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人[修仙]

　　青鸟绕着凤凰阁飞过好几圈，终于落到竹语手臂上，莫婉竟从这小家伙眼中读出些许责备。
　　“仙子，城主有召，元婴大典在即，应是要同诸位长老一同商议。”
　　“哦！”
　　莫婉低声应了一句，语气平淡，只看着走在街上的父女，不知在想什么。

　　“玉雪城主是个怎样的人？”
　　竹语从储物戒中拿出一颗灵元丹，低头捏了捏青鸟的翅膀，这小东西吞了丹药后，又在两人头顶上飞了两圈，才往洛水殿方向飞去。
　　“雁微真君六十结金丹，一百二十岁晋元婴，而今八百零三岁，元婴中期。”

　　莫婉身着繁复的宫装，双手交叠，神色冷漠，腕间轻纱服帖地垂落身侧，仿若神女。
　　竹语说到此处，见她神色未有变化，继续道：“玉雪城城主本应由化神尊者继任，然百年前真君有孕，跌落元婴；随后，将道侣翠微峰主拘于矿室，后翠微峰主盗取玉髓，叛入归元宗，如今已是化神后期。”
　　“城主与翠微峰主之事，外界所传不过之言片语，竹语亦不大清楚。”

　　“矿室？”
　　向来沉默从容的竹语，脸上带了些诧异，虽很快压下情绪波动，却在莫婉的神识中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可能是正常人都会觉得，雁微真君和翠微峰主之间的爱恨纠葛要比一件偷盗案中的矿室有趣许多。

　　先前莫婉只问了玉雪城主是何许人，竹语的回答非常精确全面。
　　玉雪城主道号雁微，因产子境界掉落，因道侣背叛心境受损、修为难进，元婴中期；道侣翠微峰主，化神后期，盗玉髓叛入归元宗，在修仙界的名声应该不会太好。

　　醒来时，竹语曾携翠微峰弟子道贺。
　　此后的回答虽未提及莫婉与二人的关系，玉雪城主百年前有孕，如今又要为她筹备元婴大典……其中究竟有多少内情，当下她不欲细想，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谜底要一步一步慢慢揭开，才有意思。

　　“三洲玉矿，仙门缘法，皆在玉雪。”
　　“玉雪城位于明洲极北，灵脉稀薄但矿脉丰富，修真界所用玉简玉盒九成源自城中；百花秘境乃红尘炼心宝地，城中嫡脉所修《花月决》与之相辅相成，此二者是玉雪城的根本。”
　　“矿室是城中弟子受罚之处，矿脉等级越高，对修为压制越强，城中店铺售卖的灵玉，只一尺便需十余名筑基弟子打磨百日；翠微峰主被拘矿室十余年，玉雪城收入增长近三成，但临走时也截了矿脉三尺玉髓，玉髓千年方一尺，峰主走后那处矿室已经废弃。”
　　被拘十余年，夺人三尺玉髓，翠微峰峰主若去做个账房先生，倒是挺合适的。

　　“嗯，那便先去见见母亲。”
　　“很惊讶么”，莫婉扬起轻纱，台上渐有暗香浮动，“因为我叫她母亲？”
　　“仙子勿怪，许久未曾听仙子这样叫城主，若城主在此，应该会很高兴。”
　　竹语随侍多年，话语间的分寸已是炉火纯青。

　　“你既知道，我闭关前可说过什么？”
　　竹语会知道她没有记忆，莫婉并不意外，既是一次安排妥当的“闭关”，就该把所有的棋路布好；毕竟，除了清心丹，也许还有些稀世灵药、千年灵草、绝世功法，正等着潋华仙子想起来。
　　“仙子曾交代，您出关后问什么，竹语如实回答即可。”

　　“果然啊，还是这般自信。”
　　轻纱拂面，红霞满天。
　　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世界，莫婉心中添了些许期待；就像脸上突然长出几缕皱纹，某天看镜子时竟觉得这皱纹生得可爱，没来由地让人奇怪。

　　玉雪城中多坊市，其间玉石店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玉雕，但最多的还是各种用途的玉瓶玉盒，修仙岁月难计，寻常俗物入不得仙人的眼，还是这等与修为息息相关的物件更受欢迎。

　　罗衣步摇，轻纱暗香。
　　铃铛声起，众人纷纷避让，来坊市闲逛的小辈们，有些忍不住好奇站在店铺门口观望。

　　“师兄，那是谁啊？”
　　悄声问话的是归元宗第九十六代弟子，赤野剑俞焱同族的小师弟，入道十载筑基，月前刚刚巩固修为，恰逢百花秘境再开，也算有几分运道。
　　“看这排场，定是翠微峰那位仙子了。”
　　“不到百岁的元婴真君，果真是命好啊！”

