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眼

　　不过，对待数学，她的心态远比英语稳。

　　再差不会是零蛋，不至于。

　　数学算作刘玲玲的“王牌”学科，虽然36中学生都差，但矮子里面拔长子，那也是长子，但凡考数学，她都是佼佼者。
　　中考也是她分数最高的一门——及格了。

　　刘玲玲过前排同学传来的卷子，眼珠像猫儿般转动，专搜她能拿住的耗子，“随便”读了两道选择题，感觉都会。

　　可能是信心倍增的原因，刘玲玲一路答卷，竟都顺利。偶尔两三题不会，算小坎，不打紧——谁做题路上没个小磕小碰？

　　她右臂一挥，很是潇洒的翻面，不紧不慢扫向最后两道解答题。

　　瞳孔缩紧，面上的气定神闲逐渐消失——这两题，怎么下不去笔啊？！

　　题干上的专业术语完全陌生，她脑子里有翻书的声音，一页页过上学期的数学课本……是课本上的内容吗？

　　想不起来。

　　正如一个人在不认识路，又没有导航或向导的情况下，无法到达目的地，刘玲玲做不来大题，无所事事。

　　她开始算分。

　　选择填空，一道两分，她所有答的题加起来有六十六分。

　　看来自己最多只能错3道……

　　这容错率，有点危险……

　　刘玲玲还没算完，韩老师的声音合着下课铃做伴奏，从前方传来：“这次的卷子啊……”

　　这次的卷子怎么了？不交了？

　　刘玲玲默默替老师接话。

　　“这次的卷子啊，题有点多，做50分钟！我们就不下课了，待会提前10分钟放学。”

　　有一个坏消息仍然要交！还有一个坏消息课间泡汤了！

　　刘玲玲赶紧趁这十分钟检查前面的题，毕竟只能错三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竟检查出四道题，与之前的答案不同。

　　刘玲玲用黑色水性笔划掉之前的答案，一道道陆续改掉。

　　改完，她笔一顿，卷上多了个墨点：啧，怎么有种预感，会把对的答案改错了？

　　刘玲玲再划掉第二回的答案，卷子上多了一个个的黑圈圈，跟她脑子里理不清头的团团黑线如出一辙。

　　她手心又开始冒汗了，英语考试时的身体悬空感重新袭来。

　　刘玲玲啊刘玲玲，你怎么考数学也紧张起来？！

　　刘玲玲一边扪心叩问，一边给自己打气：别怂，你可是数学霸王花！

　　黑板上的秒针转，分针转，十分钟过得跟火箭似的，

　　“好了，大家停笔了啊。互相交换一下，我们一边讲一边改。”

　　“嘿嘿。”刘玲玲轻笑出声，她将试卷递给俞恋，一时间手心干燥，汗全没了。

　　“班里是不是只要随堂测验，都不会交？”刘玲玲干脆询问俞恋，免得次次心惊。

　　“不是，就只英语数学的随堂不用交。”没想到俞恋竟小声透露了一个八卦，“因为英语老师和数学老师是夫妻。”

　　“噢！”刘玲玲恍然大悟，紧跟着收到俞恋退回来的卷子。

　　？
　　不是交换着改么？

　　“数学是对角交叉改卷。”俞恋食指只伸眯眯一个骨节，指指身后，“你和许同学互相交换。”

　　韩老师不教实验班，许季亦不知情，这会听俞恋的悄悄话，便将卷子伸到前来。

　　刘玲玲赶紧接了，把自己的卷子递过去，能和许季交换更好啊！与学霸交流，求之不得。

　　“同学们换好没有？换好了我就开始讲了。”韩老师嗓门大，在讲台上喊的声音，比蒋老师放的广播还洪亮洪。

　　他取一只白粉笔，正准备讲第一题，谁知粉笔刚摁上黑板，就啪地截断，弹飞出去。

　　韩老师并不在意，仿佛这事已经习惯，他缓缓转身，懒散伸出中指食指，像叼烟一样叼起一根新粉笔，转回身去：“选择题第一题，C……”

