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这一年的年末，学海无涯第一次有如此大规模的毕业。当疏楼龙宿当先递交了毕业申请后，整个学海犹如倒了一勺冷水在热油中，学子们熙熙攘攘，结伴递交了毕业申请。

　　对于这个状况，几个执令并不惊讶，除了御执令照常“失踪”，其他执令都带领自己门下的助教辅官安排考试，确保现场有序不乱。

　　“其实汝可以再读几年，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数执令看到姬云霓的毕业申请，笑着劝了一句，“以后留在学海也不错。”

　　姬云霓文文静静地站在数执令面前笑着，不出言反驳，也不拿回申请。虽看着柔柔弱弱，但眼神却格外坚定。

　　那一年的梅雪宴前，准备充足的学子们都拿到了各自的毕业证明，厚积薄发不外乎如是。参加了年末最后一场热闹万分的梅雪之宴后，学子们包袱款款，意气风发地踏出了学海，步入纷纷扰扰的江湖武林。

　　结束了一年的喧嚣，林中的沙沙声送来了几分热闹散尽后的宁静。

　　“好友在看什么？”弦知音停下手中的无弦筝，抬眼看向站在树下眺望远方的太史侯，“莫不是好友也静极思动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今后的武林不太平了。”看着翻涌不息的云涛，太史侯缓缓收回目光，颇有些感慨，“也不知大浪淘沙后，又能剩下多少璀璨金砂。”

　　弦知音垂眸看向面前的无弦筝，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释然：“温室的花朵看着美丽却经不住暴雨的冲刷。有此万年不遇的好时机，好友担忧过甚了。”

　　见太史侯眉间忧愁未减，弦知音只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了一下：“想想这些年学海内那些吃瘪的学子们，龙宿何曾吃过亏？”

　　“哼，谁担心他？”颇为不忿地轻哼一声，太史侯随即又失落道，“如此，学海倒是一下子空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

　　按理说亲手教导出如此多出色的学子，他该感到自豪，但内心空荡荡的感觉也尤为强烈。

　　“好友，今年过年吾想出去走走。”

　　“可要陪同？”

　　“不用了。”

　　对于学海这场突来的毕业之风，无辙迹早有预料，在流照君离开学海后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如今也成功毕业，特别顺利。

　　他本来成绩就好，天赋也高，在学海排名一直前二十，除了武力值还有待沉淀，论学识早已足够。此次毕业，有很多势力已经通过学海内的弟子向他投出橄榄枝，毕竟他平民出身，而这一届的学海卧虎藏龙，能有此成绩十分可贵，真是难得的人才，堪称沧海遗珠。

　　姬云霓的成绩算不上绝顶出色，但毕业也是勉强够了，一身武艺剑法疏松，但术法却足够精彩，颇有几分机敏变通。

　　“原来你在这儿。”转遍了半个学海，无辙迹在山亭中找到了姬云霓。

　　姬云霓按下手中轻拨的琴弦，琴音渐歇，这才抬头看向无辙迹。

　　今日的无辙迹装扮尤为不同，往日的粗布衣衫已经换下，儒门风格的儒衫精致华贵，叶沧澜亲手所铸的剑背在身后，整个人看着神采奕奕，焕然一新。

　　“有什么事儿吗？”姬云霓今日穿的是一袭橙色的衣裙，和刚入学海时同样，明艳华贵。裙摆绣着桔梗花铺在地上，披帛随风微动，上面的彩蝶蝶翼纷飞，活灵活现。

　　双眼透亮晶莹，如秋水敛波般清澈，今日的姬云霓依旧是那么的温柔。

　　看着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自己的姬云霓，无辙迹的脸突然就红了。

　　初见之时，虽然姬云裳给了他无双的惊艳，但站在姬云裳身边默默微笑的姬云霓却更让他上心，第一眼就对这个安安静静的温柔姑娘有了十足的好感。不仅因为她是凌剑主的朋友，还因为那一身通透的气质。

　　他的母亲也曾有这么一种岁月静好的气质，但因为在花楼中不断蹉跎凋零，最后染上了灰暗的忧愁，而面前的姬云霓没有那种愁绪，只有一股被保护得很好的澄明。

　　无辙迹就是这么被一步步吸引的，即使那次姬云霓拜托他带他们去花楼玩耍，无辙迹也无法拒绝。最后在那次梅雪之宴，姬云霓哭着跑出去时，无辙迹就在心底暗暗发誓，若是自己有幸能娶到姬云霓，一定不会再让她哭泣，眉间永远不会染上自己母亲当年的愁绪。

