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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陆铮从镇上回来时恰好看到程家人用牛车拉着嫁妆进村，村子里的人有些在旁边张望，有的直接开口问程康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家小妹跟张家和离了，以后回来住。”程毅大大咧咧地道。
“哎哟！咋和离了呢？”
问话的汉子往程家人脸上扫了一圈，见他们表情坦然，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羞耻，心里就不免起了点揣测，该不会是张家那边有啥问题？
“嗨，不合适就离了呗，反正咱们家又不缺妹子一口吃的，回来了一家人团聚，挺好。”
程芷娘回家程毅估计是最高兴的那个，他年纪跟程芷娘比较近，从小就属他最常带着妹妹玩儿，这会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送妹子出嫁呢。
不过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虽说现今民风开放，女人和离再嫁并不是罕见的事，但说到底也不算太光彩，也就程家人和个离跟办喜事似的，四散在地里干活的人还是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程家这闺女不是才嫁过去大半年？怎地就要和离？”
有人偷偷往肚子上比划了一下：“会不会是怀不上？”
就有人摇头反驳：“那哪儿能呢？这才大半年，好多人都是成亲两三年才怀上的，哪里就有这么快了。”
“那会是为啥？难不成……”说话的人顿了顿，脸上露出八卦的神色，压低音量道，“难不成是张家那小子在外头不规矩？”
“嚯，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干啥要离，张家那小子生得白白净净的，瞧起来对程家老幺也还不错啊。”
“你就这么看看得出来个啥？有些人可能关起门来就两个样子呢。”
“那倒也是……”
陆铮从一众交头接耳的人旁边走过，听见他们说的话眼神微动，前面走在牛车旁边的女人不正是昨天叫他摘苦橘的那个？他就说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程家幺女，去年她出嫁回门的时候他恰好从程家附近经过，看见他们夫妻俩进的程家门。
这么说她昨天回清河村时还没和离。
想起她昨天一个劲儿跟自己搭话，陆铮不由微微蹙眉，心里对她的印象下降了两分，加大步子往自己家去了。
程芷娘当然不知道别人心里对她的看法，当然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现在心情非常好，和离书张有为已经按了手印，就等明日去衙门把户籍改回来就完事了，从此以后她又是自由自在一个人。
不对，也不是一个人，她看了眼走在旁边的程家人，老实说这么维护妹子的一家子真的少见，哪怕她从前在药铺见过形形色色各种人，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疼妹子的，最难得的是不仅三个兄长疼，连三个嫂嫂都向着她，她看人还不算太眼拙，到底是不是真心多少能感觉出来。
所以她虽然之前死过一次，但投到这样的人家也算是行大运了。
这么想着程芷娘心情更好，脸上笑眯眯的，程家三兄弟看了心里也松泛许多，原先他们还有点儿怕小妹因为这件事不开心，现在看来并不用担心这个，程康就对朱雪兰道：“我待会儿去割两斤肉回来，咱们中午吃糖醋丸子，再炒个回锅肉。”
朱雪兰柔声应了，又问程芷娘：“芷娘还想吃点什么？大嫂给你做。”
原来的程芷娘喜欢吃糖醋丸子，现在的程芷娘嘛不挑嘴，只要味道好，基本上什么都吃，昨天她已经尝过朱雪兰的手艺，表示非常满意，这会儿只笑着道：“这样就可以了，不过大嫂能不能把丸子做甜一点儿？”
朱雪兰摸摸她的头发：“知道你惯爱吃甜的，大嫂都记着呢。”
看来原身口味和她还有些近，程芷娘心想投到这个壳子里说不定还真是有点缘分，长得像她自己不说连口味都相似，唯一一点就是性格完全不同。
回到家一家人帮着程芷娘把东西都搬回屋，大致收拾了一下之后朱雪兰三个嫂子就去灶房烧饭，程毅虽然高兴妹子回来了但也心疼媳妇，主动跑去灶房打下手，程江倒是帮着程芷娘又点了一遍带回来的嫁妆，确认没太大出入后就去院子里拎了桶水回来帮她擦搬回来的那些物件。
程浩抱着程芷娘的腿奶声奶气地问：“小姑姑以后是不是都不走了？可以天天跟小浩玩了？”
程芷娘笑嘻嘻地捏他的小脸：“是呀，以后天天都能跟小浩玩儿了。”
小浩高兴极了，立刻从兜里掏出块儿糖要程芷娘吃，程芷娘吃了也掏出几个铜板礼尚往来，小浩被教得很好，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看了眼旁边的程江问：“二叔，我能拿吗？”
“小姑姑给你的，拿着吧，别乱花就是了。”程江温和道。
程家除了程康就属程江说话最有分量，他读过几年书，性子也沉稳，程康跟程毅识字都是他教的，因此小浩除了自己爹娘最信任的就是程江，程江说可以拿他就放心拿了程芷娘给的铜板，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欢喜地说：“我去买了糖回来给小姑姑吃！”