　　不知道该说韩老师是普通话不标准，还是英语不标准，念“C”倒像是本地小解的方言。

　　刘玲玲跟着对答案，前面五题都对了，直到第六题。

　　“第六题选B。”

　　刘玲玲手头许季的卷子是对的，但她记得自己选的C，错了。

　　“第七题，选C。”

　　怎么老师把第六题带过去了？
　　一点没有详细讲解的意思。

　　刘玲玲心急，望着许季字迹工整，简直如印刷体的试卷，这人截至目前全对……刘玲玲灵机一动，回头冲许季笑道：“许同学，你能不能帮我记一下错题解析？我怕等下拿回卷子时间长了，刚才老师讲的第六题错题分析记不得了。谢谢你啊，如果你有错我也帮你记到试卷上。”

　　许季才刚刘玲玲卷子上打完红叉，闻言抬起头来。

　　哦，韩老师方才讲过第六题的错题分析？

　　虽然他没有认真听，但好像记得……第六题仅仅只对了答案吧？

　　但刘玲玲的笑容太过甜美真诚，竟让许季产生了短暂的犹疑，也许自己记错了？

　　他摇了摇头，令自己清醒，目光投向黑板搜寻——果然，黑板上“6.”后面除了一个“B”，再无其它。

　　刘玲玲敢讹他！

　　呵呵，她还说，“如果你有错我也帮你记”。听着公平，投桃报李，可他高中数学还没扣过分！

　　许季的心似气球鼓起来，指间转动红笔，他可不想给鸡贼的戏精讲题，但是第六题……

　　……

　　韩老师讲完试卷，竟真压点在下课前十分钟。

　　“下课。”
　　他说话算话，真提前放了。

　　教室里的学生换回自己的卷子，便陆续出教室去吃午饭，寂静的校园走廊，只有四班附近有喧哗声，因为有回音，格外响亮。

　　张锡豪也早早走到走廊上，他是叫得最响的一个：“唉，玲玲，学霸，还有那个……你们都出来一起吃饭啊！今天我两个零蛋，看来中午要吃一个煮鸡蛋加一个荷包蛋。”

　　声音大，跟炸开似的，话又太傻帽，没人想搭理他。

　　张锡豪伸脑袋，探回门里：“走，吃饭啊！”

　　仍旧无人回应，张锡豪手臂长，伸手一拽俞恋的衣角：“唉，吃饭啊！我第一天来，美女帮我做向导，介绍介绍校园。”

　　俞恋第一回被人喊“美女”，瞬间脸比西瓜还红，她也不说话，就埋着头站起来。刘玲玲见状凳子往课桌方向收，俞恋侧着身子跑出来，头始终是低的，真怕她撞到人。

　　刘玲玲收回目光，双手将卷子递还许季：“许同学，你的卷子。”不忘恭维，“你好厉害啊，能考98分！”

　　她低头，眨眼：“不像我，只能勉强及格。”

　　刘玲玲的卷子原本放在许季桌面上，他本来打算慢条斯理地还她给，结果听到这话，提前抬手，面带微笑递还刘玲玲：“你没及格。”

　　“不是六十分吗？”刘玲玲脸上掩盖不住诧异。她算过啊，刚好错三个，六十六有惊无险减六分，正好六十。

　　许季不紧不慢竖起卷子，正面对她，鲜红醒目的“55”。

　　数字同样好看得像印刷体，刘玲玲心里却不好受，她真要555555。

　　下一秒，她安慰自己，五十五就五十五呗，又不计分。

　　先找找原因，难道有些题答案她记错了？

　　刘玲玲目光一溜扫过正面，并不差错，再翻反面，倏地怔住。

　　反面空白处，按错题序号，密密麻麻写满解题过程，无论老师讲没讲过，题无巨细。

　　是许季工整的笔迹。

　　她顺着他的步骤读一遍，就全懂了。

　　甚至连题干那些没学过的专业术语，都有详细解释和教学。

　　字体悦目，她却眼睛酸涩。

　　她原本只期望讹许季讲第六题，全想到讲全写了。

　　其实看到卷子反面，刘玲玲也晓得少的五分，扣在哪里了。

　　学霸助人为乐，她不想给学霸找不痛快，开口道谢，然而许季却揪住分差的事，悠悠开口：“说说看，你为什么觉得是六十分？”

