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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3)
一枝独秀总是比不过花开两处各争春。
一个是翩然佳公子,一个是清秀娇小姐,文才上一争高下,看今夜谁能争先。
二人外,再无他人参见,燕行客于是抽出签来,笑道:“这一局好看,在下抽到的,就是‘春城何处不飞花’的‘花’字。”
花字是飞花令中最常出的字,是以大家都觉得简单。也有人暗自后悔没上去参加,不求最终得胜,但坚持几轮,搏个名头也行。
杨正汝道:“小姐请吧。”
二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你来我往,看起来十分闲适,无一人有滞涩感。
仿佛过了很久,依旧难舍难分,有等不及的人对旁边人说:“太久了,我先走了,回头你告诉我那小姑娘坚持到最后没有。”
零零散散地走了些人,剩下的人对杨正汝和张绛月佩服得五体投地。虽说花字最为简单,但能坚持这么久,这两人的诗词储备已经完全吊打他们。
好在,他们还是人,后面的对局,终于也放缓了回答。
终于在张绛月说完“自在飞花轻似梦”一句后,杨正汝开始沉吟不语。
她也在心里祈求让他莫在说出下一句了,因为她心里也搜刮不出别的词句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杨正汝终是语气平淡地念出一句极偏的诗句,沙漏旋即开始计她的时。
隐隐听后面的人说她应该早些收手,不该和这公子对诗,此下倒好,前功尽弃。
张绛月只好想了歪招,作赌一把,念了一句:“昔栽红花开正好,昨种碧草长未迟。”
群众倒是长舒一口气,道:“这两人的偏词偏句倒是多,我都没听过。”
杨正汝眉峰微挑,眼中泛起兴味,清润的嗓音却让她微微紧张起来。
“这两句源自何人何诗?在下倒是从未听闻。”
倒是个严谨不让人的。
“天下带花的诗句多了去了,你没听过不代表没有嘛!”有人这样说道。
“诶,这诗我也没听过,你说会不会是这小姑娘瞎杜撰出来的,这倒也有可能。”也有人这样说。
杨正汝无视这些言语,依旧定定地望向张绛月,并不打算让步。
张绛月不好意思开口,燕行客倒是替她解围:“诸位,世上确有此诗,在下曾读过《大梁宫诗集选》,此诗即被收录其中。”
这本诗集由大梁皇族御用文人编撰而成,收录了大梁近五十年来皇亲贵族的诗作和大臣们所写的应制诗,文学价值不高,也没什么真的文人去阅读。
除了那些学习拍马屁功夫的人除外。
杨正汝轻哂:“原来如此,赵小姐遍览群书,是杨某无知了,我认输。”
张绛月隐约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心中不禁有些不悦,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让自己的诗被什么诗选收录一下呗。什么?你说我的诗被录入选集是因为身份而不是诗的意境格调?
不好意思,长公主的身份就是这么好用。她哪怕写个垃圾,也有人吹捧。
张绛月格外地开心,就要去挑选礼物。“燕老板,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那是雍州特产的雪肌粉,能使肌肤细腻,是雍州千金难求的美颜佳品,由追云坊所制,据说一年才出五盒。”
说得张绛月都心动了,但她还是回头找寻柏氏的身影,上前问她:“娘,你想要什么,扇子、镯子还是蜜粉?”这么多人在,她还是不唤她姨娘了。
柏氏见女儿回来问她的意见,心中一暖,看了赵玉之一眼,柔声道:“婵儿,你拿什么我都开心。”
张绛月仔细看了看柏氏的肌肤,叹道:“娘的肌肤已经十分白皙细嫩,蜜粉么……暂时不需要。”
听闻她的言语,众人也都把目光移到柏氏脸上,而后叹一句果真如此。
于是,张绛月选了那双翡翠镯子。
那可是雍州扶风郡产的翡翠,她望一眼,便知价格不凡。扶风翡翠天下闻名,也颇受宫中女子青睐追捧,平头百姓是求不到的。然后,她又挑了一块成色上佳、晶莹玉润的东海珍珠,一沓澄心堂纸,温太傅编撰的《列子典籍选》,还有春淇念念不忘的兔子纸灯。
春风得意,满载而归。
燕行客怕她不好拿,还送了她一个布包,把所有东西都放了进去。临走前,燕行客笑道:“小友,你是个有缘人,在下再送你一样东西吧。”
说罢,他把第五层的乌木直式方头玄扇拿下来,递给了她。
“礼物贵重,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燕行客摇摇头,道:“这本来也是位有缘人赠予的,他说,若有一日有人是这把扇子的知音,就免费送给他。以后小友若也遇见它的知音,再送出去即可。”
张绛月好奇地接过扇子,“扇子也有知音?”
