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我

　　第二天是背集，街上人不多。

　　尹迟带张津北去逛超市，他还要去趟理发店。

　　超市离得不远，就在街角。

　　张津北需要买的多是文具，尹迟则直奔零食区。

　　等他挑选好自己的东西，回头去找尹迟的时候，发现她怀里捧了一大堆零食，高度已经盖过她的下巴，最上面一层都快要掉下来。

　　张津北快步朝她走去，尹迟看见他，也碎步靠近，撞进他怀里。

　　张津北连忙环住她的胳膊，零食被夹在两个人身体中间。

　　尹迟抬起头，近距离对上他的眼睛，漆黑的瞳仁像是有吸力。
　　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总似浮着层碎光，浅浅的波泽盈漾。
　　与人对视时目光专注，仿佛对方是被他放进了心里珍重的位置。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吼：“公共场合，大庭广众之下，你俩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尹迟偏头一看，果然是李峻岭那傻逼。

　　他提着个购物篮，脚下还踩着双旱冰鞋，慢慢悠悠滑过来，尹迟眼疾手快一把抢下他手里的购物篮，将零食装进篮子，拉着张津北的手腕转身就走。

　　李峻岭穿着旱冰鞋，行动不便，只能原地跳脚。

　　尹迟走到一半，转身对还在骂骂咧咧的李峻岭吐舌头，用他之前的话回敬：“关你屁事！”
　　她可是个记仇的人，尤其针对李峻岭。

　　付款的时候，张津北先掏出钱，收银员还没来得及接，就被尹迟抽走，塞进自己兜里，然后递出她的超市卡付款。

　　张津北一愣，但也没说什么。

　　当初他父母想给叶强钱，作为照顾他的费用，但是被叶强拒绝了，说什么也不收。

　　临走前，张津北的母亲嘱咐他，少给人家添麻烦。
　　所以给的生活费很足。

　　-

　　等走出超市，张津北主动接过尹迟手上的购物袋。

　　尹迟也没客气，于是空着手走在他前面，一路蹦蹦跳跳。

　　张津北默默凝视她的背影，怀疑尹迟是不是有多动症，从没见过她安静下来的模样。

　　尹迟蹦了会儿，跑回来，掏出张津北之前给的那张钱，又装进他兜里。

　　她仰脸看他，“你是瞧不起我剪子小霸王吗，可没有下次了噢。”

　　张津北失笑，眉眼弯弯地点头。

　　从侧面看，两人像是在拥抱。

　　李峻岭这时踩着旱冰鞋从他俩身边滑过，阴魂不散地讽刺，“你俩有完没完！败坏风气！有伤风化！”

　　尹迟无语地瘪了瘪嘴，嘴角压下，懒得理他。

　　她拉着张津北进了旁边的理发店。

　　一进门，理发店的大姐就热情地迎上来。

　　“哟，剪子，终于舍得剪你那头狮子毛了？”

　　尹迟的头发因为卷着长，看起来比一般人生长速度慢，都好几年了，她头发长度还没过肩，倒是越来越卷。

　　她摆摆手，指向身后，“给他剪。”

　　大姐的目光掠过尹迟，投向她身后的张津北。

　　“嘿，这你小男友啊？挺帅，眼光不错。”

　　“不是啦。”尹迟眉心一跳，着急地否认，有点尴尬，脸都红了。

　　她望向张津北，却见他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她有些泄气。

　　但是下一秒，张津北坐在理发椅上，从镜子中对上尹迟的目光，冲她露出安抚似的笑容。

　　她的心瞬间就平定了下来。

　　-

　　张津北剪过头发后，比之前看起来更加清爽。

　　他之前因为刘海太长，总是遮住眼睛，看上去多少带点忧郁少年的气质，现在明朗多了。

　　回家的路上，依旧是张津北提着购物袋，尹迟蹦蹦跳跳走在前面。

　　李峻岭这人神出鬼没，滑着旱冰鞋再次出现，从张津北身旁路过，顺走了袋子最上面的一板绿豆糕。

　　等他滑过去了，张津北才反应过来。
　　已经来不及。

　　李峻岭很快就追上了前面不远处的尹迟，用那板绿豆糕重重拍她脑袋。

　　尹迟捂着后脑勺扭头，来不及还击，李峻岭已经跟阵风似的滑走了，还回头挑衅般朝她做鬼脸。

　　尹迟气得直甩手。

　　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张津北，“那狗崽子是不是把我买的绿豆糕拿走了？”

　　张津北不紧不慢追上来，点头，“……嗯。”

　　“艹。”尹迟撸起袖子，瞬间跟上了马达一样，嗖一下跑得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串尘埃扬起的轨迹。

　　张津北望着眼前倏忽空荡的道路：“……”不知该作何表情。

　　尹迟直接冲进李家，正遇见将要出门的李崇山。

　　她变脸速度飞快，眼泪珠子说掉就掉，嗓音哽咽，扑进李崇山怀里。

　　“叔，我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呃呃……臭石头他抢我的绿豆糕，呜呜呜……啊啊啊啊……”

