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简直见鬼了！

　　“小凤爷来啦。”

　　“军爷，副官。”崔珏走进来，笑盈盈地行了个礼。

　　“这几天麻烦小凤爷了，今天就能结束了吧。”副官对他点点头，指挥人把准备好的一些东西拿出来，摆在一张桌子上，林林总总铺开一大片。

　　“我不麻烦，我车接车送的麻烦什么，副官这是？”崔珏有点惊讶的看着桌上又是动物的血又是树枝的，这都是什么东西？这是要干什么？

　　“也不知道小凤爷需要什么东西，就按照民间传说准备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我也不懂这个。”副官难得的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从崔珏的表情上他大概可以猜得到，自己大概是做了傻事。

　　“嗤。”凌云站在桌子边上，随手拎起一样东西放在眼前瞧了瞧，毫不顾忌的发出一声嘲笑，“这都什么玩意。”难得看钟丞犯傻，稀奇事呀。

　　副官的脸色默默地黑了，并且默默地转过头盯了凌云一眼。

　　崔珏弯起眸子，“没准备错，东西是这么些东西，只是我不用这个。”

　　副官跟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把东西撤掉，别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等人都走了，副官把门关上，转过来，有点尴尬，推了下眼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叫顾北来吧，这几天他都呆在井那边，他很呆，一般不会过来也不会乱跑的。”崔珏说起顾北的时候语气很温柔，就像是在谈一个老朋友，凌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当初崔珏坚持要他看一遍，是不是也是打着这个主意呢，在记忆里经历过那么久，他不可能再把顾北完全的当做一个陌生人。

　　“也好。”凌云点点头，他也有点好奇崔珏和鬼魂之间怎么交流的，用法术吗？

　　崔珏就掐了一个手诀，他注意到凌云和钟丞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手上，就笑着解释了一句，“这手诀没有什么实在的效力，只是帮我分辨和集中‘念’的。”

　　“念？”凌云疑惑的重复了一遍，这又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东西。

　　“小凤爷给我们说一说那一面的事情吧，比如念，比如灵，比如……你。”钟丞走到凌云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崔珏，“就当是，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副官，有些事不能说，你再问我多少遍都是没用的，告诉了你，反而会给你，给你们带来麻烦。”崔珏转过身来，有点无奈，还有点悲伤，他心情似乎变得不好，但眼睛里还是平静的，“副官不要为难我呀。”

　　凌云转头看钟丞，钟丞没管他，他紧紧的盯着崔珏，就好像溺水之人看着最后一根稻草，凌云心中一动，钟丞，还没放弃。

　　“我还是给爷讲一讲念吧。”崔珏往旁边走了一步，变换了几个手诀给他们看，“召灵，唤灵，驱灵，这个是凝阴聚气。”

　　凌云下意识的模仿着他掐了个兰花指，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崔珏看见他的动作，轻轻的笑了一声，凌云尴尬的咳嗽一声，把手背在后面。

　　“我不是嘲笑爷，只是天师不是谁都能做的，告诉爷一个笑话儿，这一般啊能被人找着的天师都不是真天师。”崔珏温柔的垂下眼笑着说，眼睛弯成月牙儿。

　　“万物有灵，山川湖泊，飞鸟鱼虫都有灵，人也有，不过我们现在一般把非人之物统称为灵，死后为鬼魂，生前即为念，念藏在人的身体里，只有很少的人能够把他们导引出来，是人当中的异类，是人又非人，这里面，就有一部分人选择成为天师。”崔珏好听的声音慢慢地讲述着，钟丞听的很认真，但没有再提问，只是分析着他的话中捎带的每一点信息。

　　“照你这么说，除了鬼魂，还有别的灵？”凌云很好奇，崔珏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的，人们常把非人非活物的东西统称为，妖魔鬼怪，鬼自然就是人死后的灵体，妖是具有念的非人活物，魔是人所化，又不是人，他们的念力有异，是天师的反面，至于怪就是生出念的死物，人是万灵之长，这些东西开启灵智之后多数也会以人类的形态出现，所以才有了种种传说。”崔珏点点头说。

　　“我记得你之前说人是看不见鬼的，那这些东西呢？”凌云问。

　　“并不是一定看不见，而是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看见，这些也是一样，不过是少见，普通人一辈子可能也遇不到一回的。”崔珏开了个玩笑，对他眨眨眼，“爷挺幸运。”

