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造物主之后

　　“那还用说！”米迦勒笑道，边走向它边问：“你之前说的那个地方的泉水真的有那么好喝？”

　　“我骗你做什么？我带你去尝尝你不就知道了！”以诺道：“而且不止那个泉水，大地上还有好多好吃好喝好玩的！可惜很多都和那个泉水一样带不到天上来，我都没法和别的同伴分享。”

　　“从大地飞到天堂来，速度最快也要经历十个昼夜，地上的食物是会腐烂的。”米迦勒道，然后好奇地盯着它：“说起来，我还真的挺奇怪的，以诺你平日里也很亲近吾神，怎么这次神到天堂来，你却愿意离开天堂呢？”

　　“这是废话，我又不傻。”以诺道：“神到天堂来，路西菲尔肯定恨不得日夜陪在身侧，我可争不过它。我若想亲近神，不会之后自己去找神么？”

　　它这种带点骄傲的神态十分有趣，米迦勒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它脑袋，想了想还是遗憾作罢，只是配合地做出佩服的神色：“原来如此。”

　　以诺看它一眼，忍不住道：“米迦勒，以后别做这种表情了，你装模作样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假。”

　　“彼此彼此。”

　　这边两个天使狼惺惺相惜狼狈为奸，相约到大地上尽情吃喝玩乐，另一边，神灵在天堂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之前在神所时，下方的日月变化影响不到，神灵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想玩乐就玩乐，厌倦了就闭上眼，算作休息。

　　但天堂却不同，这里虽然也悬于日月星辰之上，毕竟相距近些还会受到影响，每到下方日暗月明之时，笼罩在天堂的光线会由灿烂明亮渐渐向温柔清冷转变，虽然还是处于永昼，但这就算是天堂的‘夜’了。

　　在天堂的第一个‘夜晚’，神灵施施然坐到二楼窗边，边推窗向外看去，边饶有兴趣地问：“所以呢？你们的夜晚会如何度过？休憩安眠？我记得天使有足够充沛的精力，并不是必须要睡眠。”

　　“确实不是必须。”路西菲尔走过来和祂一起向外看：“所以我们通常将这段时间用来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唱歌跳舞又或者发展其他爱好，只有一部分天使会选择睡眠。”

　　“那这一部分中必然会有沙利尔了？”神笑道，祂想起最开始几个天使去寻找自己喜爱的住所时，只有沙利叶找着找着就在一个山洞里睡着了：“除了知识和学习，其他所有的事物对它来说似乎都是麻烦，不如睡觉。”

　　路西菲尔也回想起来，笑了一下，但还是解释道：“沙利叶负责教导的少年天使毕竟是最费神的，难免需要多休息。”

　　“哦？”神回眼瞥它，故意道：“那为何我看你却如此惬意？路西菲尔，若我未记错，你才是天堂的管理者吧？”

　　祂这话问得有点不怀好意，但路西菲尔显然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被祂两句话就吓唬住的青涩天使了，它如今听见这话面不改色。

　　“正是。”它从容微笑道：“所以我负责我们中最重要的任务：为您讲解介绍天堂。”

　　这个理由实在是让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祂伸手指指大天使，半晌才笑道：“路西呀路西，你可真是大有长进了。”

　　路西菲尔道：“神似乎也并不讨厌这样的路西？那我姑且将此当做您的夸奖了。”

　　神灵简直要为这长进哭笑不得，但祂内心又确实不讨厌这样的路西菲尔，于是摇摇头，放过这个话题继续闲聊道：“那你呢？路西，你在夜晚时通常做些什么？”

　　“与旁的天使并无不同。”路西菲尔道，祂忽然想起什么，垂下眼想了一下，还是问道：“神，您要听路西唱歌吗？”

　　神灵微带惊讶地回头看它一眼，想起这天使的声线是完全符合自己喜好的，于是生出些微期待来：“可以，你要唱什么？”

　　“唱初见您的那一幕可以吗？”路西菲尔问，天使的神色在窗外清冷光芒映照下带着些温柔：“我总记得那时候，第一次睁开眼看见您。”它眼神往旁边一侧，似在回想什么，声音低且轻：“——就像是看见最明亮且最温柔的光。”

　　神为这形容一怔：“......光芒原该用来比你呀，路西。”

　　路西菲尔只是轻轻摇摇头，唇角笑意些微且柔和。于是神灵也不再开口，只是静下心，静静听它的歌声。

　　这歌声并无具体的唱词或固定的旋律，只是轻轻的哼唱，那声音是轻柔的、温暖的，像祂记忆中初春时阳光照在溪流上，看见碎浮冰在一点点消解融化；阳光拂过垂柳梢头，绿芽在一点点钻出；又好像她往溪流中掷块石子，看涟漪泛起；行走时垂柳擦过额头，一点点痒意。

