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挣扎

作者:一个洋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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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选(下)


      经过一整天的选拔,一千九百八十二个待夫只剩下六百人,大半是武官之子。苏相城府深,喜怒不形于色,太傅多年为人师长,心性宽和,倒还罢了,性情孤直的白御史一张老脸能刮下来三层冰霜。六艺本为文臣之根基,堂堂京城文官之后,居然大半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甚至有人连孩童启蒙的《论语》都答不上来,简直愧对他父亲头上的乌纱!
      留下的这二百三十三个人,十之八九只能勉强合格,只有那么二三十人,能对答如流。
      待选拔结束后,朱雀卫统领季妍带着一千朱雀卫前来,先冲三公一礼,而后起身道:“三位大人辛苦了,陛下口谕。”停顿一瞬,待三人以躬身礼迎接口谕,才道:“三位爱卿不辞辛苦,为朕择夫,朕心甚慰,特赐每人黄金千两,东珠一匣,玉如意一柄,绫罗绸缎各十匹,由朱雀卫亲送三位回府,其余朱雀卫,带留于宫中之待夫前去出岫宫留宿,以待明日复选。”
      “谢陛下。”直起身,六名朱雀卫出列,躬身引三人出御花园,往正阳门去了。
      季妍望着一色薄荷绿活像一茬青萝卜的小郎君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朱雀卫侍立“待夫”左右,将他们引到出岫宫,分好寝室,关好房门,待他们刚有所放松,皆一人拿软尺,一人拿纸笔冷艳高贵地吐出一句:“宽衣,寸缕不着,验身。”每一位“待夫”的脸色和他们的衣服一样绿。
      体态不挺拔的剔除,筋骨不匀称的剔除,有体味的剔除,牙齿不够坚固的剔除,手掌老茧太多的剔除,瘦骨嶙峋的剔除,有刺青伤疤的剔除,脚太大或太小的剔除,脑满肠肥的剔除……拉拉杂杂好几十条,堂堂七尺男儿,有朝一日竟然像个货物一样被里里外外挑拣个遍。好不容易熬过验身的三百人才迎来久违的沐浴更衣一夜安睡,第二天一早,噩梦般的红袍皂帽的朱雀卫又出现了——睡梦打鼾者剔除。
      剩下的二百三十三个小郎君皆战战兢兢不知复选,还有什么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等着他们。
      御花园,仍然是昨天的位置,仍然是熟悉的擂台,只是这次东西两个擂台陈设一模一样。
      文官之后比试琴棋书画,以所长攻所长,胜者留,还有不少容貌俏丽的宫女侍奉左右,惬意快活得很。
      武官之子,面对的是黑衣黑袍黑面罩的玄羽卫。比试的规则也狠戾很多——只问输赢,不管死伤。
      都是少爷嫡子,就算弓马娴熟,也只是演武场,实打实的决斗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多半三招两式就掉下擂台,下饺子似的。还留在擂台拼杀得有来有回的两个公子哥也就格外异军突起了。
      一个眉目清秀,文质彬彬,一杆铁戟横扫千军,气势如虎。一个浓眉虎目,英姿勃发,一柄长刀纵横四方,矫健如龙,俱都一身绿袍,却让人老远就分出两人的区别。
      之前掉下擂台的武将之子同仇敌忾,自发自动为激斗中的二人鼓掌助威,他们,代表着武将之子的尊严。随即,他们的尊严在苦苦支撑一百二十招之后,遗憾离场。
      “请大将军家的嫡次子谢云桥,镇国公之嫡幼子沈从舟,以及今日胜出的公子回出岫宫歇息,家中随侍小厮已送入宫中,以待半月后殿选。余下诸位公子于青云殿稍事休息。”青云殿,已经是紫宸宫偏殿,专为招待外臣所用之地,与内宫相去甚远,这是说他们没选上。
      半个月的时间,女帝从未来过出岫宫,她只是在殿选前一日问及前两次复选情况,以及各位公子的性情,简单的翻翻卷宗,连画像都不看,直接殿选。
      隔着碧纱窗,只依稀看到一屋子高矮不均的绿,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只好依照家世和卷宗上半个月来的各位公子的表现,连着五道旨意颁发下去。
      三日后,女帝圣旨一到,四如夫,分别是大将军家的嫡次子谢云桥,镇国公之嫡幼子沈从舟,皇商嫡幼子冯知夏,白玉昆之嫡次孙白修文。皇夫正是苏相之嫡长子,苏伯喻。
      苏伯喻,文韬武略,皆是顶尖,更是一个大家族最为根本的命脉下一代家主继承人,就这么充入后宫,从此与朝堂无缘,女帝,她怎么敢?
