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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青
阳春三月，最宜出游。
天刚破晓，晨雾朦胧地散在空旷的山间，还有些冬日未竟的湿冷。
卫山长一大早就把一帮哈欠连天的学子聚集在山门前头，精力旺盛地给他们鼓劲儿：“同学们，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今日带你们去竹坞踏青，看一看这大好春光。劳烦诸位睁开眼睛，都是精力最盛的时候，怎么比我这老人家还能睡？”
我们倒是想不困，也得夫子们昨日少布置些课业。
学子们敢腹诽不敢言，稀稀拉拉地应了一声：“是。”
因为今日是要出山门见人，林夫子难得开恩同意了学子们今日不用着学子服，年轻人正是爱打扮的时候，一时间满眼都是五颜六色的春装，看起来好不热闹。
容疏懒得凑这热闹，却被两个比她还积极的小丫鬟和俞芷兰硬按着捯饬了一通。原本鸿雁看上了一条嫩粉色的罗裙想让容疏穿，容疏拼命反抗才没有遭到毒手，小丫头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一条鹅黄色的长裙让她穿上。
容疏现在只觉得这一身让自己整个人都在反光。
她勉强睁开眼睛，拉了拉俞芷兰的袖子，问：“明明踏青在云山之中就可进行，非要跑到竹坞去做什么？”
俞芷兰往四下看了看，见夫子们没有注意这边，悄悄凑到容疏的耳边说话：“是卫山长嫌弃这云山的风景年年如此，都看腻味了，想要去别的地方换换口味。”
这倒是卫山长的风格。
竹坞并不在宛城以内，而是在宛城隔壁的洛川地界上。洛川是近处有名的好山好水人杰地灵之处，竹坞以竹闻名，春日一片嫩绿之色，周边文人雅士集会都爱去。
大晁国土万里，容疏上辈子什么地方都走过了，对于踏青这种事情并不太热衷，甚至觉得还不如让她回桃李园睡上一觉。
女学子三人一辆马车，男学子可以乘马车也可以自行骑马。大多数坐马车的学子都选了一个院子里的人一起。
容疏叫了俞芷兰选好了一辆马车上去，两个人刚把行李放下。原本一向独来独往的白静不知道这次是吃错了什么药，凑过来要跟她们坐一辆马车。
容疏冷眼看着俞芷兰细心地把两个人的行李摞到了一起，热情地把白静请了上来，觉得心里有点凄凉。
几个人互相见过礼，分别选了马车一边落座，坐定之后，马车缓缓开动了起来。
容疏撩开自己这边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卫桓，眉眼一弯，冲着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卫桓忍不住，耳根又红了红。
容疏看完这一眼也没有继续撩拨，放下帘子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
却不料，从上车后就一直沉默的白静忽然开了口：“容姑娘，听说令尊今年开春就要调回长安了？”
这事儿到了现在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但白静这样一个常年居于深闺的小姐能知道这件事却是不太容易。不过能在长安城扎下根的人，少不了能有自己的手段，容疏也没有太过惊讶。她算了算时间，道：“现下应该已经启程了。”
白静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等下一次回家我便带容姑娘参加几次京城小姐们的闺中聚会吧。”
容疏听出白静为她着想的意思，笑了笑，却还是拒绝了：“我这样的人不太适合混在世家小姐中间，白姑娘要是带我去了，少不得还要带累你的名声。”
白静道：“我知晓容姑娘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志，只是京中水深，只当是去认认人，往后遇到了也不至于出错。”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尽管凭借上辈子的经验，容疏对京城中那些夫人小姐也不是不熟悉，却也领了白静这份心意：“那就多谢白姑娘了。”
白静犹豫地看了容疏一眼，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不太好开口。
容疏见她神色，主动说：“白姑娘要是还有话，但说无妨。”
白静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藏着掖着：“现如今太子和二皇子正在争储，两方都不是什么善人，朝臣们各自站队，容家这会儿去了长安，怕是要趟进这一池浑水里。这事不用我提醒想必容姑娘也知道，只是身为女子，容姑娘多留心一下自己的亲事，免得不小心就成了这乱局中的一颗棋子。”
容疏侧目，白静此言听着倒也是个心中有计较的。
她能说到此处，已经是肺腑之言，容疏承她的情，颔首：“如此，我定当注意，多谢白姑娘告知。”
俞芷兰在旁边听着，几乎要被两位姐姐的谈话吓死，颤着声音提醒道：“两位姐姐，皇家秘事，慎言！”
俞芷兰性子和软，本就是惯于权威的，做不到像这两位一样，说这种事脸上的表情也是寻常。
白静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当作安抚。
容疏却是笑了：“明哲保身而已，皇室要是像他们冠冕堂皇说的那样日月昭昭，为臣民者也用不着在私底下说这种话。”
这一段插曲过去，马车中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容疏看时辰还早，索性闭上眼睛打算睡上一会儿。
除了刚回来那会儿，容疏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前世的事儿了。
这一回大约是刚跟白静说完京都，忽然就又做起了梦。
容疏上辈子没怎么经历过争储，她到长安那会儿已经是新帝即位。
老皇帝死的时候年纪不算大，对外宣称是病死的，虽然一想就知道里头肯定有不少猫腻，只是世道正乱着，容疏也懒得细想这些腌臜，索性谁坐上了上面的位子就当谁说的是真相。
她这一回梦到的场景是她刚进京的那年春天，越王，也就是昔日的二皇子被指控与镇北王勾结那回事儿。
长安城中对这种牵涉高位之人的案件向来是效率极慢，这一回却不过三日斩立决的判决就送了下来。容疏当日去大理寺办事正好撞见，人还在大理寺的堂上跪着，没等刑部过手就直接拉去了菜市口。
昔日风光无限的亲王，一朝成了阶下死囚，其实也不过是一句成王败寇。
越王听到判决之后忽然就笑了，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死死盯住堂上“明镜高悬”的牌子，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等到越王被拖出去之后，容疏也抬头看了看那块牌子。
按照越王这些年明里暗里欺男霸女的行径，早就该死十回八回了。
的确挺像个笑话。
……
马车行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俞芷兰见容疏还没醒过来，伸手去推她：“姐姐，到地方了。”
容疏睁开眼睛，看着俞芷兰的脸懵了一会儿，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估计是昏了头才会梦见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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