　　“嗯？”见无辙迹久久不说话，姬云霓歪了一下头，好奇地看向神情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无辙迹，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是让他耳朵根子都羞红了。

　　深吸几口气，无辙迹左手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右手托出一枚红豆，终是说出了自己今天想说的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秀气的眸子落在无辙迹掌心中的红豆上，姬云霓好半天没有说话。

　　这粒红豆晶莹圆润，红得漂亮，显然是精挑细选后才送给自己的。

　　抬眸再次看向无辙迹，青涩紧张的青年目光期盼又坚定地看向自己，额头紧张得都已经在冒汗了。

　　少年俊如斯，奈何不是意中人。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姬云霓终是摇了摇头，婉拒推辞。她不喜欢无辙迹，和无辙迹交好也不过是因为熟悉，交情不过友情，从未有过其他任何的心思。

　　无辙迹一脸失望，缓缓收回红豆：“是因为凌剑主吗？”

　　“不是，我……”姬云霓侧头不再去看无辙迹的表情，“终究是我付了你的一番心意。”

　　无辙迹笑了笑，脸上虽有些苍白，但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本想着若你同意，我这次就去姬家提亲。虽然我的身份有些低微，但一定会让你和姬云裳一样快快乐乐。我没有御执令的本事，但也会拼尽所有绝不叫你受一丝委屈。”

　　平时姬云霓羡慕地看着秀恩爱的姬云裳和叶沧澜，无辙迹知道女孩子心中都希望能够有一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夫君，自己也愿意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奈何心中的姑娘不愿意。

　　“我们以后还是好友，不是吗？”轻轻翻了一页琴谱，姬云霓低着头，素手轻拨琴弦，奏了一曲“赠知音”。

　　“对，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无辙迹心中自然有着第二套打算，既然对手不是凌剑主，那一切就都好办了。想来云霓现在不过是没那个心思，自己可以默默守着，别太强求了，最后弄得朋友也做不成。

　　玄宗隐在封云山深处，气象万千，瑞气千条，平日除了一些大事也没多少人会专门上门拜访，但今日到访的客人却有些多。

　　流照君一进玄宗大门，光是千层石阶凌云霄这段路就遇上好几拨人，有僧有道，甚至有一两个人还一脸复杂地看了自己好几眼。

　　“师兄，这么忙？”见奉有余送走了最后一波人，一直躲在殿中的流照君这才从大殿屏风后走了出来。

　　“闹够了？终于舍得回来了？”奉有余没好气地看了流照君一眼，他早就察觉到流照君进殿后躲了起来，也没有说破，此时摇了摇头叹息，“你就仗着我宠你。”

　　“对，我就仗着师兄宠我。”二十年不见，流照君亲昵地走了过去，依偎在奉有余身边蹭了蹭，就像当年一般。

　　“你啊。”奉有余摸了摸流照君的头顶，原本一直撑着的宗主气势瞬间松快了下来。

　　“咦？怎么觉得咱们这气氛不像师兄弟，反而像父子？”流照君摸了摸下巴，他不介意逗师兄高兴高兴。

　　“别胡说。”轻拍了一下流照君的额头，奉有余这才说道，“那些人皆因你而来。有一部分是来告状的，说你拆了魔域却不管事后，那些零散逃窜的妖魔四处为祸，虽不成气候，但也着实麻烦。”

　　“那另一部分呢？”在学海无涯好歹学了这么些年，流照君还是有些长进的。

　　“是来感谢你为苦境除此祸患。”

　　“哈，同是苦境的人，态度却截然相反，真是有趣。”流照君站直身子，不再腻歪，“看来魔域这块残余的蛋糕甚是美味，苦境不希望道境的人也来分一杯羹。”

　　“你能看明白就好，我这么急着唤你回来就是为此。”奉有余觉得自己这小师弟去学海无涯学习了一圈回来确实沉稳了不少，但性子还需再磨一磨，“魔域由你和叶庄主联手尽灭，魔皇之功已经得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能再插手了，毕竟魔域是苦境的势力，我们道境插手已经有些越俎代庖了。不过思量着当初你是因为报师仇才……”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奉有余顿了顿，收敛了情绪继续说道：“为报师仇这才有些举止失措，苦境不会说什么，毕竟情有可原。但如今罪首已除，剩下的……”

　　“我明白了，我不能再用道境的身份插手这件事。”流照君点了点头，道理都懂，但他就是觉得完全没必要，铲除魔祸还用得着这般分彼此？累的慌。

　　“什么道境的身份？你给我安生吧。”奉有余一看就知道流照君还想着跑苦境去，“我现在有事交代你去办。”