　　是一切的美好与惬意，也是一瞬的静谧与心动。

　　渐渐地，神灵的双目不知不觉合上了，祂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在这歌声里意识幽幽放松开去。

　　这天夜里，这一隅的歌声不停歇，静静唱了许久，直到从下方照上来的光线热烈起来，天堂里充斥着的清冷辉光被灿烂明亮所代替。

　　夜过去了。

　　路西菲尔往窗外看一眼，不觉停下歌声，神灵于是睁开眼，收回支在桌上的手臂，起身笑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祂往外走了两步，回头奇怪问还坐在窗前的路西菲尔：“路西？愣着做什么？”

　　路西菲尔匆忙收回视线，跟着站起，面上神色间带着一丝正在褪去的恍惚：“我只是在想，昨夜时间似乎格外快。”

　　“时间哪会有快慢？岂不是夜夜相同？”神随口道，祂回身接着沿着弧形长梯往下走去，边走边笑道：“快点快点，我之前听乌利尔说如今天堂天使行事都需按制循时，如今天色已大亮，你这个天堂的管理者怎好如此磨蹭？”

　　路西菲尔跟在祂身后，并未解释自己工作性质的不同，只是笑道：“难得与神相伴，原本还想偷个懒，却被您看穿了。神，您怎么这么不体恤我呀？”

　　大天使这句抱怨带着点嗔笑，比起抱怨更像是撒娇，神在门前止步回头笑看它一眼，半真不假道：“体恤你？我还不如体恤一下我自己。我如今还要去做事呢，才不能放你去偷懒。”

　　祂说着意念转过，闭合的大门洞开，满地金色光芒倾斜进来，神灵往外走出几步，站在满目金光回身打趣道：“天堂只有未成年的小天使才会撒娇耍赖要偷懒，路西，难道你想我把你变作学院里那种满地打滚的小家伙吗？”

　　祂说这话原本只是一时打趣，但话一出口，想到之前曾见过的那几个短短翅膀胖胖小小的小天使们，再一扫眼前这个身躯修长容颜绝美的大天使，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点莫名的期待来。

　　以路西的容颜，变作小天使也一定是最可爱的那一个吧？

　　路西菲尔却不知为何脚步一顿，才迈出门来，表情自然问道：“神似乎格外喜爱学院里的那些小天使？”

　　“有吗？”神灵微带茫然的反问道，祂回想了一下，不以为意道：“也许是因为那些孩子确实天真可爱吧。”

　　路西菲尔忽然不说话了。

　　神灵奇怪地望它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它脸色有点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道：“怎么了呀路西？脸色何必这样难看？即使我再喜爱那些小家伙，它们也不会动摇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你可是我最喜爱的造物了。”祂又一次这样笑着保证道。

　　听了这句话，路西菲尔脸色这才好转起来，那股冲上来的酸涩劲去了，它才后知后觉地有点懊恼：“——刚才路西冒犯了，但我并非是在质疑神！”

　　“我知道。路西只是格外在意我，是不是？”这种带点青涩和难为情的神色这次再见后已经很难在路西菲尔面上见到，神灵不由多看了两眼，边看边哄道。

　　察觉到神灵这种哄劝的对待，大天使心里开心之余，懊恼的情绪却更重了。

　　明明离开这么久已经成长稳重了很多，为什么还是会在神的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呢？它有点难以接受地低下头，小声道：“......神，我刚才那样，是不是看起来非常幼稚？”

　　神灵不答，只是走过去揉揉它的头发：“你这样难过做什么呢？”

　　祂柔声道：“难道谁还规定了你不可以不高兴发脾气吗？幼稚又怎么样呢？路西，你和那些小天使并没有什么不同。你才比它们早出生多久？你本来就拥有幼稚的权利。”

　　怎么会没有不同呢？！路西菲尔急急抬头看祂：“就算出生时间相差不久，可我比它们强大了那么多！我怎么能和它们一样！”

　　“为什么不能？乌利尔它们也比那些后出生的天使强大。”神灵摇摇头，祂已经察觉出大天使情绪的不对劲，于是牵它手到门前坐下，温声开解道：“可是这也不影响以诺调皮捣蛋、沙利叶不问旁事、拉斐尔爱戏弄同伴啊，路西菲尔，为何偏偏你要让自己成熟起来呢？你不必对自己的要求这么严苛的。”

　　路西菲尔默默地看着祂，忍不住倔道：“——可是我和它们不一样。”

　　不一样。

　　神灵似有所觉地在内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祂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一时间所有曾看过的听过的关于这个大天使“傲慢”的事迹都浮上心头。

　　因傲慢而不肯低头，继而堕天，背弃光明与神恩，永居黑暗之地。

　　所以如今这就是路西菲尔‘傲慢’的一个体现吗？认为自己与其他所有造物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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