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可好？

　　八、太沉重

　　首屈一指的全科什么的，太累了。
　　要在门诊坐班，要接急诊，要随时填补别人捅下的篓子，还要加班……他随时都会像上次那样，累到脱力晕厥。
　　救人活命这背负太沉重了！
　　单是这四个字，就能轻易压垮任何一个人。没有人敢背着这四个字过日子，那不叫生活，那叫酷刑，那是强行禁锢的枷锁。
　　他太累了！
　　分明欣长笔挺的背影，袁华偏偏看出了束缚他手脚的铁链，以及铁链的另一端那些让他寸步难行的沉重铁球，还有压在他脊背上的一医院……
　　不能这么下去！
　　袁华猛提一口气，瞅着四下无人的空档，一溜烟穿过护士站，避开张奕，他一头闯进申漾的办公室。
　　“？”张奕下意识看了一眼申漾的办公室，门关得好好的，根本没有人，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手头的工作中。

　　办公室里，袁华冲进去时，申漾正站在门口不远处大喘气。
　　他确实很累，一早上就没消停过，林溪是个体态正常的成年男人，他抱了那么久！其实袁华出现时，他已经到极限了，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放下林溪，紧接着又拉袁华。
　　他快被他吓疯了！
　　刚刚下门诊，申漾发现自己的状态根本不能开诊，这才回来的。
　　见张奕不在护士站，就知道她还在林溪的病房里，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对袁华说那样的话。他以为她懂自己，可她居然在劝袁华放了他。
　　早知道会这样，申漾想，还是应该自己给他送衣裳的。
　　其实……
　　其实张奕的想法他懂。
　　申漾心里明白，张奕看他是最好的，不止是最好的，而是完美的。就像殷宁说的一样，他们看他都是“近乎完美”，可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完美？
　　完美本身就已经是不完美了，那是假，是不自然。
　　然而她的眼里只有他的好。
　　所以她自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其实很顽劣，一次又一次将袁华的身心控制掌中，他的行为其实堪称恶劣。
　　他不完美，不仅不完美，他还很坏，是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坏小孩，正在不计后果的随意玩弄他的新玩具。
　　她指责袁华只是在享受他带来的快乐，可是……申漾忍不住沉重一叹，可是，自己对袁华不也是那样吗？
　　从来没有一件玩具让他持续一周还没弄明白，还觉得有趣，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觉得如此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未能掌控，他总是在他刚刚下结论后，立刻推翻他的数据，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更用力的再测一次。
　　到现在为止，申漾想，其实他也只是在享受他带来的快乐。
　　所以究竟应该是谁放了谁，还真不好说。
　　也许，申漾想，也许她的话正中袁华下怀，也许现在他也在想不玩了，在想从他身边逃离，在思考——
　　要不，还是算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申漾的心里就隐隐郁结，有些难过，难过到刚听到张奕的话时，居然不管不顾她的好心，当众指责了她。
　　那是没来由的，发自肺腑的难过。就像忽然溺水，他不能呼吸，并且一直在下沉，却无力自救。
　　忽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他。
　　忽然，他不难过了。
　　“我错了。”袁华避开守在护士站的张奕，悄悄潜入申漾的办公室，一把抱住正站在门内发呆的申漾，在他耳边喃喃歉道：“对不起，我改，我以后不和你的病人争风吃醋，真的不给你惹麻烦了。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吧，就这一回，我保证，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
　　“我反省了，真的，我已经反省过了……我不会是你事业上的绊脚石，真的，我保证！要不这样，你罚我……罚我……”袁华说了好几遍“罚我”，半天却不见下文，末了自己更困扰了，他也不知道应该罚自己什么了，只得混乱道：“随便你罚什么，但是不能不让我亲亲，也不能不给我抱抱，还不能不见我，不和我吃饭，更不能不理我……”
　　“……”那他还能罚他什么，分手吗？申漾啼笑皆非，反手安抚的摸摸了他的后脑勺，推开那双环着自己的手臂。

