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罗场我非得用脸出道

　　早上走进ME大楼时，孟宵还是个兜里剩的钱都不够坐公交车的穷光蛋。

　　现在再要进去时，他的脚步却沉重得像要把自己钉进地里。

　　孟宵驻足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路，汽车从他身前飞驰而过，掀起一阵浮尘。

　　那是一辆黑色的宝马X7，他运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数学知识算了算，他现在可以一口气买下一百辆同款撞着玩。

　　想到这里，孟宵心情沉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里面装着一张又轻又薄的卡片，就是这张卡片压得他几度差点随便找个下水道井摔进去。

　　一个亿。

　　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个小时前，作为ME娱乐旗下执行经纪人的孟宵，正在办公位认认真真地筛选参加新综艺的艺人。顶头上司周总监突然打了内线，让他出去一趟。

　　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生长环境，让他一直对上司这种影响自己收入水平的人，保持着热情应对的积极心态，当即放下手里的工作下到停车场。

　　周总监开着一辆低调的汽车，把他载去了郊外。

　　路上人烟罕至，如果不是确认对方是周总监本人的话，孟宵差点要担心自己被拐卖了。

　　在郊外的那个庄园里，周总监递给孟宵一份合同。

　　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这份合同上的字眼无数次扎在他心上，大大小小的疑惑细密地刺着孟宵，让他的纯朴的世界观几近崩塌。

　　合同里说，从此刻起的三年内，甲方将承担乙方的所有债务，并定期给乙方金钱上的援助。乙方在合约期间必须顺应指定方针行事，让甲方看到他乐于花钱、热爱花钱的决心。

　　孟宵：“……”

　　孟宵：“？？？？”

　　他身上背负着为数不少的债务，都是父亲在世期间欠下来的。父去世之后，孟宵所有积蓄也几乎荡然无存，而后来参加工作的工资，也都用以还债。

　　他深深地记得那个让他倍感无力的数字——八百万。

　　在刚刚二十来岁，大好人生才要开始的时候，孟宵承担着令人窒息的压力。同龄人鲜衣怒马灯红酒绿，他一碗方便面分两顿吃，吃完的汤泡泡饭还可以凑合一顿。

　　进入ME之后，他拿到了比以往更高的薪资，自然也愿意为之付出更多的劳动。

　　他从不认为钱是可以不劳而获来的。

　　然而眼前的这份合同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可以。

　　他嗓音干涩地问：“这……不就是包.养吗？”

　　周总监不赞同地摇头：“一方付出钱，一方付出身体才叫包.养。甲方付出钱，而你付出劳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雇佣关系。”

　　这还正常？？

　　你确定这是正常？？？

　　孟宵一句欲言又止的脏话含在嗓子里。

　　周总监继续劝说他：“我们很了解你目前的状况，负债累累，年迈的祖母需要你抚养，帮过你的亲戚等着你报恩，自己的生活也成问题，在整个ME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花这笔钱。对了，听说前段时间一个导演对你非常看好，对我说很期望跟你合作，报酬不菲。”

　　孟宵僵了一下。

　　进ME以来，他也算是见识了这个圈子的浮华与阴暗。可他以前也没想到过，自己一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子居然也会面临那种“邀请”。

　　那位导演叫陈嵩，自从在一个节目组见过他之后，就对他异样的热情。孟宵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以为不过是一个颜控的正常好感而已，然而几日后，却收到了“跟着我让你少奋斗二十年”的消息。

　　猝不及防的荒唐。

　　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大家都还体体面面。没想到陈嵩直接找到了ME，向周总监暗示。

　　孟宵的唇色有些发白。

　　周皓也正在打量着这个青年。

　　二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鼻梁高得有些凌厉，眉型稍有点不羁，与温和灵动的眼睛以及细密的眼睫却相得益彰，有一种不受拘束的美。

　　唇形完全适配于偏瘦的脸型，下巴略尖，身形有点单薄，比例倒是很好，腰是腰腿是腿的，适合做男团。

　　这个念头一动，周皓就停不下来了。

　　奇了怪了，怎么以前他就在眼底下都没发现这么个好苗子呢？

　　孟宵抬起头，很小声地问道：“你说‘我们’，难道……要和我签约的不是你吗？”

　　周皓：“……”

　　原来孟宵是误以为他对他有想法。

　　“不是我。”周皓摇头，“是……老板。”

　　辰耀集团的太子爷，这个商业帝国的半个掌权人，也是分管ME娱乐的小顾总。

　　孟宵对辰耀的情况还并不太清楚，以为是辰耀的董事长老顾总，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指攥紧了桌上的合同。

　　……那可是一代商业神话啊！

　　他居然，看上自己了？

　　孟宵对自己发出了灵魂三问：为什么是我？找我.干嘛？我配吗？

　　“我可以问清楚，你们找我有什么目的吗？比如把我送去什么实验室做人体实验？我有什么科研价值？还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目前人类不具有的特殊物质？”孟宵试探着问，“……或者其实顾总是我亲生父亲，让我遗落在外多年终于要认祖归宗？”

