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四人心思各异地回到学海已经正月十三了。

　　书执令原本的家人早就去世了，只是每年过年回去照看一下故乡，孤身一人在学海执教数百年，最后也葬在了学海。

　　为示尊敬与哀悼，学海无涯停灵七日，最后入土为安，碑林中就多了这么一块默默的冰冷石碑。

　　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逝去而停止运作，任何人都不行。

　　林云如短短几天内青丝变华发，憔悴万分，看着一铲一铲的泥土逐渐覆盖了书执令的棺木，心都仿佛已经死了。

　　秦九思看着这样的林云如难受至极，恨不得她再和自己拌嘴吵架，也不愿意看到她现今这般沉默寡言。犹豫几天，即使书执令已经下葬数日，可她还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秦九思最终建议她休学散心。

　　“不。”林云如微红的眼睛早已哭不出泪来，开裂发白的唇不见昔日的红润，看着担忧她的秦九思，微微笑了一下，“儒门之志便是教化天下，济世救人。我要尽快成长，连同他的那一份……”

　　撇开了头，林云如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半垂的睫毛还带着晶莹：“他说，他喜欢看着学子积极求学，不分男女，无分尊卑。书执令的位置，我也一定会守住！”

　　流照君看着如今完全变样的林云如，往日那似水的温柔都烟消云散，即使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任何时候都坚强，更坚定，但那如雪的华发根根都透着哀伤。

　　他没有告诉林云如那个村子的情况，疏楼龙宿也没有说，或许不知还能让她更好过一些。

　　太史侯这些天神情更加严肃，年前学海旧例一改，女子全年学习已是激进派大获全胜，但转年书执令亡故，疏楼龙宿这边缺了最有力的后盾，保守派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也不知太学主是何心思，到现在都没有任命新的执令，学子儒官之间暗潮汹涌，执令之位竟成了诸侯竞逐的那只鹿。

　　若保守派竞得，那么之前激进派的所有优势很可能会退回原地，甚至惨遭打压。若激进派得到，最好不过如此，至少保持了学海内的平衡，但保守派绝不会再让一个亲近激进派的人荣登执令之位。

　　如今看来，只有中立派得到才能压下这场风波。

　　太史侯心中叹息，两派不希望对方获得执令之位，这就是最后的底线，而太学主就在等这个适合的中立派出现，不偏不倚，谁都不帮。现在谁有觊觎执令之位的意向，都会被双方打压，不是这儿有问题，就是那儿有不妥。

　　学海的这场风波在太史侯的照看下没有再波及到流照君，甚至因为叶沧澜的私下警告，姬家姐妹也没有再被卷入。整个学海真正闲下来的，也就他们和真正毫无心思的中立派了。

　　新学期刚开始，姬家双姝就经历了书执令的亡故，正感叹人生无常，生死难料，流照君就拎着她们认真学习，也没那么多精力再想其他。

　　可能这几天被家里人一顿训斥，这两个姑娘精神都不怎么昂扬，不过也都开始静下心来认真学习。流照君也推拒了所有的邀请，接手了她们的学习任务，务必要让太史侯满意她们的成绩与努力，不然真的会被学海劝退。

　　在填鸭式教育了一段时间后，姬云裳很快就跟上了学习进度，又有叶沧澜在一旁辅导功课，成绩一路突飞猛进，居然排进了学海前百。

　　因为上学期的结仇，姬云裳在解放了学习任务后，直接和秦九思搭上了线，加入了对抗颜望舒的阵营，真正融入了学海，再不会被嘲笑轻视成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甚至不会因为学习不用功而听不懂被人引经据典的讽刺。

　　与之相反，姬云霓即使进步也有，但远没有姬云裳那般令人瞩目。

　　见姬云裳这么快就完成了学习，甚至和学海的其余学子有说有笑，谈天论地毫无隔阂，姬云霓心中压力更大，更加努力却收获颇小，以致沉默寡言，甚至有时候还会发呆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系统才学得这么慢？”坐在藏书阁无人打扰的书房里，姬云霓面前摊开着一本书册，侧头望着窗外的阳光，忽而转头问向身边埋头看书的流照君。

　　听了这话，流照君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其实就算没有系统辅助，他也没觉得这些文言文有多难懂，毕竟系统也只能翻译一下，做一下阅读理解，真正领悟还要靠自己，这是经过太史侯的“毒打”才夯实的学识基础。

　　就算武学术法也是需要自己学会才行，不然也只是照本宣科，依葫芦画瓢，威力也很有限，没有进步空间，自己当年也是一遍又一遍练习才熟练了招式，做到得心应手，系统的能力也就教会你怎么做而已。

　　“云霓，你到底这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要是颜望舒的事情，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流照君怕伤及她的自尊，避开了这个问题，不过为了防止她多想，又劝说道，“别胡思乱想，系统也没有你想的这般神奇。多读读书，夯实夯实基础，以后就会容易了。”

　　姬云霓像是回过了神，也不再纠结这个，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过年的时候，叶沧澜去姬家提亲了，两个人已经过了问期。”

　　流照君愣了一下：“这么快？不是说还要等几年吗？”

　　姬云霓叹了一口气，撑着头看向窗外，语气悠远：“云裳同意松口了，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个外人一般。”

　　流照君细细一想也就猜到姬云裳为何会同意了，无外乎亲族的施压。

　　姬家在做了这件荒唐事儿后急需稳定叶沧澜，稳定中立派，别到最后两头捞不到好。而且叶沧澜也不会允许保守派这般轻贱利用姬云裳，早点确定关系也好早点放心。

　　虽然有些变相承认了姬云裳是姬家笼络他的联姻人，但有实力就是爸爸，谁还敢闲言碎语？以后夫妻俩琴瑟和谐，这些难听的话自然也会烟消云散。忍一时之气，却抱得美人归，甚至姬家的为难也少了很多，叶沧澜绝对不亏。

