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玒馆

作者:顽石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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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从礼训诸女遭威慑遇劳苦双姝识人心(1)


      入馆歇息半月之后,便是为期一月的礼训。
      礼训,名为礼训,实则是令女学生洒扫庭除,修习女工。因女学中的学生大多是官宦小姐,入学皆为日后作仕途女官培养,故而大半精于诗书而不擅劳务。这一月的礼训旨在让学生们知劳作之艰苦,入仕之后勿忘物力维艰。一月内,新入馆的学生皆褐布短衣,簪珥尽除,不施粉黛,早起迟睡,辛勤劳作。女师们此时也会格外严厉,动辄打骂。更有甚者,一人有过,全屋受罚;一屋有过,全苑受罚。故女学中人戏称礼训为“闯鬼门关”。
      今夜是礼训前一晚,众生齐聚东南北各苑门口听先生训示。领事先生已带了教习先生们站在院外。都是闺阁姑娘,难免有骄纵之处,不愿听从先生教导,行走拖拖拉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领事先生甩了手中鞭子怒道:“都住嘴!”
      霎时安静了。
      姑娘们不自觉间敛了笑容肃立。
      先生满面严厉:“你们虽已入了女学,可前半月也过得太舒服了些。明日开始礼训,从此刻起,规矩就给我立起来!平日里的骄矜之气都收起来,若是不服管教,到头来难受得可是你们自己!我知道你们之中有相当的人日后要入仕做官,可是平步青云之前,你们先要从我手中死一遭!”
      狠话已经撂下,自然没人敢多言,散了回屋,都是静悄悄的。
      礼训月内,每日卯正在东苑大门口点卯,静站半时辰修习仪态。半时辰用早饭。辰时四刻至午时二刻,姑娘们先齐聚门口聆听先生训示,再抬水洒扫擦洗院子,散前又是训示。午时二刻至未时用午饭,歇中觉。申时至酉时四刻如头半日。戌时打扫屋内。亥时方可歇息。我们每日不到卯时便要起床,对于一众从未干过体力活的姑娘们而言,一日下来不累死也要扒层皮。
      我们皆知钤玒馆的教习先生严厉,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出了差错受责罚。可众人都紧张兮兮时,偏偏就有人不带脑子,礼训第二天就捅了篓子。
      今日点卯,先生照昨日例挨屋店点过去。
      “桢晴坞!”
      “见过先生!”四位姑娘一齐见礼。
      “风帘坞!”
      “见过先生!”
      “芷芩坞!”
      “见过先生!”
      “青桐坞!”
      ……
      一路点来,各屋姑娘皆一一见礼。
      “晨鸢坞!”
      一时无人应答。
      “晨鸢坞!”
      仍是无人应答。
      我们吓得一片死寂,头也不敢抬,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先生未动声色,继续往下点,接着又照常教习仪态。
      整顿早饭我们都吃得战战兢兢。
      果然,一回院中就见四位姑娘垂头站在院门口。我们一瞧着阵势,吓得大气不敢出,忙乖溜溜地各归各位。
      “今日,方是礼训第二日,就有人敢来迟!派人去叫时,居然还有脸说记错了时辰睡过了!昨日就在这院中,我清清楚楚说了卯正点卯,卯正点卯!听得明白什么意思吗!” 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昨日还说过,一人有过,全屋受罚;一屋有过,全苑受罚!念你们初来,我也不多罚。”先生顿了顿道,“今日,全东苑罚站半个时辰,你们四个,”先生扬了扬脸,“去给我站到东苑外门口,让东南北三苑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你们!” 先生声音又转向了我们,“也都给我记着!甄可瑷,顾云深,杨芳菲,薛晗!这四个人是怎么给我们东苑长脸的!”
      我们皆吓得一声不出,垂头敛气地站着。方才已站了半时辰,如今又加半时辰,我不禁在心中叫苦。这四个害人精真是会惹事,连点卯的时辰都敢记差了!自己挨罚不说还要连累我们,杀千刀的!话说回来我还是暗自庆幸,先生还是未下狠手,听馆中的姐姐们说往年出了差错还有先生罚跪,那么硬的石板地,那么毒的日头,真要跪上半个时辰,这膝盖还怎么能要!
      渐渐地,我腿酸得不行,转又开始疼,到底直接木了。日头一点点升起来,毒辣辣地照着人,额上不一会就出了密密的汗,小虫子蛰人一般痒得要死,后背上的汗更是直接顺着脊梁淌下来,将中衣打得透湿。饶是这样我也不敢动一动,惟有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难听话都骂完了。
      有这半个时辰作底子,整整半日我们都不好过。站完了腿已不会打弯,先生还专挑粗活重活给我们做,要求也格外严。不消说,都是因为那四个害人精!
