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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祭
眼前一片狼藉，整片蔬果园的果蔬都被烧光了，亚伯僵直了脊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该隐跌坐在土地上，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他蜷低了身体，把头深埋进了两膝之间，嘴里不住地说着胡话：“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神......我们的父会生气的，他会发怒的......我完了，我彻底完了。”
亚伯马上抱紧该隐，半跪在他的面前，把该隐全部揽入怀里。
该隐在弟弟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全是骇惧。
在这一刻，神不再是他的信仰，不再是他的护佑者，而是他恐惧的源泉，是能给他带来巨大灾害的始作俑者。
莉莉丝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她冷漠地看着由她引发的的一切，那张精致幼小的脸上露出了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和......痛快？
她轻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声传到了该隐的耳朵里，他猛然反应过来如今的一切是谁造成的，他狠推了一把亚伯，把亚伯推到在地，他一个挺身站起来，冲到莉莉丝的面前，一手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到半空中，与她对视：“是你！你这个撒旦！都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
莉莉丝嗤笑了一声，用她那不曾开口的嘴巴说出了来伊甸园后的第一句话：“就凭你？无能又软弱的人类。”
亚伯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本来打算让该隐放下莉莉丝，在弄清情况之前不要随便定下结论，但莉莉丝这一开口，亚伯彻底明白了，他被莉莉丝的外表欺骗了，如该隐所言，莉莉丝另有企图。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莉莉丝：“你真的是撒旦？”
莉莉丝却没有回答亚伯，而是继续对该隐说：“你可以试试把我摔下来，或者掐断我的脖子，看看我会不会因为这种可以造成人类死亡的小伤口而死去。”
该隐被她激怒，他的神经因为对献祭失败的恐惧和莉莉丝的挑衅变得非常混乱，他真的要把莉莉丝摔下地面了！亚伯突然扯住他的手，对他说：“哥哥，不要慌张，她是故意的，你仔细想一想，她既然是撒旦就完全有能力直接杀死我们，就像烧毁这些蔬果一样，但是她没有，你发现了吗？她没有这样去做。”
莉莉丝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哥哥，你不用怕，我们的父是仁慈的，是明理的，只要我们与他说明情况，将莉莉丝交与他的面前，让他看清我们的忠诚，他一定不会将献祭失败的事怪罪于我们。”亚伯把话说完了，该隐听完了他的话慢慢地冷静下来。
对，只要我把事实说给神知道就可以了。
他放下莉莉丝，嘴里念叨着：“对，亚伯，你说得对。”
但他心里不信，他还是怕，怕神不顾前因后果，仍然要怪罪于他，他不会忘记母亲夏娃挂在嘴里的那件事。
那件明明是蛇是撒旦犯下的罪过，神却依然惩罚了他们，惩罚了他的父亲和母亲，让他们远离美丽的伊甸园，将他们赶去了人间，从此终日与泥土、野兽打交道。
没有了长久的生命、不工作就不能温饱的生活、以及最终不得不面对的——死亡。
他好怕，他甚至想：啊，如果神不存在就好了。
有谁能来帮助他？有谁能来救救他？哪怕是撒旦，哪怕是撒旦，只要能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度过这个神不知道会怎么惩罚他的难关，他愿意付出一切！
莉莉丝的脚勾到了地面，她站稳了，虽然她的领子还被该隐掐在手心里：“亚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以为你是一个善良到有些蠢的人类，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亚伯上前一步，与该隐站在了一起，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血脉相连的兄弟，终于同样把莉莉丝当成了敌人。
“不如我们打个赌，”莉莉丝当然看出了亚伯此举的意义，这意味着他不再护她，而是把她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撒旦，虽然她本来就是。
“我们来打一个赌，试一试你们心中的神是否如此善良，和他对人类、对你们要求的善一样，只要你们给出了所谓的‘理由’，你们所谓的‘借口’，他就会理解你们、宽恕你们、给予你们想要的一切。”
莉莉丝看着亚伯，说：“我不能对伊甸园里的生灵直接动手，这是我与他的约定。如果我直接动了手，就会破了术法，暴露我的存在，给他带来麻烦，妨碍他的大业。当然，我并不在乎他的伟业，只是如此我也不再得到他的信任。没有他的帮助，我怎能完成我的复仇？”
“他？”亚伯敏-感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但莉莉丝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蔬果园，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亚伯，我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考虑加入我的行列？”
