经因为残疾遭到的不公,不为人所理解的悲哀,和日以继夜的辛劳都叫嚣着涌向在乐曲中放松的神经。急退。奥贝斯坦紧贴墙壁喘息,待心情平复已汗湿重衫。
“罗严塔尔,我这里有一份你投递错误的包裹,请你尽快遣人拿走。”TV电话中,奥贝斯坦省略了客套,直入正题。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既然投递错误,你就把它当作一份意外的礼物吧。”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语气配着柔和的微笑,但眼中流露的严肃明显没有把这当作无心之过。
“我没有兴趣帮你承担错误。”
“怕被‘地狱的音乐’俘获吗?……”还是没有勇气放松去正视自己?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罗严塔尔看着荧光屏上疲惫的面容,说话的口吻迥异平日,带着莫明的沉重。
“问题是是否值得下那所谓的‘地狱’。”
“下一句你是不是要告诫我‘作为帝国军人,做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应该是国家利益,包括是否下‘地狱’’呢?”罗严塔尔露出惯有的嘲讽笑容。
“阁下的行事和想法我无权过问,但请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那么,作为同僚,可不可以请你帮忙,让我寄存一样事物在你那里呢?” “若是阁下府上空间不足,可以请内务部协调。” “既然作为主人,您不喜欢这份礼物,那么留下也是废品。出于同僚之谊,可以麻烦您援手扔掉它么?”
……
“明天请到我办公室办理相关的寄存手续。”
当时为什么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呢?明知不合逻辑,却还是接受了诱惑,难道真是恶魔的吸引?信手拨弄着玻璃钟,依然不成曲调,依然是纯美毫无瑕疵的音色。早已知道,地狱里囚禁的,不是摄魂的乐曲,而是自己的灵魂,自卑的,怯懦的,却又故做坚强毫不在乎的灵魂。莫非我还在希望被救赎?即使被称为干冰,也还有温度,也还在期待升华那一刻的温暖么?眼前又闪过罗严塔尔异色的眼睛,仿佛凝聚了玻璃钟琴的魔力,能一眼看穿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脆弱,卑怯而无奈。不要!琴声嘎然而止,汗水顺着光洁的脸滴落到琴身上,迅速滑落到地上,不留痕迹。深呼吸,微颤着手把遮盖布盖好,拨通了罗严塔尔遗产经纪人的电话“这里有一件罗严塔尔元帅的遗物,请于明天上午来办理交接手续。”关上储藏室的门,星光满天。夜风拂干了汗迹,奥贝斯坦微闭眼,“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回忆和过去都不过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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