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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
慈宁宫的选秀没了皇帝速度快得飞起，没多会儿就出了结果，定了礼部尚书的嫡女刘婉婉为婕妤。
选秀结束了，秀女自然是各回各家。
人嘛，最团结的时候永远是拥有共同敌人的时候。
哪怕是个宫里的美人份位，也够许多人眼馋了。想选却没选上的秀女出了慈宁宫围在刘婉婉身边，义愤填膺地批判姜娴瑜买通了太后和皇帝身边的人，作弊让自己入选，又或是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让自己入了皇帝的眼。
刘婉婉捂着嘴轻轻柔柔地为姜娴瑜辩解：“姜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实际上袖子下她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她早就从她父亲那里听到消息了，这次选秀只会选一个人，她家世好相貌也不错，太后宫里的口风露出来，大概率是她。
她记得她父亲带着庆幸宽慰她，说幸好这次姜侍郎家的孩子不想被选上，呈上的画像特意丑化了几分，要不然轮不到她。
虽然无意贬低自己的孩子，但刘尚书的内心想法还是透露了一二。
刘婉婉父亲和姜娴瑜父亲都在礼部，一个尚书一个侍郎，刘婉婉和姜娴瑜差不多时间生，又都是嫡女独女，是从小被比到大的。
刘婉婉输多赢少，姜娴瑜一直是“姜侍郎家的孩子”。
好不容易要入宫，夫君是皇帝。在嫁人这件事上她要压姜娴瑜一头了，没想到姜娴瑜被皇帝钦点，直接入了选。
姜娴瑜就是她的天生冤家，缠着她从来不散的冤家！
刘婉婉眼睛冒怨，嘴上却继续娇娇弱弱地煽风点火：“姜姐姐一直说自己不想入宫，这次皇帝钦点可能也只是无意……”
其他秀女为她打抱不平：“刘姐姐你心地就是好。定是姜娴瑜买通了宫里人进谗言，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哪里比得上你！”
其他人纷纷附和。
“对啊，谁不知道皇帝对后宫不上心，选秀从没来过，这次破天荒来，还直接点了姜娴瑜便走，怎么可能不是姜娴瑜的手脚！”
“姜娴瑜赚了这么多风头，还让皇帝注意到她，真是打的好算盘。”
她们的议论到一半戛然而止了，因为发现姜娴瑜就站在她们前面不远，把她们的话听了个满怀。
姜娴瑜一身水青色纱裙，站在皇宫青砖上，旁边是棵青杏树。
旁边的嬷嬷当然被她们自动忽略了。
青砖青树配青裙，时下京城里最流行的冷淡型时尚，美人美景，哪怕秀女们心底把姜娴瑜骂了一万遍，第一眼看到还是被美色惊一下。
打头的秀女意识到自己的坏话全被正主听了进去，心虚得不行，然而她旁边不知有谁推了她一下。
那秀女踉跄一步出了人堆，向外人摆明了要当个出头鸟。
秀女一看到姜娴瑜，就想到她在慈宁宫里瑟瑟发抖，姜娴瑜却在殿上春风得意，顿时怒上心来，冲着姜娴瑜劈头盖脸。
“姜姐姐真是好算计！姜姐姐买通人花了不少钱吧，姐姐得小心着花，姜侍郎那点家底进了宫可不够看！”
姜娴瑜站在杏树下，叹了一口气。
一刻钟前，她，姜·真·穿书炮灰女配·假·剥削阶级咸鱼·娴瑜，顶着准美人的称号准备出宫。
宫砖平平整整，但她每走一步都和刀割一样。
都说老天爷最喜欢开玩笑，以前碰到这种事，她都是捧瓜附带三千字评论火速前排，现在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听说大家都在喊房子塌了，我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吃瓜，看一眼就哭得很大声，原来是自家的房子塌了。
她怀着悲痛的心情走得很慢。
很慢很慢。
事实证明一个人不仅不能快，也不能慢。现在一堆秀女追上来，骂了她一通，说不知她怎么入宫，肯定是作弊。
她也不知她到底何德何能让皇帝钦点入宫，有本事去问那本玛丽苏后宫文的作者啊。
溜得慢就要背锅，这个世道太过真实，害怕。
不仅自己背锅，爹也一起背锅。
甚至，身边的李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低声对她道：“姜美人，您只是美人，还是莫要多话为好，万一您的话传入陛下耳中，惹得陛下不喜，奴婢担待不起。”
溜得慢不仅自己和爹一起背锅，连嬷嬷都不给她撑腰！
生活不易，咸鱼叹气。
出头的秀女见姜娴瑜一言不发直叹气，刚刚压下去的兴头便上来了，上前一步要接着为姐妹出气。
一看就是一个时辰都哔哔不完的架势。
