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

　　[我回来了。好久没喝了，一起来喝酒吧。你喜欢红酒对吧？我买了上等的红酒回来。]
　　手里提着装有买来的红酒和芝士的纸袋，克哉进入了屋子内间的厨房。
　　御堂还保持着克哉早晨出门时的样子，靠在沙发上。他呆呆仰视着天花板，完全没有移动视线的迹象。
　　已经不需要再束缚着他了。因为就算不绑着他，御堂也不会去任何地方。
　　克哉明白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或许，我自己也是靠着用普通态度对待御堂的方式，在忍受着这难以忍受的煎熬。尽管如此，我……
　　突然背后感到了什么动静。
　　[………………你，一直都在那里吗？]

　　*** *** ***

　　做完这个结局，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不知为什么，与大团圆式的两人合开公司的结局相比，我更喜欢这个。
　　因为那渗入骨髓、无法言说的悲哀与酸楚吗？
　　因为从凌辱之夜起就难以善终的结果吗？
　　因为迟来的报应吗？
　　因为开放了一个夏天后终于枯萎的蔷薇吗？
　　我不知道。
　　如果是自一开始就不能避免的悲剧，何苦非要用欢喜去冲淡呢？那样貌似和谐幸福的场面，怎么看，都不真实，像是刻意的掩盖，像是蓄意的逃避，粉饰太平，两情相悦的外表下是暗潮涌动、越发无以忽略的哀痛。
　　突然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我要把这个伤口撕开，让它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文。

　　*** *** ***

　　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我看错了信号灯，一路走下去，已经见不到回头的路。如果当初对你温柔一些，如果能再早些察觉到我其实是喜欢你的，如果把你逼得这么紧，如果……然而所有的如果都被我一一错过，事到如今，我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如果可供选择了。
　　夜凉如水。斟二杯红酒，你我共饮。
　　如泪似血的液体滑下嘴角，苦涩、微酸、醇厚。你晶莹而空洞的眼眸宛若深蓝的夜空中两颗迷茫的紫色星星。
　　曾以为征服就是快乐，沉默亦是反抗，监禁能够使你更清楚认识地自己；曾以为夺去你在乎的全部，不管是自由、地位抑或希望，无处可逃的你就会乖乖堕落到我身边，可强行施加于你的日甚一日的凌虐仍无法纾解我心中的焦躁。
　　这多么滑稽，御堂，多么滑稽。倘若连我都迟迟难以认清自己的真实感情，又有什么资格教导你？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啊……
　　太迟了，哪怕是赎罪。为什么直至现在才意识到？
　　轻轻抚摸着你散落于我肩头的柔软的刘海，感觉灵魂与身体都好疲惫。真累。
　　但我不能放弃，不能倒下，不能逃避，因为我背负同时背负着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宿命。公司，还有你，我都要照料好。

　　黑夜，那么黑，仿佛你的未来同我的过去，沉甸甸的，压向我的胸口，堵得我快要窒息。我睡不着，辗转反侧。
　　请让我搂着你，让我抱紧你。
　　脸、脖颈、手、脊背、胳膊、腿、脚趾，乃至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都紧密贴合。
　　纵横交错的伤痕涂过药后已渐渐愈合，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很明显的疤痕留了下来。但愿……以后可以慢慢消失。
　　我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莫怕。我仅仅是……想要温暖你。
　　你的身体那般冰冷，冷得叫人担忧。靠近我一点，再靠近一点，让我能够把自身的热度传给你。
　　——握住我的手，将我当成一个人偶形状的暖炉吧。
　　我常常梦见你，对我笑着，温和而矜持，恰似风中摇曳的高岭之花。在你的梦境中，可有我？可有我的忏悔？可有我的温柔？