      华雁三年,夏初,女帝大婚,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女帝在那一日,一如寻常女儿,一身红嫁衣,盖着红盖头,上轿,拜堂,而后入洞房,只是由归雁宫,坐在伯牙宫,静静的,等着皇夫挑红盖头。仪态雍容,从容不迫。伯牙宫,原为瑶后的寝宫。女帝的贴身女官玉梨,也仅知道在大婚前一日,紫宸殿的烛泪淌了一整晚。女帝心思,无人知晓。
      一杆金秤伸过来,随即阻挡视线的盖头被挑开来。女帝抬眸,四目相对。苏伯喻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一身新娘嫁衣,体态过分高挑,眉太犀利,目过沉静,嘴唇太薄,总之,女帝,虽然容色极美,却与他刻在心尖尖上的那个温柔女子无半点相似,自然哪里都不合他心意!女帝望着她的新郎,一如天下新郎那般,红袍金带,胸前一朵巨大的绒花。只那修长匀称的身形却是寻常新郎没有的,那一张温润如玉羡煞潘安的俊美容貌,更是寻常新郎所没有的,自然,那丝毫不带掩饰的审视目光中的怨恨嫌恶,也不是寻常新郎所具备的。女帝,笑了,没认出来,倒也无妨,一个心有所属,一个天性冷硬,倒正好相配。
      慢条斯理走到斟两杯酒:“这一杯交杯合卺,皇夫可愿与朕共饮?”
      苏伯喻眸中划过嘲讽,随即端起其中一杯:“那是自然。”
      把臂交杯,一饮而尽。酒味辛辣,二人同时闭上双眸,亦关上万千情绪。放下酒杯,女帝径直走到龙凤红烛前。拿起金簪,轻轻一按,熄灭了那烛火。
      “这是何意?”龙凤烛,寓意同生共死。若是一根烛火先熄,则是有暗喻谁先逝去之意。
      “朕之死生,岂是一根烛火说了算的?”
      女帝一面回答,一面走到屏风后,招来宫女为她褪去凤冠霞帔,换上轻便常服,备好酒菜,仪态从容的吃着。过了半晌,她似是才想起来,抬眸招呼道:“皇夫不必拘谨,尽管用膳就是。”苏伯喻也不推辞,与她对面而坐,举箸执杯,一室寂然,各怀心事。酒足饭饱,女帝遣散宫女,转到屏风后,洗去一身疲惫和多余的脂粉,换上雪白亵衣亵裤,转出屏风道:“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苏伯喻望着安然闭目侧卧的女子,略微气结,洞房花烛,作为女子,怎么也得有些不安的吧?
      他哪里知道,由于身份太高,连教养嬷嬷,也不敢跟她说得太过详尽,洞房花烛该做的勾当,她还真不知道,又哪里紧张的起来?
      望着女帝沉静淡然的样子,苏伯喻眸中风暴迭起。
      几声裂帛之声响过,一具火热身躯附上来,猝然睁开双眸,正对上一双满是兽谷欠的眼眸,恐惧颤栗压倒一切理智,女帝本能的左手“力拨千钧”将他掀下去,右手“断水如绵”印在腹部随后接一个“兔蹬鹰”,等苏伯喻飞出去足有一丈有余,她才想起来他好像不会武功,“哐当”“哗啦”两声响,苏伯喻已经撞在桌子而后跌落在地,双目紧闭,四肢瘫软委顿。
      女帝拢被遮住仅剩肚兜的自己,望着地上躺着的苏伯喻,暗暗不安:这,不会是打死了吧?就用了三成功力,怎么就气息奄奄的样子呢?难道是装的?可也不像,脸色惨白是装不出来的。再不喜欢皇夫,也没打算让他死了,最后只得下床,拿披风围上自己,将绒毯的苏伯喻搬回床上,扶他坐好,才看到他丹田位置一块淤青,盘膝坐在他身后,运转真气替他疗伤,不料真气一入体内,就碰上一股纷乱的真气流。女帝一讶,这人的内力不弱,可惜修炼的功法不对,根基不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平日里还好,刚才被她不巧打中丹田气海,内息就走岔了道,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无非功力不保,死不了,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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