　　不过这些顾虑叶沧澜应该不会对姬云霓细说，姬云裳自己也云里雾里，对姬云霓的询问也回不到点子上。

　　看着现在患得患失的姬云霓，流照君劝慰道：“怎么会？就算云裳沧澜成亲了，你也是我们的亲人啊，怎么说你也是叶沧澜的小姨子啊。而且就算你资质不行，但只要肯努力，学海众人也会接受你的。”

　　姬云霓转回目光落在流照君的脸上，有些泄气地说：“你们学习什么都很快，我太笨了，来学海可能就是个错误，学海里每一个人都比我学得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优点，你现在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别灰心。”流照君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又松开，他不明白姬云霓为何会有这般消极的想法，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劝解，“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只要努力，迟早会跟上学海学习的进度。而且你现在已经是先天了，只要不断学习，这些你迟早会学会的。”

　　听了劝，姬云霓低下头，翻了翻面前的书本，似是有些心烦。

　　“玄君，你愿意娶我吗？”

　　正准备敲门进来的靖沧浪住了手，愣愣地站在门外，隔着这扇门听着里面的谈话。虽然明知道这个行为有些不符合君子之道，但他还是放缓了呼吸，静静倾听。

　　过年的时候，在御神风的鼓励嘲讽下，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却又有些迟疑不决。这段时间他有意识的避开流照君，就为了让自己的脑子冷静冷静，好好思考一下，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怂了。

　　在御神风三催四催的信件骚扰下，靖沧浪这才鼓足了勇气，打算今天来找流照君坦明心意，无论到最后流照君接不接受，甚至朋友也做不成了，至少他表白过，争取过了。

　　打听了一下流照君这段时间的动向，知道他现在肯定在藏书阁辅导姬云霓补课，靖沧浪兴冲冲地打扮一新，紧张又忐忑地来到这里，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心绪，抬起手准备敲门，成败在此一举了。

　　“你愿意娶我吗？”见流照君并不说话，姬云霓又问了一遍。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叫生死作相思。”好半天，流照君才回过了神，认真地看着姬云霓，“我们两个根本无关情爱，若是担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完全不必如此。”

　　听了这个回答，姬云霓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的悲伤之色。抬头看向流照君，仿佛刚刚问的只是“天气如何”之类的小问题：“为什么？你还真打算做一辈子的道士？”

　　“做道士有什么不好？而且，我心如止水，此生一心向道足矣。”

　　门后的靖沧浪一脸煞白，小心地后退了一步，再后退了一步，踉跄着离开了藏书阁。

　　小路上，忧患深看着失魂落魄、擦肩而过的靖沧浪，惊疑一瞬，掌中折扇握在手心，连唤几声：“靖沧浪，靖沧浪！”

　　靖沧浪仿佛并未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唤，低着头疾步而过，一身华丽精致的衣物与他的神色成了鲜明对比，更衬得他面白如纸。

　　看着靖沧浪快速离开的背影，忧患深似有所思，能让沉稳的靖沧浪如此心神失守，也就那么几件事了。

　　停下准备前往疏楼龙宿那里的脚步，转道去了藏书阁，忧患深要去证实一下想法。

　　藏书阁的二楼，忧患深轻轻敲了敲门，等书室中的流照君开门后，仔细打量了一眼他们的脸色，完全如常。

　　“忧患深，你怎么来了？”流照君看着敲门的忧患深一脸疑惑，这段时间他们都知道他要为姬云霓补课，都已经不来找他了。

　　“哈，没什么。”忧患深轻轻笑了一下，心思半点不露，手中鎏金折扇缓缓展开扇了扇，不动声色地看了抱着书的姬云霓一眼，“汝有看到靖沧浪吗？吾找他有事儿。”是因为她吗？

　　“没有啊，说起来这段时间我都没怎么看到他。”流照君歪了歪头，这才反应过来上学期一直陪着自己的靖沧浪这学期却是很少见了。

　　“哦，好的，那吾去其他地方找找。”忧患深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流照君关上门坐下，姬云霓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重新拿起书开始学习。

　　“我打算钻研术法，这和从前学的数学有些联系，前世我又是理科，上手还能快些。”姬云霓翻着数部的书本，忽而对流照君说道。

　　流照君看着低头文文静静的姬云霓，知道她是想早点追赶上来，不再让人小看，至少有一技之长，笑着点头赞同：“好啊，只是数部基础虽说是我们从前学过的，但之后就会有些难了，学海中也甚少有人钻研数道。”

　　周易八卦，梅花算数，哪个不和数学有关呢？从前学的高等数学也只是“数”的基础皮毛，姬云霓若是想要借此越众而出却是有些难了，不过要是以此入门却是正确的选择，自己当年也是这么选的，毕竟有基础，学起来也快。

　　学海数部人数虽少，但都是算数奇才，绝对的学霸，依靠前世的知识，姬云霓或许前期进步迅速，但后期没了知识储备，可能还是垫底，流照君忍不住稍稍委婉地劝了一句，怕到时候打击到姬云霓的自信。

　　不过以数入术，却是解决了姬云霓毫无剑法天赋的问题。

　　“以后不会的你就来问我吧，数道我还是有些研究的。”见姬云霓坚定了心思，流照君也就笑了笑。

　　道门基础就是周易八卦，自己说这话一点也不虚，更何况从前的卜卦天赋也和这有些联系，自己的算数早就进入另一个层面，就算技能被封印了，但心算推演的本事还是有的。

　　看着流照君的笑容，姬云霓点点头承了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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