姜娴瑜看了看西沉的日头，盘算着如果站在这里背一顿锅，家里的肘子得凉了。
是床不软还是肘子不香吗！
想到这层，姜娴瑜一瞬间决定祭出她的法宝。
姜娴瑜抢先往前一步，非常真挚地看着打头的秀女，截住了话头：“请你说说我的罪名吧。”
秀女愣住了：“啊？”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秀女一听到罪名就来劲，她趾高气昂：“你肯定买通了太后和皇帝身边的嬷嬷和太监，在选秀前给太后和皇帝进了谗言，使皇帝和太后轻信了你。”
姜娴瑜毕恭毕敬地倾听，眼神发亮，真诚发问：“真的吗？我不信。”
秀女噎了一口，她想反驳姜娴瑜，但是她绞尽脑汁不知怎么回。
思前想后，只能暗骂一句好刁钻的反问！
她狠狠瞪向姜娴瑜，换了个思路：“那你就是买通了画师，在画册上做了手脚，让皇帝一见就想宣你。”
姜娴瑜不变阵：“真的吗？我不信。”
被噎第二口，秀女心口盛怒：“那是你巧言令色，欺骗了皇帝！”
姜娴瑜真诚依旧：“真的吗？我不信。”
秀女被噎第三口，怒火雄起，口不择言：“那你一定是个狐媚子，在殿上勾引皇帝！”
姜娴瑜恭敬非常：“真的吗？我不信。”
事不过三，何况是杀伤力巨大的“真的吗我不信”四连，秀女连噎四口，气得头发都直了。
她后退两步，面色涨红，手指直指姜娴瑜：“你！”
秀女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讲。
但“真的吗我不信”的杀伤力实在太大，秀女“你你你”了三遍，噎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讲不出。
姜娴瑜赞叹，果然是前世“一句话结束话题”排行榜TOP1的传世经典，仅仅四段对话就对方无话可说。
快速结束话题，计划通。
姜娴瑜盈盈下拜，接着刚刚的话真切地澄清：“都是假象。”
打铁要趁热，她飞快起身，立马对秀女堆又作了个礼。
姜娴瑜用上最真挚的语气，一口气结束话题：“既然谣言已经澄清，那恕娴瑜失礼，先回家用晚膳了。”
礼貌妥帖，挑不出一丝错处，姜娴瑜给自己点了个赞。
结束哔哔的精髓，哔哔自己的哔哔，让别人无处哔哔。
姜娴瑜行完礼，腿一迈便走。
她溜得像是身后有鬼催命，身后的秀女们却气了个仰倒。
有什么比想要痛痛快快吵一架，对方却说溜了溜了回家吃饭了更气的事情呢！
尤其是刘婉婉，眼里的火气都要冒出光来。
她刚刚暗中推了那打头的秀女一把，把她推出秀女堆，想借这秀女做个出头鸟，挫挫姜娴瑜的锐气。
谁知姜娴瑜毫不在意，就像拳头打在一块豆腐上使不上力，让人恨得牙痒痒。
刘婉婉的衣袖都要被自己捏破了，面上还要强撑着装一副欣慰：“太好了，我就知道姜姐姐并不是那种人！”
她这话一出，周围秀女怪异的眼神便四面八方飘来。
之前是借为刘婉婉不满的理由发泄，刘婉婉一心向着姜娴瑜，她们可以不在意。现在，姜娴瑜几乎成了公敌，这时候再装与姜娴瑜姊妹情深可就不合时宜了。
秀女们没搭刘婉婉的话，反而一个个有意无意地离得远了。
刘婉婉感觉到了疏远，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口牙咬得更紧。
姜娴瑜！
正出宫门的姜娴瑜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家里的酒焖肘子想她了，快走快走。
姜娴瑜加快了脚步，刚出宫门，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驾马车，高头大马正红色，还有隐隐的食物香味，正是她家的马车。
姜娴瑜吸了吸鼻子，喊道：“爹，娘，大哥！”
马车门帘掀开，里头三个人正是她爹娘和她哥。
加上姜娴瑜，整整齐齐姜家四口人。
姜林氏年过四十却依旧神采奕奕，捧着盒糕点招呼她：“乖鱼，你快上来，瑜食斋新做了云片糕，我们都没动就等着你呢。”
姜娴瑜快步上了马车，姜林氏把云片糕的盒子往她怀里一塞，姜娴瑜打开，白色的糕片上还冒着点热气，肯定是掐着时间做的，将将出炉就等着她回来。
一片云片糕入口，软软糯糯中带着甜，姜娴瑜的嘴角刚刚上扬，想到今日的变故，又瘪了下去。
姜林氏调侃道：“我们鱼鱼是觉得好吃哭了吗？”
姜娴瑜眼睛觑着马车下的嬷嬷，怨念。
云片糕好吃是真的，想哭也是真的。
她怎么就穿书了呢！
无脑炮灰女配！还是后宫文！
姜娴瑜从食盒里抬眼，艰难地开口：“我入选了，封了美人。”
“什么！”马车上的三人惊得不行。
马车下的嬷嬷也配合着姜娴瑜，念出一道毫无感情的恭喜词：“恭喜姜侍郎，姜家小姐得了皇帝亲指封美人，后日入宫！”
姜侍郎坐不住了，噌地站起来，却不料马车顶太矮他太高，哎呦一声撞到车顶。
姜林氏眼疾手快地把车帘合了。