“闭嘴！你这个蛊惑人的撒旦！休想对我弟弟出手！”该隐立刻挡到亚伯的面前，举起双臂，将亚伯遮的严严实实，挡住了莉莉丝的视线。
“我很高兴，该隐，你终于学会了恐惧和怀疑——对耶和华，当然还有我。不错，你领悟的很快，人类就是如此的脆弱。尚且不提你那愚蠢的父亲亚当，和你那只懂得跪在你父亲面前求取他一点怜惜的卑贱的母亲。”
莉莉丝只能看着该隐了，但她显然很高兴该隐眼中显露出的惊惧，她看出了该隐害怕的对象——耶和华，这样很好，这样她就有了可乘之机，只要她再加一把劲。
巧舌如簧是撒旦的拿手好戏。
“他们像被圈养的羔羊一样困于伊甸园，没有智慧、没有思想，像一具具行走的尸体，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哈哈，多么可笑。现在可好了，你那愚蠢的母亲偷偷吃下智慧果，人类便连不死的躯体都不再拥有。你觉得神是宠爱人类的吗？不不，他恨人类，懂吗？他恨你们，你们有了智慧，他就收走永恒，因为这世上决不能有比他更强大的存在，决不能有‘自由’的存在，自由意味着‘对错’不在，而他也不再是唯一的标准。”
她退后一步，用估量的目光盯着站在前面的该隐。该隐的身体在发抖，抖个不停，但他勇敢地挡在亚伯的面前，没有丝毫退缩。
莉莉丝的眼里竟然起了一点波澜：“现在的人类是多么的弱小，天使、恶魔，甚至强壮一点的动物都能轻易叫人类丧命，多么可悲……耶和华啊，他许给恶魔永恒，却拿走善。许给天使永恒，却拿走恶。唯有人类，他给予了人类善恶的选择，却拿走了永恒……”
“你知道选择是什么吗？”莉莉丝取下头上的两根草绳，及肩的发便披散下来：“我倒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很有意思，选择意味着——自由，没有标准、拥有自由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乐园。”
“闭嘴！”该隐嘶吼：“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但是我警告你不要过来，离我弟弟远一点。”
他不敢想着抓住莉莉丝，只能希望莉莉丝说的那句不能对伊甸园的生灵直接出手的话是真的，他很害怕，他死了不要紧，但是亚伯......亚伯不行！他的弟弟不能受伤！
“呵，”莉莉丝刚刚还有些高看了该隐，这下又觉得他真是蠢得可怜：“你比你那弟弟差的可不止一点点，愚不可及。怎么样，亚伯？要不要考虑我这边？”
亚伯抓住该隐的胳膊，从他的身后走出来，他凝视着莉莉丝：“莉莉丝，收手吧，趁现在离开伊甸园，在献祭开始之前离开。我会把事情的始末告知神，请求他的理解和宽容。我们没有能力抓住你，但我和该隐的信仰也不会改变。”
“哦？”莉莉丝的眼神透露出一点玩味：“你果然很聪明，是我小看了你愚笨的外表。”
亚伯摇摇头：“那不是愚笨，我刚开始只是以为你误入了伊甸园。”
“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了。”
“但是我们也没有能力抓住你，我只希望你到此收手，尽快离开，至于其他的一切，就交给父来审判。”
“你很信仰他，亚伯。”莉莉丝的目光带了些森然，她的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的恨意。
亚伯发现了，所以他没有接话，这是一只撒旦，他不愿刺激她，以防她作出什么事。
“我们当然信仰他！他是我们唯一的信仰！是我们的光！是我们的一切！”该隐不够冷静，慌张失措之际，他只敢拉出神来做挡箭牌，虽然他自己都有些不信这些话了——在他的祭品被毁了后，但他还是说出来，却没想到因此激发了莉莉丝心里的报复心。
“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该隐，我想我需要让你彻底地意识到你的父帮不了你。他向来是这样的，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很多，却总在关键时候叫他的子女失望，总在困境当中让他的信众绝望，再在一切烟消云散之后重新塑造万能的形象，这是他惯用的手段。”
“糟了。”亚伯抓住该隐的胳膊，喊了一句：“哥哥！跑！”
但是迟了，莉莉丝的眼睛早已对上了该隐的视线，那双眼睛泛出了血雾，给她的眼睛蒙上一层红红的雾气，她朝着该隐走近一步：“该隐，你知道的，他不会原谅你，除非你抓住我，杀死我，把我的尸体摆在他的面前，他才会赦免你，对吗？”
她用诱惑的口吻对他说：“你很强壮，你的手举得起地上的锄头，抬得起沉重的石块，试试吧，用它们杀死我这只罪恶的撒旦，杀死我这只带来纷争和苦难的罪魁祸首。”
她诱惑了一只暂时失去信仰的人类，一只胆小如鹌鹑的人类。
该隐的眼神开始迷离，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亚伯不知道莉莉丝想做什么，但他只有一个想法，赶快带着亚伯逃走，他用尽全力拉着亚伯往坡下跑。
莉莉丝看着他们越跑越远的身影，无声地笑了。
那种笑容里带着志在必得，与那位大人如出一辙的自信：“亚伯，你是我这次伊甸之行的意外收获，我会让你明白生命最重要的东西——自由，那是一种会上瘾的毒药，为了它，为了梦想中的乐园——”
她高举双手，任由伊甸园的柔风吹过指缝，扬起她的发，此时的她浑身笼罩在圣光中，竟若天使一般圣洁，让人不敢直视：“我们愿意不顾生死、肝脑涂地，即使粉身碎骨，我们将有无数前赴后继的继承者，承续这份意志。”
亚伯拉着该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片蔬果园，回到了两人这七天居住的小木屋，两人站在小木屋前的木围栏旁，木屋有保护他们的魔法阵，到了这里就算安全了。
他舒了一口气：“哥哥，没事了，别担心，一切有我在，我会和神说明这件事的，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害怕。”
该隐的眸子没有光亮，他仿佛失去了聚焦的能力，瞳孔微微放大着。
亚伯注意到了他的不正常，他不放心地摇了摇该隐的身躯：“哥哥？你怎么了？”
该隐喃喃：“莉莉丝，杀了莉莉丝......杀了，杀了她......”