　　“先说好啊，打架找我没问题，卜卦别想了。”流照君提前声明。

　　“我当然知道。”奉有余递给流照君一卷名册，“当初我们占卜推测得到异度魔界与道境连接处的区域范围，这些年玄宗也在安排那块地方的百姓和门派迁徙，但进度缓慢，你给我把这件事办好。”

　　“这么简单？”随手翻看了一下，不过几个门派，人数加起来也不过四五百人，流照君并不觉得这个任务非自己不可，随便派谁去都可以。

　　“简单？”奉有余轻笑了一声，“人都是有恋乡情怀的，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搬走哪有这么简单？这些都是几次劝离都不愿意的。”

　　“有时候就不应该和他们讲道理，谁拳头大谁就有理。”流照君挑了挑眉，显然打算用暴力解决这件事了。

　　奉有余沉默地看着眼前打算暴力到底的师弟，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史侯就是这么教你的？”

　　“怎么可能？可和这些人讲道理他们会听吗？要是会听，这些年早就配合着搬走了。”

　　“算了，你看着办吧，若还不听，那就暴力点。”奉有余也有些头疼这些人，如今离魔劫时限越来越近，若不是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谁管他们啊，“苍和赭杉军会和你一起去，他们会辅助你‘搬离’这伙人。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探查那处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异样情况，若是遇见魔人，能杀则杀。”目光冷然凌厉，杀伐果断。

　　“不需要俘虏？”收好卷轴，流照君看向奉有余的目光带了惊诧，没想到看着温和的师兄也有这样的一面，可不似平日里待人和善的作风啊。

　　“小师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敛了眼中的杀意，奉有余笑着眯起了眼，他怎么会不清楚流照君心中转着的小九九，“我当年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啊，否则怎么保住偌大的玄宗？只是这些年修身养性了而已。”

　　“耶，师兄，我有理由怀疑你看不起我倾天剑脉的智商。”

　　“我也不怕说，你们这一脉真的直肠子通到底，就没几个脑子能转弯的。”奉有余哈哈一笑，在这一点上，他相当的自豪。

　　“这话你当年敢对我师尊说吗？”

　　“自然敢，我还说了不少次。”

　　流照君讪讪，还是师兄厉害，这话都敢说出来。

　　“好啦，这次事情处理完你就老实呆在玄宗，苦境也不要去了。这段时间苦境三教会特别的乱，你少插手。”奉有余知道流照君的几个好友都在苦境，甚至不少还要蹚一波浑水，自然想把师弟干干净净地捞出来，置身事外。

　　“师兄，你知道啊？”流照君惊奇地看向奉有余，他还以为师兄不知道这回事儿呢。

　　“师弟，我虽然论占卜确实不如你，但我好歹也是神衍一脉的掌门人，别太小看了我啊。”奉有余知道流照君在意这些好友，自然也顺带注意了一下他们的命星运势，“疏楼龙宿是飞龙在天之势，不用你担心，倒是叶庄主夫妇两个，命星有些模糊，你要不让他们也来玄宗避一避吧。”

　　“他们两个才不怕事儿呢。”嘴上这么说，流照君手上却是立刻写了飞信，传信给了叶沧澜。

　　“你啊，性子真是和师叔一模一样，真是比亲父子还像。”奉有余叹息一声，“要是当年……师叔也是有一个孩子的，若是能顺利出生活下来，想必天资应该和你一样好。”

　　流照君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挑了上来，就差摇着尾巴蹲在奉有余面前求告知了。

　　“想知道？可以啊，等这件事忙完了你回来我就说与你听。”奉有余不怀好意地看着流照君，就是憋着不说。

　　“师兄，你学坏了，你不再是我亲亲的师兄了。说，是哪个妖魔鬼怪占据了师兄的身体，还不速速招来！”

　　“好啦，别逗趣儿了，早点探查完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跑去苦境帮疏楼龙宿，给我老实点。”

　　流照君讪讪一笑，他还真打算这么做，这就被师兄看破了。

　　“说真的，苦境的这摊子浑水比你想像得还要严重，牵扯了不少势力，谁都别想干干净净地囫囵出来，万不要存有侥幸心理，闭门不出才是最好的。”奉有余语重心长地看了一眼流照君，“尽量让叶庄主他们也闭门谢客吧。”

　　流照君没想到师兄居然如此重视，他当初也不过只是看到此劫血气升腾，血光弥漫了整片苦境。但这血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没太在意，直接跳到劫后太平了，压根没注意这中间到底是怎样的祸事。

　　“好吧，我乖一些。正好这段时间我提升得太快，稍稍沉淀一下。”收起笑闹，流照君点了点头。月凌苑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小苍怎么样，翠山行有没有好好照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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