　　周皓刚吞到嗓子眼的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等等，人小顾总才三十岁啊！他得多年轻有为才能有你这么大个儿子？

　　孟宵有点委屈，他发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子也只能想到这些理由了。

　　“这么多钱……！怎么能白给我呢？肯定有什么目的。”他带着几近于祈求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周皓，想要一个答案，“周哥，您就直接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因为小时候哭得多，孟宵的眼睛有见风流泪的毛病，后来对泪腺的控制能力强了些，眼泪并不会直接流下来，而是蓄在眼瞳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莹透的泪膜，在因为睡眠不足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呼应下，就显得分外让人可怜。

　　周皓冷不丁地有了种自己欺负了他的感觉。

　　但事实是……这破合同真的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啊！小顾总给他的任务就是找到全公司最穷的人，然后让他花钱，周皓当时都恨不得立马去给自己办个贫困户证明。

　　然而这个心思还没转过弯，小顾总就推了一份资料过来，十指交叉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图上这个人挺缺钱的，就他了。

　　老板就这么钦定了人选，再给周皓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动歪心思。只能归结于孟宵命苦了二十多年，终于人品爆发了一回。

　　但看孟宵的样子，如果这样跟他讲，他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要对自己产生更多的抗拒，到时候反倒让自己做了恶人。周皓一寻思，干脆让孟宵在室内等一等，他出去给老板打个电话。

　　听筒那头有些嘈杂，顾边森不大耐烦的声音沿着电流传递而来，略有些沙哑，显得疲惫而暴躁。

　　“你最好有要紧事。”顾边森随手掰了一块巧克力叼在嘴里，一双长腿搭在化妆台上。这个盛夏综艺晚会录制了将近十个小时，最后收尾时他有一个返场，所以即便无所事事也不能离开，长时间待在化妆间里应付来搭讪、要签名的人，顾边森的情绪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本来准备照例挂掉这个电话，但他匆匆一眼掠去看到了周皓的名字，心念一动，想起了自己对他的嘱托。

　　于是口是心非地接了起来。

　　快说啊你他妈的，快快快，给我孟宵的消息。

　　周皓在那头听见他比往常更暴躁的语气，心里有点打退堂鼓，犹豫了一瞬间，如果自己如实汇报了此事，老板会不会觉得自己无能？

　　递到嘴边的话头一转，他接口道：“啊，啊是的，很顺利，孟先生已经签了合约，拿走银行卡了。”

　　语毕却又后悔，这算什么要紧事，顾边森肯定要骂他浪费时间——

　　“那就好。”顾边森明显松了口气。

　　周皓愣了。

　　“以后他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顾边森顿了顿，觉得自己显得有点过于急切，于是又换了个姿势，放慢语气，故作漫不经心地补充道，“为了方便观察这个项目的进行程度。对了，你顺便让他保存我的号码，工作号人太多，就这个私人号吧。”

　　周皓听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对面的是他老板吗？被人魂穿了还是被挟持了？

　　圈子里无数想与他合作的人，姿态足够恭敬讨好，也没真正让他上心过。顾边森不缺钱也不缺名气，混娱乐圈纯粹是个爱好，所以根本不必对人笑脸相迎，你好我也好。

　　这个私人号码更是他个人小圈子的象征，多少人眼巴巴地四处打探，也没能拿到手过。周皓还是因为和顾边森的母亲有着远房亲戚的关系，多年来一直为他做私事，才被他勉强划进了小圈子里。

　　可孟宵……？

　　周皓的抬头纹深深地显现出来。他觉得有些棘手了，老板似乎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项目十分重视，他刚刚还夸下了海口，可孟宵压根就不相信他啊……

　　能用什么理由呢？

　　周皓眼前一亮。

　　“做男团？”孟宵睁大了眼睛，看着去而复返的周总监。

　　“对，其实我刚刚正是在考察你的人品，不为金钱所动，不轻易相信别人，这很好，十分符合我们对男团成员的高标准高要求。”周皓笑容可掬，胸有成竹，“这是我们为了让你放心地参与工作而给出的保障，只要你签下你的名字，ME的后门就为你敞开。”

　　为什么敞开的是后门……

　　孟宵思绪有些乱。看上去周总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本来就在ME工作，算内部人员，应该不会为了这种事骗他。可自己真的好到足以让公司垫这么大一笔钱吗？不怕亏得血本无归吗？

　　可是……导演陈嵩殷勤的笑容犹在眼前。

　　……“小孟，我知道你家里不容易，我也不是想逼你还钱，但叔叔也要吃饭养家。”

　　……“跟我吗？一晚上让你少奋斗二十年。”

　　……“奶奶等着你赡养，亲戚等着你报答……”

　　孟宵惶然地看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右手边是门把手，他随时可以拒绝周皓，扭头离去，当这个选择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中。

　　左手边有一份合同，签了它，债务清空，人生重新开始。

　　其实也并非两难，他需要克服的，只是自己的自尊心。

　　良久，身形清瘦的少年握起了笔。

　　在雪白的阳光下，一笔一划极为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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