他重复着这几句话，亚伯马上劝阻他：“哥哥！不可以，她是撒旦，我们杀不了她的，我们没有力量，听我的，哥哥，我们就待着这里，等献祭的时间到了，等到神来了以后我们再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做出决定。”
“杀了她。”
“不行！”亚伯第一次对他的哥哥如此的强硬：“你给我好好进屋子里去，不许出来！”
羊圈就在不远处，他看了一眼，犹豫着说：“我把羊群赶进院子里，放它们在外面我担心会出事。”
假如莉莉丝想把这些祭品也毁了，那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祭品献给耶和华了，这会让他觉得愧疚。
他背对着该隐，往羊圈那边走，在打开羊圈的一瞬间，他的身上起了一层冷汗，危险的直觉直上心头。微风在这一刻变成了人间寒冷的冬风，温柔的圣光变得冰冷。
他看见了地上的影子，那是一个奇怪的影子，仿佛一个与他的影子一样修长的影子举起了庞大、原型的东西。他缓慢地如慢镜头地回过头去，他看清了，迎面而来的是他的哥哥该隐。
该隐举起了比他的身形大了两三倍的巨石，朝着他的头砸下。
最后的意识里，是该隐溃散的瞳孔和他带着恐惧的喊叫。
“杀了你！杀了你！你这只该死的撒旦！”
“哥哥......”他喊出最后的两个字，鲜血顺着他的头颅滑落到他的眼睫，又顺着他的眼睫流进他的眼睛，他的右眼被染成了红色。
他睁着双眼，倒了下去。
没有人看到，该隐像个狂躁的病人一样高兴地在原地跳着、蹦着，他大叫大喊：“哈哈！死了！死了！她死了！莉莉丝，那只该死的撒旦，她死了！亚伯！亚伯，弟弟，她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嚷着、笑着，蹦蹦跳跳地往远处的山坡跑去，嘴里还喊着弟弟，似乎要到处找寻亚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莉莉丝从角落走过来，看着咽了气却睁着眼的亚伯，他的一只眼睛被血染红，变成了深红色，另一只眼却还是蓝色，纯洁又美丽的水蓝色。
莉莉丝蹲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发，那动作很是轻柔，仿若母亲的手。
他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散去，死亡还不算真正降临。
她摊开手，手心里有两根编制成发圈的草绳：“我很喜欢你，亚伯，虽然我厌恶你的父亲和母亲，更厌恶你的信仰......但那不是你的错，你生而无罪，不需要承担他人的罪孽，我愿意给你一个新的重生，让你明白每一个生灵拥有生命的意义。”
她低下身子，伏在他的脖颈间，张开了口，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就那么轻轻一刺，便在亚伯的脖颈烙下两个小小的孔。
该隐昏昏沉沉地走着，却在突然之间惊醒，他有些傻愣愣地看着周围。
他怎么跑到这来了？
刚刚......
他突然想起发生了什么！糟了！亚伯呢？他连忙四处张望，哪里有亚伯的身影？
不会吧？亚伯......亚伯不会被莉莉丝......
他抬起腿往蔬果园跑，中途摔了好几次，但他一点也不敢停，一直跑到那，等着他的只有一只撒旦。
“你来了？”莉莉丝露出了尖尖地獠牙，她的唇边还残留着鲜血，那是谁的血？
“你把亚伯......你把我弟弟怎么了？”该隐不敢想象。
“你猜猜看。”莉莉丝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随意地扭了扭头：“你猜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该隐的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了，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你杀了他，你杀了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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