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纨绔娶妻难

　　赏菊宴当天一大早，宋家上下就都忙起来了，丫头小厮都想着老爷从未办过什么宴会，家里也从未这么热闹过，这一次势必要办的好些，不能丢了自家老爷的面子。可待在府里头上了年纪的老人是知道的，这赏菊宴宋家也不是没有办过，可那已是夫人在世时候的事情了，距今已有十五年啦。

　　宋家夫人为人温柔娴静，其实也非一个喜热闹的人，但她自小聪明，懂人情世故，知晓在商场上走动做生意，是要懂得与人交往的，宋争为人古板，不愿做的事情，她便替他做。

　　宋聊聊房里，三白正在为她梳妆。

　　三白要为她抹上今年朔东小姐们最喜欢的新胭脂，宋聊聊摇了摇头，三白要用螺黛为她细细勾勒最时兴的眉，她也摇了摇头，最后，仍是从前的模样，似乎今日与之前的每一天并无不同。

　　正是碧玉年华的三白不懂，这样的日子，小姐为何不精心打扮打扮，让如意郎君对她一见倾心呢？

　　她从柜中拿了一件水红色的长裙来，道：“小姐，今日穿这件可好？红色衬你，裙角团的海棠也是你最爱的呢。”

　　宋聊聊坐在窗前，也不回头看，只淡淡道：“就穿那件青色，袖口勾梨花的。”

　　三白张张口想要再说什么，看着宋聊聊的脸色，还是未曾说出口，拿了衣裙出来服侍她穿上，对于今天这样的场合，宋聊聊的妆容和衣着实在是过于素淡了些，但三白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她家小姐也终归是好看的。

　　宋朝朝来时，宋聊聊正在廊下的风铃下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姐。”他走上前去唤了声，手中拿着个小盒，递给宋聊聊道，“这是我昨日在翠玉斋里给你买的。”

　　“是什么？”宋聊聊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步摇，上面用青玉雕刻了一朵青莲，还用小小的红珠点缀了流苏，她笑道，“这步摇倒是衬我今日的衣。”

　　“老板说，这步摇走起路来极为好看，遂叫步步生莲。”

　　宋聊聊赞道：“配得起这名字。”然后摸索着插到自己的发间，偏头清清浅浅的笑道，“好看吗？”

　　不知为何，那本是个极好看的笑容，宋朝朝却觉得他阿姐此时心中，一定悲伤极了，他低头轻声问道：“阿姐，今日来的那些公子里，你真的会嫁给他们其中一个吗？”

　　“嗯。”宋聊聊笑容还挂在嘴角，异常平静道，“阿朝，你也瞧见了，父亲为此事费了不少心思，从前他最厌烦这样的场合，如今为了我，却不得不拉下面子，耗费心神准备了这场宴会，我如何忍心辜负他？”

　　宋朝朝质问道：“那阿姐就忍心辜负自己？”

　　拨动风铃的手顿了顿，她似乎是认真想了想，“算不得辜负，反正我终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家中做个老姑娘吧？”她逗笑道，“那样父亲的脸往哪放呀？娘若泉下有知，也该生气了。”

　　“一辈子待在家又有什么不好呢？父亲若不愿着养你，我养你。”宋朝朝并不觉得那样有何不妥，他总认为，他的阿姐一定要找个自己真心欢喜的郎君，而非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在外人眼中瞧来般配无比的陌生男子。

　　宋聊聊无奈道：“这话莫要让父亲听见，否则你是要挨骂的。”

　　“我不怕。”宋朝朝赌气道，“我不愿让你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喜欢吗？她有喜欢的人呀。可是他没有回来呀。

　　她等了他那么久，他都没有回来。

　　在得知她要嫁人的时候，他会回来吗？

　　宋聊聊不知道，正因为她不知道，所以她才想试一试，用自己的后半生，用自己所有的幸福去试一试。

　　她原不是个任性的姑娘，可一旦任性起来，却又任性到让人无力招架。

　　******

　　宋家园中的菊花开得是极好的，因菊花是宋家那位已然亡故的夫人去世的那一年亲自种的，自她走后，宋争又请了专门的人照看，不仅没有荒废，菊花品种也是日渐繁多，满园的红、白、暗红、黄色等蔓延一片，再加上此时正是开至极盛之时，若是再过几日怕是见不到这般瑰丽之景了。

　　此次宋争递了邀贴的人并不多，大抵就那么十多位，有夫人的都携着自家夫人来了，没夫人的少爷公子都精心拾掇了，看着倒是个个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园中空地上摆了长桌，桌上放了点心，还各自置了一盆菊花做点缀，皆都是些名贵品种，有胭脂点雪，绿水秋波，墨牡丹，香山雏凤，朱砂红霜等，有几位夫人看见了，拉了手惊叹道：“快瞧，还有白鸥逐波与点绛唇呢，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宋家花圃竟这般多姿多彩。”

　　“是呀，好多年不曾见过这么多品种的菊花了。”

　　“宋家主倒是个爱花之人，瞧这园子，平日里该是花了心思照料的。”

　　“听说是他那位亡故的夫人爱花呢。”

　　“想来也是痴情人，这么多年竟也未再娶。”