姜侍郎龇着牙咧着嘴，压低了声：“怎么回事，不是嘱咐你不要多动，站在那里混过去就行了吗？”
姜娴瑜想，是啊，不要多动，站在那里混过去不就行了吗，怎么站着站着皇帝就来了，站着站着发现自己穿书了，站着站着就封了美人呢！
姜娴瑜掩去了穿书那一道心路历程，把今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姜家三人从震惊到平静再到震惊。
她哥皱着眉，望着她默然不语。
姜侍郎摸着后脑勺：“奇了，皇帝三个月不见进一次后宫，今日怎么就偏偏来了选秀，来选秀还不算，还偏偏点上你了！莫非是昨日姚丞相的春宫册特别劲爆……”
姜娴瑜一惊，她似乎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姜林氏手咻咻捂上姜侍郎的嘴。
姜林氏接着一抹泪，愁道：“我家乖鱼每日要吃瑜食斋最新的菜，每日不爱出风头，就喜欢在屋子里睡觉看书玩闹，连琴最近都不爱弹了，前后院里拢共三四十个丫鬟伺候着，在家里有我们惯着娇娇气气的，入了宫可怎么办哟！”
姜娴瑜的心思转到姜林氏的嫌弃，刚想反驳她姜娴瑜哪里有这么废柴，转念一想，好像这描述一点没错。
原来这就是我啊，那没事了。
唉声叹气也没用，皇帝金口玉言哪有收回的道理。姜娴瑜一路回了姜府里，酒焖肘子摆上桌，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禁令，却几乎无人开口说话，不见平日其乐融融品尝美食的氛围。
姜娴瑜夹了一筷子猪肉，叹一口气：“明日得差人和瑜食斋的老板说一声，以后姜家小姐没法帮他们试菜了。”
不说还好，一说更伤感了。
她的十八样流水宴才试到第十六道，还剩重头戏两道大菜，入了宫就只能想想了。
姜林氏却想起什么，长眉皱起：“还得和林府说一声。”
姜娴瑜有点疑惑，筷子顿了顿，林府是她娘的娘家，平日虽然来往甚多，但她入宫的事情需要明日特地去和林府说吗？
姜林氏看姜娴瑜迷茫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点了她的头：“你啊！”
林家表哥平日对你多好，怎么一点都记不住。
姜林氏咽下了剩下的话，女儿已经是皇帝的人了，有些话说了无益更有害处。
一顿饭吃完，大家都没有闲聊的心思，便立刻散了。
姜娴瑜一会儿想着自己入了宫，一会儿想着自己是个炮灰女配，脑子昏得沉沉，浑浑噩噩回了屋。
一回屋子，丫鬟便朝着姜娴瑜偷笑。
大丫鬟红袖揣了个盒子迎上来，悄声道：“林公子今日又送了礼物来。”
姜娴瑜死水般的眼睛迸发出亮光：“让我看看！”
红袖把盒子递到姜娴瑜手上，掩起嘴笑：“林公子对小姐可真好，前天才送了礼物来，今日中午又巴巴地等在门口要送礼，不知道想见谁。后日估计礼物又来了。”
姜娴瑜现在浑身都是死穴，一听到“后日”就忍不住哆嗦，顿时觉得盒子里的东西也不美了。
她垂头丧气的：“没有后日了，后日我就入宫了。”
红袖和其他丫鬟们：“什么？”
姜娴瑜只好又解释了一遍。
悲惨世界，一天两遍，头痛欲裂。
解释完，丫鬟们也开始唉声叹气了。
姜娴瑜：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唉声叹气传染机。
于是姜娴瑜也唉声叹气地洗漱，唉声叹气地上了她最爱的大床，唉声叹气地挥退了丫鬟，唉声叹气地打开礼物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书，不厚，蓝色封皮上端端正正地书了两个字：《女戒》。
姜娴瑜最后重重地叹气一声。
停停停。
姜娴瑜念叨完这一声，躺在床上找了个最好的角度，眼不迷了心不累了，精神抖擞翻开第一页。
第一行，“市井风月坊最新力作，讲述女子与众多男子所能发生的最浪漫之事”。
姜娴瑜嘴角慢慢翘起。
玛丽苏文学谁不爱！
虽然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糟心事，但每天的玛丽苏快乐是不能断的！
世界都这么苦了，还不允许她抛弃脑子快乐一下吗？
姜娴瑜循着书往下看。
第二行，“本书主要角色为一位女主角和一位男主角，更有众多男配角相配”。
姜娴瑜不住地点头，对劲了，对劲了。
是她要的纯正玛丽苏。
第三行，“接下来敬请欣赏本书——”
姜娴瑜眼睛不眨地往下看。
第四行，“《皇帝太难缠：小妃入宫哭》”。
姜娴瑜啪地把书合上，心中怒骂一声。
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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