　　“……我……”袁华不懂他的意思了，这是在说不原谅他，还是说一定要用那些方式惩罚他才会原谅？他悻悻站着，苦着脸看申漾面朝办公桌方向走，他不要啊！他撵了一步，他还是想抱着他，在他耳边亲昵的跟他说悄悄话。
　　他喜欢他乖乖的在他怀里，任他抱着。
　　申漾却解开身上的制服扣子，转眼脱下制服，打开衣柜，整整齐齐的把它撑起来，小心翼翼的扯平刚刚被抱出的褶子，和柜子里那几件备用外套挂在一起。
　　“我……”袁华见此，焦急的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他绝对不是故意把他的制服抱成抹布的！
　　“我知道。”申漾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真的生气，我只是……”说着，申漾关上衣柜的门，转过身，这一会儿的时间，他连鼻梁上的框架眼镜都换了，他以平常的样子认真看着袁华，这一刻他确定，他不是医生，他只是申漾，他叹道：“这里是九楼。”
　　他只是在担心他的男朋友。
　　“我出任务的时候爬过更高的……”袁华说着，呛呛止住不敢说了。
　　这不是任务。
　　“对不起……”袁华默默的和申漾面对面站着，他没有说话，没有指责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却看得袁华心虚，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本事，他只是在担心，和信任无关，和本事也无关，他只是在担心他。
　　袁华忏悔道：“对不起。”
　　他没有气自己乱吃飞醋，也不气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是在担心他。
　　“以后别让我这么担惊受怕了。”
　　“我以后一定会想想后果，”袁华思考一瞬后，郑重承诺道：“再行动……”
　　“……”申漾轻声长叹，看来他能给的保证只能是这样了，既然如此，他还能怎么办呢？申漾看着面前高自己些许却低着头诚恳认错的，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总不能真的分手。
　　至少现在，在这一刻他仍然不愿意放手。
　　“？”袁华听见叹气声，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这个答案对方不满意，可他总不能骗他，一口承诺下来，只当放了个屁吧！
　　他抬眼偷偷看申漾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却见他伸手要抱自己！袁华大喜，这是原谅的意思！
　　他真好啊，明明自己犯了错，他却不打不骂也不惩罚，不仅如此，他还愿意抱抱自己。
　　真好啊！
　　他一下子扑过去，欢喜的把下巴放在申漾的肩窝里，小心翼翼的在他颈侧轻嗅。他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有点类似消毒水却不刺鼻的，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凉感，简单来说就是像他本人给他的感觉那样，是很清爽，很干净的味道，他总是能让他迷失自己，沉迷其中。
　　“喂！”太近了，这样的拥抱也太亲昵了，比原来那些都亲密无间，他几乎被打在颈侧的热气冲晕。申漾轻轻拍了他一下，提醒道：“你闻什么呢？我身上有味道？不应该啊！”
　　这让他觉得自己抱的不是个人，而是个狗熊，熊一样的身躯，狗一样的鼻子。更像是抱着一头饿极了的狼，下一步就会张嘴“咔嚓”一声咬断自己的脖子，申漾隐隐有些失控的危险感。
　　“我……我想……”袁华试探着在申漾的身上狠狠嗅了一气，偷偷把他柜子上困，队长说，谈恋爱，他想的那些就都能够成真，然后他们谈恋爱了。可是虽然他们谈恋爱了，他的梦还都只是梦，他想……他想他们更亲近一点，无间一点。
　　“想什么？！”这一下，不用看他的脸，申漾也心知肚明这一刻他在想什么，抬手在他头顶上拍了一记，警告道：“什么都不许想！”
　　“……嗯……”袁华哼哼着在申漾颈间抽鼻子，万般不满这条指令，却不敢随意造次。要不是答应过队长一定要对方同意才可以，现在他一定……
　　天啊，为什么自己那么笨，当初要答应那种事情呢？！袁华后悔死了，以至于现在他只能一边固执的困着申漾，舍不得放他走，一边又不敢真的违抗他的“不许想”。
　　想都不许想，这好难过啊！
　　“……”申漾忍俊不禁，被人困住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困在臂弯与墙壁之间，他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分明觉出袁华已经忍无可忍，却仍旧强行忍耐，这人……
　　申漾上前几步，逼着袁华后退一大步，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心里直打鼓，这人是傻的吗？难道看不出他也在想吗？他为什么没有像早上那样……热情呢？
　　“……唔……”袁华不情不愿的退了一步，靠着申漾的办公桌，刚想反抗，就被吻住了唇，当即不反抗了。
　　嘿嘿嘿嘿……袁华得偿所愿，坐在办公桌一角，他圈着申漾使劲把他往自己怀里的揉。
　　“……”申漾一边亲一边想着当下的情形，越想他越觉得哪里不对，对了，是手！他抽空推开环在自己后背上的双手，并踢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缠着自己的那双腿，不让他像条八爪鱼一样圈着自己，这太有损他硬汉的形象了！
　　袁华无所事事的扎着使不上力的双手，也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也理不出任何头绪。然而亲着亲着，他恍然觉出了什么。
　　其实单是亲吻已经不够了，他想……他想自己可能是贪得无厌，却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贪念了。他使坏，轻轻咬申漾的唇，趁他吃痛，抱着他一个转身把他放在办公桌上，重新用双臂困住他，似乎这样他就不能逃跑，就会乖乖在他怀里听话了。
　　可即便如此，申漾照样不乖，不仅不乖，他还在想着袁华的不乖。
　　可不就是不乖吗，刚刚袁华坐在桌子上，申漾觉得自己在对方怀里，这不美。可现在他自己坐在桌子上，却比袁华更矮，只能半仰着脖子接受他的亲吻，这样更不美！
　　两人你争我夺的比了一会儿力气，却因为袁华没敢用蛮力，申漾并没有多少力气可以使，所以二人并没能争出个所以然。只是慢慢地，谁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就不同了，这个比赛一样的亲吻忽然变了味道，甜腻的气息让两人都放弃争夺，只沉溺在让人迷失的互相刺探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袁华惊，立刻摸裤子口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申漾先他一步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袁华刚要接听来电，申漾却没想把手机给他，转手一投，扔进办公桌上那一缸不明液体里。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没人打扰了。
　　“？！”手机呢？袁华怔了不到半秒，立刻不管电话去哪儿了。
　　反正他也不想接电话，即便这个铃声是他专为那个人设置的。当即抱着申漾继续亲，就像他们不曾被这个突然而至的电话打断一样。
　　这回他要亲出朵花儿来！
　　袁华暗下决心，亲了嘴又亲脸，亲额头，亲鼻子，亲下巴，亲耳朵，亲脖子……他亲得申漾不住发笑，镜片上蒙上一层雾气。这一刻他深深觉出自己被喜欢着，被小心翼翼的心疼着，哪怕事实上对方可能只是喜欢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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