“你回家后打开一看便知。”
燕行客这么说,张绛月倒不好意思匆匆看了,道了声谢,便把它放入布袋子中。
她走回赵玉之和柏氏身边,方才围观的人群中有十分开朗的男子十分羡慕地朝赵玉之道:“妻子温柔貌美,女儿聪慧乖巧,老兄,你可真是有福气!”
赵玉之微笑颔首,并不否认。
离开燕行客的摊子,三皇子、郭容和杨正汝也前来向他们打招呼。
杨正汝是认识赵玉之的,便有礼地唤了句姨父,并向双方分别介绍一番。
赵玉之方要行礼,三皇子便制止了,他摆摆手道:“侯爷不必如此,我今儿也是和杨小郎君、容姐姐一起约着出来随便走走,不用那些虚礼,倒引人注目了。”
他们仨是在北三宫认识的,三皇子和郭容玩的好,而杨正汝被指给三皇子做了伴读,因此三人关系日渐密切。很快,他们就跟张绛月走在一边了。
赵玉之不禁感叹,还是年轻人和年轻人有话说,他们二人还是老了,有代沟了。
三皇子道:“丹婵,前面有灯会和乐坊表演,你想不想去看看?”
郭容浅笑,揶揄道:“哟,三公子不问问我们,单单就问起赵小姐了?”
“也不是,这不是想让大家一起去么。”三皇子耳根又是一红,赶忙解释。
“好了,我不打趣你。”郭容从三皇子右侧走到另一边,挤开他走到张绛月身旁,并挽起了她的手,道:“咱俩一同走。”
三皇子满脸吃瘪的不悦。
“身子恢复的如何了,大夫怎么说的?”郭容低声问道,三皇子在一旁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偷听。
马车失控的事早被太傅府同赵府压下,他们自然不知。
“没什么大事,大夫给我开了半年的药,补着补着就好了。”
张绛月走着走着,悄悄望向那边的赵玉之和柏氏,思索半晌,朝赵玉之道:“爹娘,我们一同去看灯会,先走了,你俩慢慢逛,不急啊。”
“这……”柏氏犹疑地看向赵玉之。
三皇子见状,赶忙毛遂自荐:“侯爷和夫人不必担心,待会逛完我亲自把赵小姐送回府上。”
“怎么好麻烦您。”
“不麻烦不麻烦。”三皇子笑着摆手,“夫人若不让,那是觉得我护不好小姐了。”
话到这份上,赵玉之和柏氏也不好推辞,嘱咐了句莫要太晚归府,便也应允下来。
儿女总是要有自己的朋友,不能时刻在他们羽翼下。
那四人于是加快了步伐,朝着灯会处前行。三皇子一脸得意道:“丹婵,还是我懂你吧。你肯定是想给你爹娘创造些独处时光。”
张绛月点头:“确实如此。他们是一辈,咱们是一辈,说不到一块去,这样自在些。”
虽然,其实,她也是他们的长辈。
咳,但是这不重要,都是以前了。
那边赵玉之倒是奇道:“阿婵何时与三皇子他们关系如此好了?我看三皇子和县主似乎都与阿婵很亲近。”
“许是那日赏菊宴认识的。”
“不过一宴而已,咱们的阿婵倒有些本事,以前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忽视她了。”赵玉之微微叹息,而后思索了一会:“这样也好。若是真得三皇子青眼,阿婵将来,可是贵不可言。”
朝野现下十分推崇大皇子,可他心里却不这样想。三皇子既是宠妃所出,出生又有祥瑞加身,如今年纪尚小,未来能走到哪一步,谁都不知道。
何况皇帝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又无皇后,立嫡一说无从谈起,谁知道再过十年,朝局又是什么情况。
柏氏摇摇头,道:“妾身只盼阿婵平安一生,觅得位好夫婿,与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天家之子,三妻四妾的还少么。她虽深爱赵玉之,却不愿女儿步她后尘,与众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若有可能,她希望他只是个普通百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似是觉察柏氏忽然低落的情绪,赵玉之勾起她耳边的发,撩绕到她耳后,并未言语。
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曾‘愿得一人心’。
若得一人心太难,不如花团锦簇、荣华富贵得好。
然后,在那灿烂烟花、葡萄美酒里,选择忘记。忘记年少的心动,忘记年少的欲/望和执念,忘记那些炽烈的、每日每夜灼烧着五脏六腑的嫉妒、罪恶和鲜血。
最后,忘记她,忘记自己,也忘记所有人最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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