      好容易挨过了半日,早训一散,我便直着腿回了屋。
      “慢慢慢点慢点……嘶!” 霜露二人架着我好容易挪进了屋,我直直扑在床上,“可算是躺下了,累死我了!”
      双忻也瘫在床上恨恨道:“老天爷,我打生下来就从未受过这样的罪,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咬牙切齿道:“隔壁那四个挨千刀的真恨死我了!”
      “可不呢!害人不浅,这回可一下把东院的人全得罪了!”双忻紧命两个丫头给她捶腿。
      “姑娘喝盏水吧!半日未沾水,又晒了许久,必定渴了。”扶霜向我手中送了一盏水,深深忘了我一眼,“少说些话,一会喉咙该疼了。”
      我当即懂了她的意思,坐起来接了水慢慢抿着,不再言语。
      又是半日过去了,戌时之前姑娘们还在各屋进进出出,有说有笑,快到时辰时不知是谁喊了声“先生来了!”,简直比太上老君驱鬼的灵符还有效验,廊上霎时没了人,各屋里也一下静了。
      先生一屋屋查来,给我们派活。桌椅板凳,门框窗棂,屋里所有地方所有物件每日都要擦洗一遍,连床底下橱缝里皆不能放过。先生们进了门便专挑犄角旮旯里查,指尖伸进凹槽里一抹,带出来一点灰,只横一眼,连话都不用说,我们就得打水洗抹布重新擦上十几遍。有时在屋里实在累得不行,我们就借着涮洗抹布的机会出来透口气。
      干完了粗活便要收拾床铺。被子折成长长一条码在墙根,上面平放枕头。褥子不能过厚,要叠得整整齐齐不留一点边角。夜训时绝对不能坐下,更不能穿着干活的衣裳往床上躺。门口挂的纱幔要一折一折地叠好,夹起来定型。最后便是女红。
      平心而论,东院先生们的要求比起南北并艺华堂三苑而言并不算严苛,但若是做的太不像样,也定要受责罚。
      训了不过十日,各处的小消息便不断传来。艺华堂有先生在巡寝时见被子叠得不成个样子,索性一把拆了给丢了出去。北苑有位先生嫌弃一屋里的姑娘女红做得歪七扭八,随手拿起剪子“哧”得一声便给豁了。南苑更是稀奇,一天夜训先生进门时,一屋四个姑娘正横七竖八地瘫在床上,一面高谈阔论一面嗑瓜子儿。这下可长了脸,全被先生拉出去站在南苑门口示众,在众目睽睽之下嗑了一晚上瓜子儿。
      我们东苑也出了点小风波。先生巡房时,一屋三个姑娘干活干得汗流浃背热火朝天,独缺了一人,一问方知是去隐漪池沐浴去了。先生一听,索性旁的屋也不去了,坐了专等这位沐浴的姑娘回来。这姑娘沐浴回来连衣裳都未及换,头发尚湿漉漉的便被拉了出去。自然,又是全院示众。
      “就你是千尊万贵的小姐,旁人都是吃苦受累的命,入了钤玒馆,谁也不比谁高贵!无论以前是千金万金小姐还是寒门平民之女,礼训时皆一样!教别人擦桌子扫地自己去享受,你是何等样人物?明日晚训你们三个都不用干活了,坐屋里瞧着她干!”
      说实话,我内心有些感谢这位闯祸的姑娘。若不是她,我们又得一歇不歇地干一晚上活。站在院门口看“好戏”,虽是听先生训话,可也比擦地好太多了。
      次日,居然又有个姑娘大着胆子晚饭时分溜出去沐浴,估摸着时辰到了赶不回来,心急一跑,脚下一滑,竟把腿摔断了,当夜家中便来人抬回去了。此事过后,东苑的先生们约束得也比往常稍稍松了些。毕竟,我们若是有个好歹,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她们也吃罪不起。
      礼训之中,日训最难熬的是头三天,挺过了这三天,慢慢习惯了,后面的日子便好过许多。夜训只有半月,可整床铺是老大难。所有姑娘的被子皆要叠得一般式样,一摞三折,严丝合缝,多一个角一丝边都不行,稍有不合规矩之处,先生立马拿小竹竿给挑了。贴身用的帕子要挽成花放于枕上。夜训时,我们没有一个人不被训斥,没有一人没被拆过被子。
      学里传着一句戏言:“被子供着,姑娘冻着。”礼训时早已入秋,白日里太阳虽毒,可一入了夜,凉气逼人,加之碧流城常年偏凉,这时节夜里早该盖被子。可姑娘们好容易叠出来有些模样的被子,谁也不舍得拆了来盖,十之八九是就寝前捧了被子上供一般小心翼翼地挪到桌子上,然后盖几身后衣裳蜷在床上瑟缩一夜。这句戏言从师姐的师姐的师姐时便有,不知传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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