　　“哎呦，我家那位可就比不上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前两年还想纳小妾，被家中儿女一人一顿说，才巴巴地老实了这么久。”

　　“巧了，我家那老头子也是，妾是如他所愿纳了回来，可是不过一年光景，那小妾就死了。”

　　妇人们凑在一起，永远都有说不话的话，话题也转的十分自然且快速，此时不管认不认识，拉了手就开始闲聊。宋争作为主人自然早早就到了，招呼了几位生意上有来往的朋友，又请客人们入座，一向冷清的宋府，此时瞧着终于热闹起来。

　　这时门口小厮一层层通传道：“陇曲阮家大公子、三公子到。”

　　园内顿时安静了，宋争也是微微错愕，他是递了帖子给阮家不假，但没料到阮堂风真会来，因他听闻，那阮家大公子也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可如今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那位名满陇曲的阮三郎，这又是闹哪出？

　　长廊之下，小厮引了人来，阮堂演今日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挑衣服，弄得五昭都莫名激动起来，给他家公子挑了件竹青色的衣，衬着阮堂演面白如玉的脸，任谁一瞧，都得感慨，世上果真有如斯清俊挺拔的少年郎。

　　众人纷纷上前与阮堂风寒暄客套，宋争也上前打了招呼，引着他去了前座，阮堂演见着宋争，真是百感交集，喊了多年义父的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却再也无法喊出口，且鬓角瞧着白发已生了大片，之前竟从未发现。

　　他跟着坐了过去，扫了一眼未见到想见的人，想着应是还未出来，旁边却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服，他回头一看，讶然道：“你怎么也在？”

　　在他旁边坐着的赫然便是他那位好友陶景生，陶景生低声道：“宋家主也给我爹递了帖子，瞧见没，我爹正在那边与人说话呢。”

　　“给你爹的帖子，你来作甚？”

　　陶景生笑呵呵道：“我爹说宋家小姐貌若天仙，他想着让我来看看，若是看上了，便就娶回家当媳妇去，也了却他一桩心事。”

　　阮堂演目光一凛，嗤笑道：“你想得倒是美，什么就娶回家当媳妇？你看上了，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你呢。”

　　“我刚已经打量了下其他几位公子，皆不如我。”陶景生大言不惭。

　　哎呦喂，可真是个不要脸的货。

　　阮堂演嘴角抽搐了两下，在心里痛骂道。

　　陶景生上下看了看他，问道：“你又来做什么？还穿得这么打眼，阿演，你可千万莫要告诉我，你也是来看那位宋小姐的。”

　　只见那公子一仰头，笑得一口白牙露出来好几颗，“正是。”那神情，那语气，简直傲到没边了。陶景生差点没被他那突然露的白牙晃了眼，见他那样，似乎已然成竹在胸，势在必得，不由打趣道：“你若是娶得美人归，那不是有更多的美人伤心落泪了？阿演，你向来最疼美人，就别来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争抢宋小姐了吧。”

　　阮堂演一挑眉，阴森森威胁道：“是你们别来跟我抢，抢也是抢不过的。”

　　“哟，阿演。”陶景生抖着肩膀，碰了碰他的，低笑道，“听你这意思，你与宋家小姐是认识的？”

　　“自然。”

　　“你喜欢她？”

　　“喜欢。”

　　“她也喜欢你？”

　　“……那可不。”脸不红心不跳，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

　　“那我是没机会了？”

　　“想都别想。”

　　边说话，阮堂演边扫视那些年轻公子，无意间与斜对方的年轻人对视了一眼，那公子冲他遥遥一笑，斯文儒雅至极，他尴尬的回以一笑，想起宋聊聊在乐坊里说的话，心里就酸的往外冒泡。

　　他低头问道：“斜对面那穿白衣的年轻人是哪家的公子？”乐坊虽是见过一面，但至今仍是不知道那是谁，为何与宋聊聊会认识？

　　“那是霍家的霍知难，你不识得也正常，他祖上都是做大官的，向来自视甚高，不肯与我们这些商贾之子玩在一处。”又凑近了些，“你若真喜欢宋家小姐，这人是你最大的劲敌，隐约听闻宋家家主是很中意他的。”

　　本来就对霍知难没啥好感，一听这话，更是瞧哪哪不顺眼，什么儒雅什么斯文，绝对是装模作样的衣冠禽兽。当即皱着眉头，陈述道：“她不喜欢这样的。”

　　“谁说的？”陶景生没搞清他说的是谁，出声反驳道，“阿演，我老爹同我讲，他们那年纪的人呀，就喜欢这样看着成熟老成又斯文的，知道疼人，特别是托付家中女儿，托付给这样的男子，做父母的方才放心，而你这样的嘛。”啧了两声，撇撇嘴，再拍拍阮堂演的肩，话也不再说下去了，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

　　阮堂演哼了一声，“你爹喜欢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你爹嫁人。”

　　“嘿，你这人。”陶景生哭笑不得，“那宋争不是与我老爹差不多岁数，他若是喜欢霍知难，自然就想将自家女儿嫁给他，古往今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宋家小姐可就没有缘分咯。”

　　我与她的缘分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轮得到你说没就没？

　　转了身子，喝着桌上的茶，懒得理这说话不中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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