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域领主

　　沉渊第一次听见傅宴以外的人类赞美他的容貌，看瘦子呆愣住的模样，他歪着脑袋撩起湿发问道：“我很好看吗？”

　　湿发后面是小半张布满着鳞片花纹的脸，群青中带着些许翠绿像是给完美无瑕的白瓷填上了油画般浓重的色彩，简直……若是再添加一个额坠，就更加完美。

　　华丽如妖.孽一般。

　　瘦子呼吸一滞。

　　绝望之际，任何具有吸引力的东西都会在情绪的带动下放大，延伸。

　　沉渊刚从海底出来，当然会带一些属于海洋的特征，而登上陆地后，这些特征就会消失，自然能力。

　　作为唯一一个观摩了此景的人类，瘦子只感觉手臂发软，快要滑下去了，眼前这个东西，明显不是人类。瘦子内心已经谩骂自己无数次为什么要答应这次航海逃离，早知道有现在这个必死的状况，他宁愿去蹲牢子，好过现在的模样。

　　“什么是蹲牢子？”沉渊攀爬上救生艇，此时的救生艇因为重心偏移开始摇晃，瘦子连忙回神不敢多想，抓稳沉船爬了上来。

　　得到休憩的瘦子并没有松口气，心中反而更加的恐惧，他平躺在救生艇上侧头看着沉渊，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忽视了沉渊的问话。

　　就在他和同伴准备脱下侵湿的衣物，晒晒太阳取暖的时候，一条潜伏的鲨鱼忽然从海面跃起将同伴撞入海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一起拉了下去，求生的本能让他一脚将对方的手臂踹开，死死抓住救生艇边缘飘走，之后便遇见这个“怪物”。

　　很美丽的“怪物”，如果对方不是“怪物”，而他不是一个逃犯，也没有这么狼狈，他想他一定会追求他。

　　追求我？沉渊挑了挑眉毛。

　　瘦子愣愣地望着天空，许久没有声音，内心也没有任何想法，胸腔微弱地起伏着，原本紧攥的手也松了下来。

　　沉渊慢慢靠近瘦子，发现他的瞳孔有些涣散，气息虚弱，看来距离死亡不远了。

　　唯一生存的希望在于自己愿不愿意救他。

　　沉渊不会救他。

　　他不是圣母，也不是人类的信徒，怎么可能对一个威胁到海域的人类施出援手，因为他们肆意妄为的举动，已经对大海造成了污染和破坏。

　　船只行驶过程中差点破坏了祭典的举行；到处乱扔的垃圾伤害了海洋生物们，也对海域的环境造成了污染；为了收拾这些乱摊子，蓝鲸又吞下了数吨的“垃圾”。

　　如果人类有什么非必要不可的理由，对海域的秩序构成短暂的威胁，他倒是可以从轻来估量损失，只可惜，这些人类仅仅是为了一己私欲，将海洋规则漠视，这可不行。

　　“人类，是个复杂的生物，为什么我会希望成为人类呢？”这是沉渊第一次质疑自己一开始的选择。

　　瘦子身体疲劳，目光凝滞，大脑顾不上思考，只是问了一句：“你是谁？”他渴望自己遇见的是个活生生的人类，脑海里面将这种渴望瞬间放大。

　　‘这种地方出现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一定是出现幻觉，这是我临死之前最渴慕的幻想。’

　　没想到临死前的瘦子思考的不是自己的过去，而是看着眼前的“幻想”。

　　沉渊身体一愣没回答，他屈腿坐在救生艇上，将瘦子丰富的内心活动体验了一番，然后抱起一个箱子，箱子外层包裹着皮革和金属带密码扣锁，他直接掰开了扣锁打开箱子，一根根金条灿然躺在里面。

　　他很失望，这些“石头”在大海里面有很多很多，他见过最多的是在自己的栖息地里面。

　　瘦子的目光从沉渊的脸转移到金条上面，嗓子干涩得难受，咽了咽口水喉咙火辣辣的。

　　他的内心不能平静，这些金条对他来说都是钱，是一辈子不、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富，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一辈子在领头手下干活，不做人事，终还是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这是钱？”沉渊很惊讶，拿出一条在手上摆弄。在他的认知中钱不是一张薄薄的纸片吗？

　　瘦子的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体温急速下降，瞳孔涣散、精神恍惚，他再次将目光转向沉渊，回答了隐约听见的声音，“数不清的财富……”

　　他要死了，死前似乎是领悟了什么，忽然眼神明亮，食指指着自己左边口袋，嘴唇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发声，睁着眼睛走了。