　　不愿意在清晨醒来，带着满身的臭汗，带着一成不变的倦怠，带着随之而来恍如难以再见的离别，以及整整一天的牵挂。
　　——我得去公司了，你乖乖在家待着，要乖乖的。
　　——桌上有面包和水，渴了、饿了记着吃。
　　——钥匙在玄关的架子上，出门别忘带。
　　勉强跨出公寓的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我不想、不想，我不放心。然而，必须。
　　竖起衣领，凉飕飕的风直往脖子里钻。要变天了吗？我有没有把窗户关住？给你穿的衣服会不会太单薄？
　　万一感冒了，怎么办？你要是发起烧来了，可怎么办？
　　刚到中午，太阳便迫不及待地钻出云层。闷热。让你躺于沙发上，行吗？被炽热的阳光照得久了，你是否会不舒服？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下班？为什么手头的工作总是多到处理不完？为什么老堵车？为什么我走得这样慢？
　　没有你的公司，没有你的办公室，我已经毫不留恋，却由于各种繁杂琐碎的原因不可离开。
　　我只想回家，回到那个有你在等待的家。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想拥有你。
　　我多么希望回到从前的最初，回到共同参与一个企划案时的简单关系。那个时候，不存在眼镜，不存在神秘飘渺的谜样黑衣男子。

　　挫败感、无力、痛苦、辛酸、悔悟，各式各样复杂的思想翻涌扑腾，随时间的推移融为一体，化作平静的麻木。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我在期盼什么，我在等候什么，幻想中的奇迹从不曾发生，渺茫的希望距离如此遥远。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不止一次地猜测，如果我交还眼镜，许诺为我流逝的日子是不是就能倒转？然而赐我此物的人再未现身。
　　空空如也的公园，寂寥、破败、诡异，好似遗弃了亿万斯年的异域废墟。
　　若这就是惩罚，那么……已经够了。即使对于我这样活该倒霉的混蛋而言，这种惩罚也太残酷，惨无人道。细水长流的煎熬。

　　还是红酒，BERITY LA SYOU，外加芝士。不知何故我总是下意识地执着于将错误的开端一遍遍重演。那个招待的夜晚，那样的气氛。
　　——我回来了。好久没喝了，一起来喝酒吧。你喜欢红酒对吗？我买了上等的红酒。
　　你还保持着我早晨出门时的样子，靠在沙发上呆呆仰视着天花板，完全没有移动视线的迹象。
　　——马上就准备好了。
　　怎么做都是徒劳的。我知道，但我……
　　——……你，一直都在那里吗？
　　那从背后传出的你的声音，微弱……却清晰。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我该说什么？
　　我爱你？真是扯淡，那样空洞苍白的告白谁会相信？
　　对不起？事到如今讲这个还有什么用？
　　请原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丧失这种资格了吧？
　　想逃、想逃、想逃，想就这样丢下一切夺门而出。没有勇气转身，没有勇气再看看你的脸，没有勇气面对你。
　　我不晓得为什么。美梦变成现实的刹那，我居然如此恐惧。
　　御堂……御堂……御堂……
　　然而我的双脚被牢牢钉在了地板上。下一秒钟，我便情不自禁地将你拥于怀内。没有语言，仅有吻。为这一刻，我愿用尽一生。

　　*** *** ***

　　终于完成了这篇作品。但，它是什么？似乎不够资格当同人文，然作为感想又说不过去。那么，就勉为其难地依旧称其为同人吧。
　　我用心感受着你们的悲欢离合，用思维，用大脑。
　　仿如伸出手穿越薄薄的液晶屏幕，逐一伸向你们的胸腔右侧，感受着皮肤和血管之下那跳动着的泵所传达的微弱信息。
　　我这么努力地试图撕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可是，我做到了吗？
　　搏动着的心。海水与火焰，极地的寒冷与非洲的炎热。随后，落入我掌中的，是一滴泪，是一滴血。
　　恨我吗？毕竟是我造就了这一切的一切的结局。最初的，末后的，头与尾，始与终。原来，我才是真正的M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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