程芷娘小时候是他们家那块儿的孩子王，皮的小孩子见多了，像程浩教得这样乖的倒是很少见，向来对小孩子无感的她也不由多了几分喜爱，摸摸他的脑袋道：“小浩真乖。”
晌午三个嫂嫂整治了一桌子菜，程芷娘吃得心满意足，饭后程毅就主动跑去把碗给洗了，酒楼一个月休息一天半，提供吃住，他为了省下路上的时间平常每三天才回来一次，因此在家里的时候能帮着多干点活就多干点。
洗完碗后程毅又准备去地里，被程康一拦：“好了，你明日就要回镇上了，多陪陪你媳妇。”
程毅还想说什么，抬眼就看见赵小甜在屋门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立刻心头一热，拉着媳妇儿回屋里腻歪去了。
歇了晌午起来程芷娘在屋子里把嫁妆好好清点了一遍，除开从前原身花用过的和今日在张家退了彩礼的钱，她现在手里还有二十三两银子，一套银的首饰，包括发簪耳环跟镯子，其他那些都是摆放在屋里的家具，单她手里的银子只要外头物价不涨就能舒舒服服过上七八年，这程家在庄户人家里面的确算得上家境不错的了，而且程芷娘还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只老参。
程芷娘在药铺做了八年的工，这只老参虽然在她看来炮制手艺不精细，个头也不大，但不管怎么说农家女儿的陪嫁里能有这样一只参都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尤其是生孩子的时候可能就是救命的东西，她将这只老参妥帖放好，心中不由感叹，程家二老对这个闺女可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她从前是家中独女，家里有什么好的向来都是给她一个人的，但在这种子女多的人家通常都会比较偏向儿子，疼闺女疼成这样的实属少见，更难得的是程康哥仨毫无不满，兄妹之间还能如此和谐，像他们家这样老一辈过世后兄弟几个基本上都会分家，但程家三房却仍旧住在一起，可见感情是真的很好。
将东西收拾好之后程芷娘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走出去一看，是个中年妇人在跟程江说话，妇人看见程芷娘出来眼睛就是一亮，嘴里道：“哎哟，这不是芷娘吗？你真回来啦？”
程芷娘不认得这个人，但看着语气挺熟络，她便冲那妇人笑笑，大方地道：“是啊，今日刚回来。”
“哎呀，快过来婶子瞅瞅，这是好久没见了。”
那妇人上前拉住她的手看了好一阵，程芷娘也不拘谨，就笑眯眯地任她看，程江咳了一声道：“陈婶儿，您还要不要写信了？”
陈婶儿忙松开程芷娘：“要的，要的。”
她嘴里跟程江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往程芷娘身上瞅，总觉得这姑娘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程江把笔墨纸砚在桌上摆好，对陈婶儿道：“陈婶儿，您说我写。”
“欸，欸。”
陈婶儿这才停止打量程芷娘，开始口述书信内容，程江就跟着写，程芷娘好奇地凑过去，发现程江的字写得还不错，她边看边点头，陈婶儿突然问：“芷娘都看得懂？”
程芷娘愣了愣，就听程江道：“芷娘小时候也跟我学过些简单的字，应是能看懂一些。”
“哎哟，你们家兄妹四个可都是文化人，这在咱们村儿可是独一份儿了。”陈婶儿羡慕地说。
程芷娘这才知道原身只学过一些字，幸亏自己没露马脚，这边程芷娘若有所思，那边程江已经把信写好了，在等墨水干的时候陈婶儿压低声音八卦兮兮地问：“芷娘啊，你这回了家，有没有想过改嫁的事儿？”
程芷娘一愣，改嫁？她今日才和离，哪那么快就想改嫁的事？程江却已冷了脸，沉声道：“我们家芷娘才回来，怎么都要多留一些日子，现在还不用考虑那些事情。”
他语气不好，陈婶儿也有些尴尬，只得干笑了两声道：“那、那也是，是婶子我多嘴了，你们别介意啊。”
程江摇摇头，将晾干的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递给陈婶儿，陈婶儿赶紧摸出两个铜板给他，揣着信边回头看程芷娘边出了院子。
“芷娘，你别听外人胡说八道，回来了就安心住着，其他的事情不用想。”程江放缓声音道。
程芷娘觉得自己住得挺安心的，笑着道：“我知道的，对了二哥，我想跟你多识点儿字，你看成吗？”
“当然可以。”
程江一口答应下来，想了想道：“以后你就跟着小浩一起学吧，小浩今年来都在跟着我认字，现在认识的字可能跟你差不多，你们一起学正好。”
他说完又用欣慰的眼神看着程芷娘：“你小时候都不爱学认字，学了两个月就不愿意继续了，现在大了都知道主动要我教了。”
那眼神就跟老父亲看自己终于懂事了的闺女似的，程芷娘有些汗颜，扯出个笑容道：“以前小不懂事嘛。”
程江又夸了她几句就去地里了，他平日跟着程康一起种家里的地，有时候帮村里人写点书信，一张纸一个铜板，这价格比镇上代写书信的便宜一半，因此清河村的人基本上要写点什么都来找程江，物美价廉不说还方便。
送走程江后程芷娘不免盘算起自己的将来，虽然她还没想过改嫁，但以后也不能总在娘家白吃白住，哪怕兄嫂没意见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所以这以后的日子她还是得好好打算打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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