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良辰好景虚设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故而装作气极反笑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将头撇到一边，偷偷竖着耳朵听齐侧妃的动静。
　　齐侧妃那边安静了一瞬，然后竟又开口了:“……妹妹莫不是因为令尊的事而误会了王爷？”
　　“！？”我惊讶地看向她，这回完全没有装的成分，是真的很惊讶。
　　大宁变天那晚，知晓真相的，无非当时在场的豫王、皇帝，以及无辜受害的爹爹。而那晚之后，被告知真相的也无非哥哥和我，即便齐侧妃是皇帝的人，皇帝也不可能将这样机密的事说给她一个棋子听，最多是让她来探探我是否真的与豫王离了心，而不会告诉她此事原委，那么她是如何知晓的？
　　而且，皇帝说出这件事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我和豫王之间的关系，那么即便她知晓了此事的真相，作为保皇党，她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帮豫王澄清的呢？
　　惊诧了几瞬，我还是及时想起了我现在的人设，补了一句:“你说的误会是什么意思？”
　　她正了正神色，开口道：“我虽不知令尊亡故当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又是何等处境，但我请妹妹仔细想想，若令尊之死当真与王爷脱不了干系，如今的柳侍郎又如何会对王爷倾力相助？”
　　我被她这话说得一时竟不晓得该做何反应，是应当惊疑不定，仿佛恍然大明白，还是死活嘴硬，反正我就是不听。
　　我正纠结，目光凌乱时，却又听她接着说：“又或者妹妹想说柳侍郎只是卧薪尝胆以图复起，可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会眼睁睁看妹妹你嫁与杀父仇人？”她视线与我对上，“圣上向来将女子只视作权力附庸，以己推人，自然是信柳侍郎不过以亲妹换一时喘息之机，可我不信，因为你二人出自柳家，令尊乃能对令堂说出‘此生此世，惟卿而已’的柳羡臣，他教出的儿郎，又怎会是重利轻情之徒？这一点，想必妹妹比我要更清楚得多。”
　　被她这话一堵，我更是有点不知该怎么将这戏演下去，愣了一愣，索性将胸中疑问问出了口：“可你与我说这些又所图为何？我若记恨豫王，你岂不是少一个争宠的对手？”也顺了皇帝的意。
　　她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眉目一敛，眼角眉梢渗出些难言的苦涩来。
　　“我初入王府时，也不过二八年华。”她微微仰起脸，眼睛里面闪烁着奇异的光，仿佛真成了记忆中那个天真无虑的少女，“虽在家中不受宠，被爹爹送了来府中做那位的耳目，可我总想着，王爷既与那位子无缘，或许反倒能多几分真心，以王爷之能，即便是屈居人下，只要安安稳稳，互相扶持也总能过好这一生，所以我一边竭力在圣上和王爷之间斡旋，力图减少双方的猜忌，一边拿着真心向王爷时刻供奉着，只求有朝一日能换得回真心。”
　　说到这里，她眼里的光一滞，然后灭了，又变回了那位温婉小意的侧妃。
　　“我如今已是双十之龄，在这府中的四年，也算是当我终是瞧了个真切，王爷他——可以予我蚀骨之温柔，可以予我销魂之体贴，只真心一物，是半分也无。”
　　她唇角微微弯了弯，却无丝毫欢愉之意。
　　“我当他将一颗真心全然付与权位，便也道罢了，尽我绵薄力，助他多一分胜算，如若真有朝一日，当真遂了他所愿，我此生便也足以慰藉了。”言及此，她又突然直直向我看来，“可我错了，他原是有真心的，只是未曾付与我。”
　　我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麻。
　　不等我说什么，齐侧妃又是微微一笑，这回倒是笑得温柔潋滟，仿佛心满意足似的：“妹妹倒也不必害怕，我对你绝无半分恶意，你既是王爷所爱，我又如何会做令他不喜之事，反倒叫我欢喜的是，若我待你好，便可搏他有朝一日真真切切信我知我惜我的可能，但凡得他一分真心，我便也满足了。”
　　我对上她带着光的眼眸，有些无语凝噎，很想问她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豫王是真喜欢我的结论，莫非是豫王背着我又在别人面前“真情流露”了？
　　但我想了想，还是将心里话咽了回去，眼前这人虽然看着可可怜怜，对豫王一片痴心不改，可毕竟还是皇帝阵营里的，谁知道是不是诈我，我虽然是个菜鸡，但起码不能做猪队友把豫王苦心营造的形象毁了啊。
　　于是我将头扭了开来，面上一片冷漠，道：“可我为什么要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豫王派来的说客。”
　　“况且即便他真心待我，爹爹死于他手也是他亲口承认的事实，若是这世上只要杀人犯有苦衷便可与受害者化干戈为玉帛，那倒也不必设衙门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桃依，送客罢。”我故意冷声道。
　　桃依闻声便要上前，却被她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丫鬟拦住了，故而怒道：“侧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带着人到我家小姐的薮春阁来撒野吗？”
　　齐侧妃皱了下眉，倒是没管桃依那边，反而起身朝我走了两步，道：“妹妹这分明是不辨黑白，先帝驾崩当晚家父亦在太华殿外，是亲眼瞧见瞿公公从殿里捧了圣旨出来，奉先帝口谕叫令尊带五百御林军去昭王府上传旨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若当真是传位诏书，又何必非要到昭王府上去传？又何必要带众多将士？令尊所传圣旨中所写必然是圈禁乃至赐死的旨意。”
　　“如此旨意，当时的昭王怎愿乖乖奉旨，将皇位拱手让人？势必要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只是先帝低估了昭王的实力，这才叫昭王绝地反击，反而有了夺位的借口。只是当晚昭王率着已经换了个里子的御林军回来之时，令尊便已不见了踪影，原本守在太华殿外的令兄也在混乱之中无故消失了，想必令尊根本不是所谓的“病逝”，而是早在昭王府的时候就被当今圣上杀害了罢！”
　　“如此算来，你柳家的仇人，分明是此时坐在皇位上耀武扬威之人，而王爷愿意在你柳家最不堪之时站出来庇佑照拂，自然当得是你柳家的大恩人，你不思如何助王爷得登大位，叫仇人跌落尘埃，反倒听信了仇人的挑拨，尽做些恩将仇报的事，可真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