　　虽然尹迟哭不出那种梨花带雨之态，甚至丑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但李崇山见她这模样，还是心疼得不行，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姑娘。

　　他安慰了尹迟一会儿，然后便气势汹汹地冲进李峻岭房间收拾他去了。

　　没多久，李崇山拿着尹迟那板绿豆糕回来，已经被李峻岭吃掉了两小盒。

　　李崇山给她抹眼泪，“剪子别哭了，叔晚上回来再给你带几包绿豆糕啊，石头我会揍他的。”

　　尹迟抽噎着，眼泪汪汪，“……呃呃……昂。”

　　等她从李家出来的时候，脸色瞬间又变了，泪痕还未干，表情已经平静。

　　站在门口等她的张津北见证了尹迟变脸的全过程，心情非常微妙，且一言难尽。

　　她看见张津北，眯着眼睛笑起来，朝他招了招手，“走吧，回家，嘿嘿。”

　　然后摇头晃脑地拆开一小盒绿豆糕，倒进嘴里，甜滋滋的。

　　吃完后，那空盒子还能当口哨似的吹响。

　　声音传进正在挨打的李峻岭耳中，像是一曲胜利的奏歌。

　　-

　　叶强和卢成敏都已经退休，但两人退休后的工资都不低，经济上不用发愁，所以平时生活很悠闲。锻炼身体、侍弄花草、看电视、逛街赶集、或者出去跟老伙伴聚在一起。

　　卢成敏喜欢跟老太太们一起唠嗑打牌，她们各种都玩，斗地主、拖拉机、二十一点、炸金花……

　　尹迟从小就继承了卢成敏的衣钵，各种玩法都打得溜。

　　一群老太太中，只她一个小姑娘。

　　方珂和赵琦找到她的时候，尹迟面前已经堆了厚厚一叠一毛和五毛的纸币。

　　她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捏着几张牌，面前还倒扣着一小摞，红光满面。

　　老太太们见有人来找她，欢天喜地的要把这个庄家给送走。

　　于是这局结束后，尹迟拍拍衣服站起来，将那一叠纸币折起来揣进兜里，也没留恋，跟着方珂和赵琦走了。

　　卢成敏在后面喊了一句：“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尹迟头也不回地应：“知道嘞！”

　　赵琦递来一袋打白糖，“我刚才来的路上看有卖这个的，就给你带了。”

　　尹迟眼一亮，抱住赵琦就亲了一大口。

　　她最喜欢吃这种打白糖，小时候五毛钱一袋，后来涨到一块，现在一块五一袋，用锤子敲成小块，分成均匀的等份，装在白色的塑料袋里卖。

　　三个女生去了老地方，轻松熟练地爬上广玉兰树。

　　尹迟塞一块糖在嘴里嚼，顾不上说话，就听方珂和赵琦讲八卦。

　　讲着讲着，方珂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尹迟耳边，“赵琦谈恋爱了你知不知道？”

　　尹迟闻言，一顿，哈喇子差点流出来，她吸溜了一口，扭头去看赵琦的表情，赵琦红着脸垂下了脑袋。

　　知道方珂所言非虚了，尹迟好奇心升起，问：“跟谁啊？”

　　方珂挑了挑眉，“你猜。”

　　“我认识吗？”

　　“当然，跟你还挺熟。”

　　尹迟转了转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议，“不会是石头吧！”

　　方珂撇撇嘴，“当然不是，石头他心理年龄顶多八岁吧，他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尹迟又去看赵琦，对上她的视线，赵琦不太自然地躲开。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尹迟果断道，“是我哥吧。”

　　方珂打了个响指，“Bingo！”

　　“我去，你俩咋好上的？”尹迟两腿一蹬，整棵树都跟着晃动。

　　赵琦稳了稳身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朱顺波比她们大三四岁，跟方珂她姐方静羽还比较有可能，和赵琦放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有太多交集的。

　　尹迟打了个嗝，正准备要她讲细节，树下突然传来一声吼：“你们仨，赶紧给我下来。”

　　尹迟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心一颤，完了！

　　三人被谢天瑞拎到了后院的办公楼前罚站。

　　尹迟倒是无所谓，她不是第一次了，罚站时还有心情吃糖和左顾右盼。

　　就是太热了，谢天瑞故意让她们站在大太阳底下，没多久就被晒得汗流浃背。

　　方珂和赵琦脸皮薄，办公楼前来来往往的人路过，投来各色眼光，赵琦羞愤得都快哭了。

　　尹迟见状，挪了挪位置，挪到最外面，挡住路人投向方珂和赵琦的视线。

　　临近中午，太阳越来越烈，尹迟糖也吃不下了，口渴，嗓子发腻。

　　“哟，你仨可以啊，找你们半天，搁这儿罚站来了！”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一听就是李峻岭。

　　果不其然，尹迟扭头看去，只是没想到他身边还跟着张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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