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时念你

　　公交车到底还是来了……
　　庄卓文扶着我的手臂，把我塞进十一路公交车上，夜晚的汽车，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公交车的各个角落，大家各有心事，都没有人扭头看我们。他轻轻推着我背向前走，把我拉到倒数第三排的靠里的位置上坐下。安置好我后严肃认真警告我，不许动，再转身走向司机那边去投币，最后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不再说话。能看出来，把并不太配合的我带上公交车，着实费了些许力气，他没有像平时那般没有耐心，但是他有些生气，不知是嫌弃我还是嫌弃我……
　　窗外的路灯照着昏黄的公路，路旁的绿树茂盛只能看到黑黑的绿，远处的河灯渐渐后退消失不见，沿着河边驶行的十一路公交车，坐在车上的我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河水波光粼粼看不到边际。随着摇晃的车厢让酒后的我有些上头。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安静的车厢只有汽车行驶在路上的发动机声，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我突然侧着头看着他憨憨笑，可能是觉得旁边有些诡异，他侧眼瞟我的时候不竟愣了一下，而我，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轻轻歪过头，像是慢动作般，带着笑缓慢地一点一点下垂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上闭了眼睛，即使是佯装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唔\'声。我感觉到他头动了一下，侧过身来，肩上骨肉的变化硌得让我眉头皱了起来，他微凉的指尖轻轻捅了捅了我的脸颊，喝酒后沙哑的嗓音响起来，

　　“你真是吃了就睡的猪！你家在哪一站？”
　　我闭着眼，动了动脑袋，重新找到舒服的位置，轻轻的报出地址，不再说话。他转回了头，并没有把我甩下肩头，我像一只捡到肉的狐狸，一脸狡猾，我报的地址比真实地址晚了一站。
　　有风吹过，我能闻到他头发在清新味，此时的我，像是他的女朋友，安静靠在他身上，即使只有这一车时间的假装，很幸福。
　　一站一站靠停，小城市的车站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总是特别快。车到站后，他扶我起来，让我跟着他，我乖乖跟在他身后下车，夜渐深，下车微凉，我略机器得抬起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指向着回家路，一脸真诚，实则带着小心机的，指向一条更远更安静的路。一条宣布拆迁没人居住的长路，那条路得下一条好长好长的斜坡，再爬一条好长好条的阶梯，用着拙劣的方法尽可能把两个人一起的时光延长着。

　　“庄卓文，你愿意背着我走吗？”
　　“你脑子被炮打了吗？”
　　“如果被炮到了，你就背我，我真的被炮打了。”
　　“好好走路，大姐。”

　　“我想尿尿。”
　　“你是不是想问我，可不可以提你尿？”
　　“你又毒吧，我不尿了。”

　　“你抽烟吗？”
　　“不抽。”
　　“我有次去网吧遇到你了，你键盘上有烟，嘻嘻，被我发现了吧。”
　　“那是别给散给我的，你也练体育，见过大家抽烟？”
　　“好像没有，你给我解释干什么？”
　　“不是你在问我？”
　　“咦？我有问你吗？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闭嘴！”
　　“你凶我，你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我错了，是我的错。”
　　“好吧，我原谅你了。”

　　“庄卓文，你看那个灰色卷帘门平房，以前是个麻将馆，我小时候，七八岁的时候，我爸特别喜欢在这里打牌，我每次过去，我爸要是赢钱了，就会给我\'抹油嘴\'，我就开心拿着钱去买零食。那时候我爸老赢钱，可厉害了，我就最喜欢来这找我爸，一找一个准，变成小富婆。”

　　“你看那栋矮房子，就那后面那个小平房，有一年暑假我遇到一个小男孩，可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玩得太晚，我不太敢走那边阶梯，就等爸打牌结束，他洗好澡陪我坐在那里一起等。有次傍晚我跟其他小朋友玩捉迷藏，我藏在那窗户后面，居然看见他洗澡了，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他害羞的脸，哈哈。”
　　“以前这里很热闹的，后来我和外公外婆一起住了，我再经过时已经没有人烟了，后来也再也没有遇到小男孩了，是我长大了吗？还是我爸没赢过钱了，后来我连油嘴都没有了。”
　　“我小学跳绳可厉害了，跳遍小区无敌手，那群女人特别不爽我，还揪我头发，你猜怎么着，我都没哭，给拗回去了，把她们揪哭了，后来她们告状，我妈还揍我了，然后，我就哭了……哭了，呜…呜……”
　　空荡的街道，我的声音清晰响亮，我的哭声很无奈同，庄卓文你有听到我告诉你的小事情吗？那是我的故事，我统统分享给你。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停下脚步，有些执拗的看着他。
　　“林馨月，你乖，我听着的，别哭。”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擦眼泪……”
　　“大姐，喝多了要少说话。”

　　那一刻，我哭着脸，庄卓文带着笑的眼角，让我有种错觉，我看到黑暗宁静的这条旧时街道，整个都亮了起来，像是小时候白天，人来人往，我在这里淘气玩耍，明亮而美好。
　　就在我几言，他一语的对话中，终于到了我家楼下，他送我到四楼，把我放在家门口，转身下楼站在三楼半的位置，示意我开门。我从小包里掏出用钥匙开门，把门打开时我看见他对我摆了摆了手，转身下楼了，安静楼道站定的我，听着他跳着下楼的步伐声，真是有些赶呀，时间你过得可以再慢点吗。
　　家里就爷爷躺在沙发上，电视里静音放着某个拳击比赛，睡觉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妈妈房间里妹妹已经安静的熟睡着，她应该还在打牌，没有到家。
　　我洗好澡也进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头上是一盏可爱的月亮灯，周围很安静，半敞的窗户外依稀传来蝉的歌声，钻进脑子里变成轰隆声，像有几百辆小火车停靠在这个地方，心脏扑通跳得飞快，被庄卓文扶过的地方发着烫，脸上滚烫，靠过他肩头的右脸颊还残留着他棉质面料的触感。
　　原来，喝酒后感知会这么慢，隔了这么久，整个人才沸腾起来，在这深夜荡漾着深深的喜欢。
　　我做了梦，梦里，庄卓文修长的手指一起戳我的脸颊，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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