　　沉默的五秒钟。

　　“因为，老师说过，写一个解就得一分。”
　　解答题两大五小，她写了五个“解”，许季没给算分。

　　话音落地，许季果然斜眼瞟向张锡豪的空课桌。

　　“不算也行！”刘玲玲赶紧挽回，“我不强求的！”

　　许季望着她摆手，眨了下眼，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来：“你数学学到哪里了？”

　　“啊？”

　　“我问你三十六中的数学教到哪里了？”

　　“高、高一上、上……”因为不解，刘玲玲答得几分结巴，“……都学完了！”

　　“下学期的课本没有学？”

　　“没有啊！这不第一堂课吗？！”

　　许季垂眼，果然。

　　附中教学进度较快，哪怕是普通班，高一下数学也已讲完半本。许季给刘玲玲整理错题，发现但凡涉及下学期的内容，她全错。
　　例如，两道解答题。

　　“那你要抓紧时间自己补习了，高一下的数学，我们已经学完三章了。”

　　“啊？”刘玲玲拖长音，声音淡出，“啊——”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我回去赶进度，要是有不懂的可不可以请教你？”许季还没答应，她就鞠躬：“谢谢你，麻烦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忙。”

　　脑袋低过了摇，马尾一甩一甩，扫到许季手上。

　　许季手背痒痒的，半晌，他垂下眼皮，以默许作为回答。

　　刘玲玲还在道谢，这人感恩，五分钟起步。

　　“上学期的全称量词你最好也温习下。”许季感叹，自己可能是善心大发，竟还补充提醒她。

　　刘玲玲错的选择题第六题、填空题第二题，皆考察的高一上全称量词知识点。

　　那第六题，是上学次某次月考的题目，附中学生都知道怎么解，所以韩老师一句带过。

　　那次月考数学，附中尝试素质创新，找了部分优秀学生集合出题——第六题，许季出的。

　　“全称量词不是高考不考吗？”

　　许季万万想不到，刘玲玲会这样反问他。

　　他眉头蹙起：“谁跟你说不考的？”

　　“我们老师啊！”刘玲玲脱口后连忙纠正，“36中的老师，他说全称量词不是高考范围，所以跳过了。”

　　许季眼前忽现邝伏波摇头晃脑的样子，“课本上哪有高考不考的范围，要真不考？印上去干嘛？说不考，呵——分层而已。”
　　“阿季，大家被分类归入各个高中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开始高考分层了。”

　　许季上身突然前倾，脸上笑意全无：“上学期你们还跳过哪些内容？”

　　他的眼睛像鹰，刘玲玲对视生怯：“蛮多的，我……记不住，关键是没有上学期课本。”
　　刘玲玲双手抬着，手心向上，颠了颠。

　　“我给你写，你来勾选。”许季直接在本子上撕下一张纸，一条条逐排默写上学期数学课本的知识点。刘玲玲感觉他认了真，远比她期望的认真，便也努力回忆，一五一十勾选。

　　“好，我知道了。”许季合上纸，“你把这些知识点也补了，如果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谢谢，谢谢！”刘玲玲感觉给他鞠祖宗八十代的躬，从春秋战国鞠到2007都不过分，“许同学，你真是大好人。”

　　虽然知道刘玲玲爱演戏，但许季仍被她这一刻“真诚的”，“朴实的”演技打动到。

　　他心底烫过一股热流。

　　许季旋即摇头。

　　他的眉形极佳，像国画烟雨里的山，眺眼时又似桥，合着目光，悄悄架到填空题最后一题上。

　　那题是整张卷子里最难的一题，韩老师用了近二十分钟讲解。

　　许季也错了，是他上高中后错的第一道数学题。

　　但是刘玲玲的试卷里对了。

　　三根号二，不是能蒙出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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