　　插话的人前一句话倒正常，后面就带了些酸意，未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少年身旁的白衣剑修驳道：“道途不论出身，修为但凭心志。”
　　人家百岁结婴，境界稳固说明道心坚韧，关出身何事，关你何事？

　　三洲宗派收徒大都先测资质，再论心志；剑阁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先验心志，方判资质。
　　这剑修所言虽简，却将插话之人说得哑口无言。
　　是灵药灵丹不要钱，还是符篆阵盘用不完？为一块灵石争出人命的事情你没见过，百花秘境那十块灵石的入门费难倒无数散修，这些和出身没关系？
　　纵然心中不服，却知道说再多也是徒劳，插话的散修默默牵起黑袍，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小孩子总觉得，那个散修离开时，背影有些萧瑟。
　　“师兄，我觉得那个人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像什么像！小孩子不要总觉得，剑阁也不是没穷过，以前阁中弟子买把剑都要赊账，云澈和莫婉这两人虽然人不……额人多好，如今剑阁的商队遍布九州，押一趟差就能买十把剑，你还要觉得什么？”
　　“剑阁和玉雪城亲如一家，你云澈师兄和潋华仙子都是好人，记住了吗？”

　　方才冷冰冰的剑修在自家师弟面前唠叨半天，总结其意就是不许说潋华仙子坏话，也不许让别人说。

　　车中人勾唇浅笑，引得冰凤轻鸣，与铃铛声交汇后，玉雪城上方雪花飘扬，穿过重重结界落到众人身上。
　　“下雪了？”
　　“是幻像！”
　　惊呼声此起彼伏，莫婉收回神识，略揉了揉太阳穴；自翠微峰醒来后，因记忆的缺失，她一直展开神识把所见所闻刻入脑海，意外听到这番对话，倒对那剑阁的商队起了几分兴趣。
　　可惜冰凤受她情绪影响，把“排场”弄得更大了。

　　竹语准备了她喜欢的衣物、首饰，冰凤载车，绕城三周方离凤凰阁，这是潋华仙子喜欢的。
　　可惜了，从前之人，在随从面前的喜好都是假的。

　　“往后，一切从简。”
　　“是”，打出的传讯符很快就飞回，冰凤当即调转方向，径直飞往洛水殿。

　　城中那些支起灵力罩的修者松了一口气，没有理会旁人好奇的眼光，纷纷出城。
　　知道些内情的，从铃铛声响起就开始暗呼倒霉，虽说到别人的地盘碰见主人的概率会无限增大，但谁想到只是过来逛个街就能遇见。

　　不管这位要做什么，都尽量不要沾染任何与之相关的事情最为稳妥。
　　当年江陵不过一句戏言，就受了百世情劫，虽助其重修《江水竭》，可一想到那百世情劫就让人不寒而栗。

　　“听说清微宗的玄素真人这次会过来，还有归元宗的秦恪，剑阁的俞焱……”小孩子总觉得就算没有百花秘境，这次来明洲凑热闹的修者也不会少。
　　修道岁月百年计，除了修为功法，红尘俗世那些悲欢离合不过蜉蝣一瞬；总要有几桩让人念叨交流的事情，最好能拉近三洲修者的距离，能在论道之余放松放松。

　　“当年潋华真君可是说过，有朝一日晋了元婴，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玄素真人。”
　　……原话是晋了元婴就去清微宗找玄素真人切磋，大概是玉雪城少主、翠微峰首徒，这年头杀人肯定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些年玄素真人的情史可是让三洲修者惊掉了下巴。
　　“是啊，前头还和潋华真君争秦恪，不到三十年就把秦恪甩了，如今又和俞焱走在一起，两大宗派的天之骄子全都折在她手里，说是“三洲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听说玄素真人除了善装扮，那房中术也是三洲……”
　　“那功法据说是在某个仙君洞府得来的，一旦尝过滋味，就再也割舍不下。”

　　走得慢的剑阁师兄和各宗门弟子……
　　修者最怕的除了因果，就是斩不断的欲念情缘，若真如他们所说，混元宗和剑阁的老祖第一件事就是打上清微宗，把玄素真人砍了。

　　听了一耳朵乱七八糟，刷新人生观的剑阁小师弟闻遥：背后八卦，必定翻船！

　　此外，归元宗秦恪如今过来是向潋华仙子认错，还是挽回旧爱，已经成了修仙界各大讯息买卖据点关注的重点，甚至还有赌坊专门设了赌局。

　　谁也不知道，八卦中心的某位主角，已把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而听了一堆八卦的小孩子们，什么都“觉得”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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