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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龙清竹
这一觉似乎特别的深沉，特别的不安。梦境中，我就是龙清竹，那一幕幕红衣黑发，青莲泛舟，泪水满面还有肢体交缠。到最后竟然是一片火海，魏唯辰在那火海之中对我笑，身上血迹斑斑，最后不知道被哪里出现的大刀砍断了头颅，将整个世界渲染成了血红。
“不要！”惊叫一声，猛的弹起身子却发现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不是那个山洞。刚才那个……是梦吗？
“清竹！你醒了？！”守在我身边的玉儿被我吓了一跳，她探过身来抹去我额上的冷汗，“做噩梦了？”
点头，我看着玉儿，觉得脸上泪水蔓延：“我回来了？魏……魏唯辰呢？！你们有没有看见他！他现在在哪里？！”
“清竹……你在哭什么……”玉儿看着我，却避开了我的问题，“你怎么会中了千日醉？若不是黑白无常及时赶到，怕大罗神仙在也救不回你了。这都第五日了你才醒，真是的，你如此让我怎么安心回去？”
哭了……吗？我摸着自己颊上的泪水，已经确定了这些情绪不属于我。我只能叹息龙清竹醒悟的太晚，五日了，魏唯辰究竟是行动了没有？
“告诉我，魏唯辰在哪里！”我没有再压制属于龙清竹的痛，这本来就是他的情，他的恨，他的孽。我该还他，我也承受不住。于是我狠狠捏住玉儿的肩膀咆哮，“他是不是做什么蠢事了！”
“痛！小畅！不要这样！”玉儿挣扎着，居然一时半会也脱离不了我的钳制。
一只黑色的袍袖突然甩出，卷了玉儿卷离开。吴辙霖压抑着怒气看我：“你弄痛玉儿了。”
我回以冷笑：“若她乖乖告诉我魏唯辰在哪里，我自然不会伤害她！”
吴辙霖低头看看玉儿，想要开口却被玉儿制止。我看见玉儿的满脸为难，心下一沉有悲愤升起，浑身躁动却无处抒发痛苦。
“他四日前入宫刺杀皇上未遂，昨日已经问斩，头颅悬挂在城门外。”清清淡淡的语调随着竹叶的清香进了屋，江月齐看着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虽然我已猜到，可真听见了仍有如雷击。耳边轰隆隆作响，只是反复念叨着：“他真的死了……死了……”龙清竹本身执念就深，不然怎么会在死后还将这些情绪刻画到了我的魂魄之中。此时更是快要覆盖了我的整个神志，我似乎要被那滔天的悲愤给吞噬了。浑身抽搐，痛苦不堪。
“小畅！小畅不对劲！辙霖他是怎么了？”玉儿神色一凛，伸手掐了我的下颌免得我控制不住咬了自己舌头。然后转头问了那个脸色也沉重起来的吴辙霖。
“反噬。”吴辙霖揉揉额头，语气有些沉重。他看了一眼满屋的人突然挥手将其他人都轰出屋外。顿时房内光线暗沉，似乎天色顿变。
黑白无常取出勾魂令牌：“默然结界……这结界外人听不到屋内动静，而屋内人鬼也都出不去。莫非姑爷认为龙清竹魂魄仍在？！”
吴辙霖点点头将玉儿拉起，他直视着我：“龙清竹你本该入地府轮回，为何在强行逗留？一身无法容二魂，这样只会让你与舒畅皆烟消云散。”
我感觉到自己在笑，笑的悲沧。情绪和动作我已经完全不能控制，就跟瘫痪了人一般，神志清醒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现在的我已不是我，是龙清竹。
“我根本就未死，胸口还存着一口气。是你们太着急了。”我看到自己慢慢的坐起，看到玉儿脸色发白。
“你要如何才离开这具身体？”玉儿抓了吴辙霖的手，语带颤音。
龙清竹理了理自己的衣物：“这本就是我的身体，为何不让他离开？”说罢又笑了一下，“罢了，如今我也不稀罕了……一个条件，我就离开这躯壳，反正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留下也徒增痛苦罢了。”
吴辙霖沉默片刻：“你要去见魏唯辰？见了又如何，他的魂魄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三川途上，准备转世投胎。空留残破躯壳于世。”
“闭嘴！他发誓要纠缠我下一世，下下一世又怎么可能不等我，不寻我！”龙清竹暴怒，瓷枕猛的向吴辙霖摔去却在半空中碎成粉末，连吴辙霖衣角都没沾到。
黑白无常上前一步：“二小姐，而姑爷这龙清竹戾气太重，还是强行勾走较好，不然怕是会影响到舒畅的魂魄。”
“不行！强行勾魂怕是会落下终身残疾！且你们……”玉儿摇头阻止，她正色道，“你与我落血为誓，我们让你见魏唯辰，收取他尸身完整。而你要遵守约定，魂魄离体且带走你所有执念，不能再影响舒畅。”