　　“这是幸运？”凌云吸了口气，“我可不这么觉得。”

　　崔珏的笑容停留在脸上，只是不再生动，凌云还是对鬼魂很反感，这样的话，顾北就不能留在这里，崔珏默默的想，如果这样，还是把它带走好了。

　　他低下头，乖顺的说：“他来了，这一次，我给爷开眼。”

　　崔珏走到凌云面前，凌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眯着眼瞧着他站在他面前，近的足以呼吸相侵，他比他高了有小半个头，崔珏微微抬起头望着他，那双眸子澄澈干净如秋水，凌大师长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崔珏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眨，突然地流下泪来，凌云的心脏就开始不争气的瞎乱跳，砰砰砰咚咚咚，如擂鼓。

　　崔珏手指沾了自己的泪水，点抹在凌云的眼睛上，他手指触碰他的睫毛轻柔迷蒙如同亲吻，冰凉的划过他的脸颊，凌云注视着他，他明白过来，眼泪是媒介，他的泪水，可以让他短暂的，看见另一个世界。

　　崔珏眼中水汽弥漫，但他的神情很温柔，他流着泪，泪水像天神的悲悯。

　　另一滴泪水给了钟丞，副官取下眼镜，露出他的桃花眼，他蹲下，虔诚的受了这一滴泪。

　　凌云的眼前开始模糊，崔珏依然清晰，只是钟丞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钟丞看他也是一样，他转了转头，顾北站在一边，很明显的离着他远远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啊？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干的。”凌云悄悄地压了一下自己跳的有点过火了的心脏，故作平静的说。

　　“我体质比较特殊，爷知道的啊，泪水其实是阴气比较重的东西，在它干掉之前可以让两位的眼睛暂时有一点改变，但用多了可能伤眼睛，我可以通过接触把别人带入通灵的感觉，只是我这一次可不能两只手都拉着人呀。”崔珏用袖子拭一拭泪，红着眼圈说还在笑，“我一只手牵着一个那像什么样子。”

　　凌云想了想那个画面，确实。

　　“顾公子，副官，军爷，你们别看着我了，怪不好意思的。”崔珏有点脸红，微微侧过身去，“这提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刚刚流出来的眼泪才有用，让几位见笑了。”

　　“你这哭的速度够快的，吓我一跳。”凌云小声念叨一句，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听清，不过他也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就好像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哎不说这个了，顾公子，你还好吧。”

　　顾北还端着以前读书人的做派，见面行礼道谢行礼，礼数绝对周全，他拱手对崔珏作揖，“全赖公子照拂，这些天神志都还清醒，也不曾犯过病。”

　　“犯病？鬼也会生病的？”副官疑惑的问。

　　“阵法反噬，很痛苦的，对他来说，就像是我们人生病了一样。”崔珏给他解释了一句，又问顾北：“顾公子，我想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呢？”

　　“……什么？”

　　“如果你还能继续像人一样生活，你愿意留下吗？”崔珏认真的盯着他，恳切地说，“你想不想见一见周家的后人？想不想拜祭一下你的母亲，亲自去，不需要别人替代，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你愿意吗？”

　　这次三个人都震惊了，顾北是震撼，凌云纯粹跟着看热闹，而钟丞则瞬间想到了很多，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让死人和生人一样生活，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的长生不死？如果真是这样，天师家族历朝历代都讳莫如深，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呢？

　　“你说什么？”凌云皱着眉问。

　　“是我没有说明白，不过这解释起来有点儿复杂，如果……”

　　“我愿意，我要付出什么代价？”顾北脸上温润迷茫的神色退去，虚幻的鬼魂冷静的说，“我想过了，我不是一点怨气都没有的，不然我也不会变成鬼，不是吗？只是这怨气不是给周淇奥的，是给我自己的。”

　　这才是真正的，崔珏和凌云在记忆中看到的那个精明强干，聪慧又冷静，除了眼瞎之外简直完美的小公子。

　　“我从小读书却没有实现抱负的机会，平生才学无人知晓，就那么和我的尸体一起被埋在冰冷的井里，不怪别人，是我看错，如果真的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我愿意，不管需要付出什么。”

　　“醒过来这几天，我也知道，现在，大约和我那个时候不同了，洋人，日本，这里有太多的人，我能感觉到他们不怀好意。”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