　　沉渊静静听着他最后的心声。

　　是一句：对不起。

　　但那声音太轻薄了，毫无实际意义。

　　沉渊听见了瘦子死前对一生最深刻的记忆回忆。

　　回忆太多，他不清楚对方的那声对不起是给谁的？辛苦拉扯他长大的父母；给被他出卖的同伴；劝他回头的妻子……还是留给自己的？

　　留给自己的，那就是给海域的道歉。

　　沉渊表示接受到了。

　　人都死了，才迟迟而来的道歉。

　　“啧。”

　　沉渊将口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只层层透明塑料袋包裹的卡片，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只好先收起来。

　　等海面平静下来时，一只鲸鱼脊背浮出水面，蓝鲸消化掉吞食的“废.物”，跟着小丑鱼来找沉渊。

　　作为哺乳类动物的蓝鲸是不能消化异物的，但这只蓝鲸比较特殊，它已经活了几百年了，是陪伴两代领主的“老人”。

　　海洋赐予它漫长的寿命，同样也赋予它跟随领主的权利和义务，前任领主很爱惜海域的生态环境，它也是如此，面对人类丢弃污染海域的废弃物他们无能为力。

　　直到前任领主死之前，将自己的净化能力给了它，蓝鲸就此肩负起了守卫海域环境的战士。

　　但它不是什么都能消化。

　　“……吐出来，有些东西你消化不了。”沉渊坐在救生艇边缘摸了摸鲸鱼的背，他能感受到蓝鲸的难受，它不爱说有关于自己情绪和感受的话，唯一一次表达想法也是上一次小丑鱼讲故事。

　　蓝鲸是真的难受极了，但它不愿意将东西吐出来，它害怕那些人类的东西会对海域造成危险，重蹈覆辙。

　　沉渊理解它，又有些无奈，这是蓝鲸的使命，也是他的使命。

　　海底有很多人类千年前生活的古迹及一些淹没的沉船。

　　那些古迹都是曾经人类生活的痕迹，最后都被升高的海平面吞没。

　　沉船也是在人类数量不多，力量有限，还没有现在的高科技支撑的时代背景下，留下来的。以前的人类，为了探索新大陆，征服更多的领土和获取更多的金钱财富，打造了无数条船只在海域航行，大多都是沉船的结局。

　　待到时代发展，沉船的现状逐渐减少，人类也在逐渐强大。他们开始满载宝物，去其他大陆进行贸易……但是人类的贪婪是没有底线的，他们不满足于单纯的物物交换，更希望的是用武力获得至高的地位换来更多的利益。

　　大海和船只，承载了太多东西，也见证了一段辉煌的发展。

　　见证者也是参与者，人类的贪婪无孔不入，陆地的资源不满足时，他们会向着孕育万物生灵的大海伸手。

　　……

　　沉渊合上书，他躺在蓝鲸的背上，短暂的休憩。

　　人类是最接近自然的存在。

　　他们的出生，就有着其他万物不一样的东西——思考。

　　这是人类具有魅力的地方之一。

　　“最近海上出行的人类很多，帮我保护这些书本，人类的知识很有趣，我想学习。”沉渊将自己的项链取下放置蓝鲸的嘴里，“你先帮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想去外面玩一会儿。”

　　蓝鲸没走，它知道沉渊想干什么。

　　除开自己的私心，沉渊想冒险试一试，他现在的外貌人类会视他为怪物吗？

　　“没人会发现的，走吧。”他安慰蓝鲸，自己身上属于海怪的特征已经褪去，不会有危险的。

　　蓝鲸迟疑了一会儿无奈答应，并将他从救生艇上面丢下的箱子以及不愿意离开的小丑鱼含在嘴里，慢悠悠地游走，离开时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沉渊假装没看见，嘴上说道：“书真好看，我需要更多的书。”

　　鲨鱼们没有猎食人类的习惯，它们从沉渊拿到箱子之后就离开了，去觅食自己喜欢的食物。倒是其他食肉鱼类喜欢吃，瘦子的尸.体也被沉渊丢给它们了。

　　沉渊待了几天，就遇见了在海上搜寻的救援船队，他们发现了这条颜色鲜艳的救生艇和“幸存者”。

　　一开始救援队不敢靠近，也不敢惊扰对方，互相观察。

　　忽然有个男人从救援队队伍中走出来，跳到被迫靠近救援船队的救生艇上，用一条毛毯将沉渊包裹起来，带到船上。

　　“她还是个孩子，估计没看懂我们给她发的信号。”

　　船长就下令立即返航，生怕耽误时间后，这位“少女”得不到救治。

　　一众队员们才恍然大悟，这位“少女”是不懂的海上交流的信号，害的他们以为是什么危险人物，不敢靠近。

　　有好奇地会凑上去，也有不感兴趣的人。

　　一个长相不起眼的救援人员拿着通讯器走向角落，他只看见了被救人员的背影，就将所得的信息汇报给自己的上司，“……是的，我们只发现了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并没有找到您说的那条青黑白底的货船……救援艇是红白渐底……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将她处理掉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