“好。”龙清竹瞬间答应下来，他拔下头上束发玉簪在手心划了一道，鲜血涌出，“我龙清竹以血立誓，若你等众人协助我夺回魏唯辰尸身，我自愿放弃残余阳寿，魂归地府。”
玉儿脸色沉重也是咬破手指与龙清竹立下血誓，吴辙霖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宽大的袖摆一挥，顿时屋内光明重现，而龙清竹也是在瞬间飞跃出屋，直直向城门而去。
众人皆为惊诧，方才听闻不到屋内有一丝一毫动静，现在门户突然大开。这抹鲜红之后又是明黄，两黑衣白一明黄随之弹射而出，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内。如此诡异让人头皮发麻，暗自猜想是不是有了什么惊天变故。
马背上，风割着脸。我在意识深处能感觉到龙清竹在哭，一路上都没有停过。心很痛，但更多的确实悔与恨。龙清竹后悔自己没有早日与魏唯辰深谈，后悔没有去了解魏唯辰，恨自己太过痴迷龙天会，恨自己无法接受魏唯辰。
城门下，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望一眼那高悬的人头，而驻扎的重兵更是对此景象习以为常，视若无睹。而对我这个从未见过斩首的人来说，却是莫大的冲击。虽然我无法控制身体的反映，但仍旧胃中翻涌，就快要吐了出来。
龙清竹下马，他看着风中摇摇晃晃的人头——原本俊美的脸庞上意境蒙了厚厚一层黄土，可却掩不住他嘴角的一丝恬淡。似乎对他而言，死亡是一件如此安逸幸福的事情。
喉头如哽了硬块，我只觉得那不过是道具而已。因为这个男人似乎在昨天还阴恻恻的给我下毒，说要与龙清竹纠缠生生世世，可现在居然就这么死了，头颅挂在高处摇晃着。
“不！”龙清竹浑身颤抖，再张口是一声夹杂了内力的凄厉叫喊震的人耳膜发疼，心尖颤栗。
龙清竹冲到挂人头的柱下，无数官兵跟等了许久一般前来阻挠。龙清竹下手极重，也全靠黑白无常在一旁化卸他的力道才让他没有犯下杀人重罪。因为如此一来，龙清竹最后心愿得偿，受累的只会是我舒畅。
玉儿及吴辙霖也知这种混乱是越早结束越好，所以他俩齐齐出手，居然从人海之中轰出一条康庄大道，让龙清竹毫无阻碍的跃上柱头取下了魏唯辰的首级。
龙清竹怀抱首级翩然落地，所有人也突然停止了混战，他们看着，看着这个美艳的王爷泪流满面，用手指细细擦拭着魏唯辰脸上的泥土，却徒劳的抹的黄白一片更加凄惨。
“你好傻，好傻。”龙清竹嘴角噙着笑，眼中泪水不断，“你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钟情我这个扫把星，还霸道的定了生生世世。也不知你的未婚妻是怎么管教你的，罢了……罢了……我欠你太多，这个生生世世纠缠的魔咒我便应了你，唯辰……”
突然人群分开，玄色龙纹衣袍由远而近，是龙天会，他依旧带着厉鬼面具，语气深沉：“龙清竹你上次刑场劫人就罢了，这次你又来扰乱朕城门安定，强抢刺客头颅，你莫非是这乱臣贼子的同伙？”
龙清竹看着龙天会，心中苦涩：“我不过是拿回魏唯辰的头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您到是说说魏唯辰为何会刺杀于您？”
“魏唯辰刺杀朕未遂被判斩刑，朕与他也无冤无仇，若不是他对朕举了刀，朕又怎会无故砍人头颅？不过魏王爷一向倾心痴迷于小王爷你，莫非不是你指使的不成？”龙天会袍袖一摆负手而立。
心中悲哀更甚。龙天会既然知道魏唯辰对龙清竹痴心一片，又懂龙清竹对他专情不悔，如此一问不过是想连坐复仇罢了。
情感有一角塌方，我察觉到胸口是死寂一片，原本因为龙天会出现的几点眷恋全部烟消云散，再无半分心动。
我兀自哀叹：龙清竹你一生为了这个男人做尽了不该做的，践踏了自己，毁了魏唯辰。可叹却没有感动这个皇帝半分。情本就勉强不得，你却不屈不挠一意孤行，如今南墙撞破才肯死心。只是顿悟的太晚……太晚……
“我若要杀你何须自己动手，或让别人动手？”龙清竹转身不想再看龙天会一眼，“洛红菱非我所杀，你原本恨我，我只当你将我放在心里占了一席之地。如今我已不在乎，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洛红菱是为你而死，与我无关。至于魏唯辰就算他刺杀皇帝，罪诛九族，但曾也立过不少功劳，还请皇上高抬贵手，还魏唯辰一具全尸。”
说罢抬脚要走，却被团团围住。
龙清竹冷笑的看着众人，失去了耐心 ：“滚开，刚才若不是他们护着你们这些杂兵，你们还有命与本王叫嚣？此时谁拦也无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让他们走。”出乎意料龙天会举手示意那些官兵退开道路，“红菱究竟为何而死？！龙清竹今日你说清楚了，朕便让你带着魏唯辰的尸身离开。”
“想知道？可我偏不告诉你。如今是你杀我情人，还要找我要真相是否可笑了些？”龙清竹回头，眼神阴冷，“不过皇上您有的是能人异士能帮你查清，就不知道您可否接受的了。看在往日青梅竹马的份上，清竹劝你最后一句，做人难得糊涂，还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龙天会沉吟片刻却是大笑出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小王爷说话是越来越有禅机了，只可惜朕只要答案。也如你所说朕有的是办法知道真相。但未查出前，什么都改变不了。”笑罢转身而去，“魏唯辰尸身在乱葬岗，许他全尸是朕给与你最后的青梅竹马情谊，从此后你我再别谈什么交情！”
龙清竹嗤笑一声别过头：“那还真是谢主隆恩。”话音方落就翻身上马抱着魏唯辰首级往乱葬岗而去。
乱葬岗地如其名，遍地草席乱尸散放，加上日头越烈，浓重的尸臭熏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可龙清竹似乎毫无感觉，只是在那一地尸体间穿梭。黑白无常及玉儿夫妇也是帮忙寻找。
“找到了，在这里。”黑无常突然出声，扬手示意。
连忙跑去，只一眼我就认出那的确是魏唯辰的尸体——脖上碗口大的伤口上全是黑红的血块，灰色的囚服已经染成了紫黑色伴随着嗡嗡的苍蝇振翅声，场面好不凄凉。
龙清竹一时脚软差点跌坐在地，本已经平息的泪水再度狂飙。我也感染了悲働，觉得鼻头发酸。好在如今我控制不了身体，不用真的流泪。
拿着那个头颅龙清竹试图将魏唯辰的尸身拼凑起来，可是断了的头颅又如何完好如初？最后龙清竹咬牙，撕下衣摆绑了几圈可也固定的不够牢靠，抱起来走几步首级便又掉了下来。
玉儿叹息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针线：“给你。缝一缝再绑上就不会掉了。”
龙清竹无言接过，泪水沾湿了线，一针一针的将魏唯辰的头颅缝上。我想若不是阴差阳错的到了这个蛮荒未开化的朝代，我决计不会看见如此可怕又悲惨的场面。城墙上和现在的一幕幕真的让我受到不小的冲击，怕是一生难忘了。
运回魏唯辰的尸身后，龙清竹让福贵找了块好地将魏唯辰被连坐的家眷葬了。然后命人在湖里种下了一湖的青莲。
晚上吴辙霖和玉儿进门开口就问：“龙清竹我们的誓言已经兑现，你还不速速跟黑白无常地府报道？”
“这是自然，只是想请二位等等……最多三日。”龙清竹起身，铺了宣纸，“唯辰说第一次见我是在那青莲湖上，见我怀抱青莲泪流满面，从此一见倾心终是为我踏入不归路。”墨水渲开，朵朵青莲绽放纸上，“如今我绘出当日情景，三日后我会带着唯辰回家，魂寄画中将舒畅魂魄连带这躯壳一并奉上。”
玉儿咬咬唇：“好吧。你们实属不易，我去为你们求求情，让你们下一世有个好结果。”
龙清竹却笑：“不了，人生在世太多苦难。我已不想再入轮回，让我与唯辰自行商量吧。不劳费心了。”
玉儿还想说什么，吴辙霖却摇摇头强行牵了她离开。
“你叫舒畅是吧？”龙清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想我是该感谢你的，若不是你附了我的身，怕我会一错再错。”
我愕然，没想到龙清竹竟然是与我对话。而我无法出声，连安慰也做不到。因为我从未经历过这些，无论是龙清竹，龙天会还是魏唯辰，他们的情感都太过激烈，我无法面对。
“只是可怜你居然会选了我，因果孽报怕就算我离开了你也得继续担着。”龙清竹细细的勾画着画中自己的容颜，清浅两笔在精致五官上添了两道泪痕，“我很想提点你些什么，但天命已定，我也自私不想因此万劫不复再错过唯辰。只能告诉你小心身边人，莫要真的上心了。”
画已描好，龙清竹细心的吹了吹似乎很满意。他看了看开着的窗户，远处有一点绿色隐藏在昏暗之中。垂眸放笔，龙清竹上前关了窗户：“没想到他能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步，情……究竟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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