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若香茗

　　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山本来了，还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濑川，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可是整理了好几个小时才弄完的。”山本警官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和一盘录像带递到他面前。
　　“十分感谢，警官大人！”濑川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又对那少年说：“绪方矢信，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那少年冷冷地应了一声，我这才注意到他竟然也是个十分漂亮的男生。他穿着浅蓝色条纹T恤和米色休闲裤，挎着一个黑色单肩包。双目黑亮有神，深不可测，精致的双唇却给人一种威胁感，仿佛能说出所有的秘密，不过眉眼间那一抹淡淡的忧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个少年刚刚失去了父亲！
　　“在美国侦探界混得不错嘛！不过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濑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却被眼前的状况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肯定认识，但为什么濑川也不对他的遭遇表示一下安慰？太没心肝了吧！而且怎么我在两天之内遇见两个少年侦探，这年头很流行英雄出少年？
　　“你太抬举我了，我跟你可比不起！坐着就能解决案子，还只是个业余侦探就已经声名远播了！”
　　“哈哈少年们，你们慢慢聊，好好叙叙旧，我要先回署里了，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山本警官突然站起来，道过别转身大步离开了。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也是意味深长。
　　“警官说叙叙旧，你们早就认识了吧？”警官一走我也放松了些，急的跟他们套近乎。
　　“嗯，从小就认识了。”矢信依旧冷冷地说。
　　“咿？那怎么是这种气氛？”
　　“对头之间有这种气氛不对吗？何况是死对头！”濑川伸了个懒腰，靠着沙发背，舒展了两条长腿，拿起一份资料，顾自翻阅起来，我则傻傻愣在那里。
　　“说的对，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来见你的。”
　　“嗯嗯，不能浪费时间！啊！首先我得声明下，这件案子你不能插手，只能作为家属为我提供帮助！”
　　“什么？”矢信有些激动地说,“这是我父亲的案子，而且我也有能力，凭什么让你处理？我从美国赶回来就是为了亲手查办这起案子，你以为我会因为感情就失去判断能力吗？幼稚！真正应该退出的人是你！”
　　此时从他们的对话看来，我已经明白一二。这两个人大概都是很出众的人，所以把彼此视为对手。但其实这种人的心理最明显不过了，虽然表面上都对彼此不服，内心却都很看重对方。他们自己应该也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这时候就应该有个人来帮他们捅破中间的那层纸，那我就委屈一下，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角儿了。
　　“二位二位，有话好好说嘛，何必这么针锋相对！”
　　“奴隶，主人说话的时候有你插嘴的份么？”
　　“奴隶？你果然还很幼稚！”绪方冷哼一声，又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中国的留学生吧，怎么会让你参与这件事，那个山本真是太不敏锐了！”
　　“是我让她参与的，你有意见吗？”濑川在我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也罢，反正看她笨头笨脑的样子也没什么用。”
　　“喂，她是我的奴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贬低了？你贬低她就是贬低我！”
　　“正是此意！”
　　……
　　“住口！”我终于承受不住头顶的黑线，大叫一声怒发冲冠道：“你们还有完没完？口口声声说自己有能耐，为什么不给我好好合作早点把这个案子结了！用这点时间研究材料说不定就有不少发现了！欠扁的小子！”
　　他们两个都愣住了，不再说话。我气冲冲地拿过录像放进机器中，说：“给我认真工作！”
　　他们互视一眼，各自耸耸肩：“工作工作！侦探最讲究公私分明，right？”
　　气氛不错，濑川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眼睛斜睨着屏幕，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绪方身体前倾，胳膊顶在膝盖上支着头，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这种录像很没趣，一个场景只有人在变，我不时偷瞄两眼身边的帅哥作为调剂。
　　“景彦？”绪方矢信突然冲过去按住暂停键，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身穿灰色西服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说：“这个人我认识！”
　　“你确定？”濑川终于有点干事的样子了。
　　“确定，十分确定！他是我爸爸去世的故友的儿子，叫松本景彦。他母亲也早就不在了，我们是好朋友，到了美国我们还经常联系，前不久我还收到他的一封邮件！”
　　“他是在那间大楼里工作吗？”
　　“这正是我惊讶的地方，他根本不在这里工作！等等，这个时间是十一点十分！”
　　“什么？这就有意思了，矢信，他父亲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四年前……”他忽然沉默了。
　　濑川放下手里的资料，让录像继续播放，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录像，那个叫景彦的人从大楼里出来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分。
　　矢信突然说：“我们明天去找他。”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窗外阳光明媚，昨天晚上我们看完录像才睡，矢信也暂时住在这里。他们俩说今天要去见那个人，看来事情的进展不尽如人意。不过我最近好像有点撞鬼，怎么老碰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人生啊，还真是变化无常！
　　我起身收拾好被子，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屋里屋外都没别的人影了，我一个人一边看动漫一边等他们。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动漫也能是这么百无聊赖的东西！下午一点多他们两个才回来，两人都是一脸疲惫。我坐起身，给他们拿了饮料。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敢抱怨他们没喊我一起去的事，只是紧张地问：“怎么样，有什么重要发现吗？”
　　“他失踪了。”濑川瘫坐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说。
　　“失踪？那案子岂不是断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我们担心他可能已经遇害，而且到目前为止，所有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
　　矢信没说一句话，只是侧脸看着窗外，忽然他开口：“濑川，你害怕吗？在接近真相的时候！”
　　“小子，你已经是职业侦探了，难道还没有这样的觉悟？”濑川没心没肺地拍拍他的肩，阳光笼罩着这两个有着天使面孔的人，让我某一秒钟产生一种幻觉，或许他们就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来到人间揭示黑暗，战胜邪恶。
　　“喂，我说你们到底想到什么了，也跟我说下嘛！”
　　“呵呵，可以。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那我就凭直觉说说吧。我认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景彦父亲的死与绪方父亲的死应该有很大关系，景彦在知道这件事后就来这里找绪方先生报复，那时候光广元永奈小姐提到绪方先生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应该是松本景彦先生打的！”
　　“看来你也有点推理能力嘛！”濑川满意地笑笑：“但是，这还有几个疑点！一，松本杀死了死者，为何要毁尸，看他的样子，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二，死者的位置很奇怪，他是坐在椅子上的，后脑受到重击致死，如果是松本将他杀死，他不可能会毫无防备地让他绕到身后被杀害吧；三，我们在松本家里发现了一份关于死者绪方一郎如何杀害他父亲又如何取得现在高位的记录。回想当年松本的父亲是因为开车时刹车失灵坠崖而死，而那资料说正是绪方一郎在汽车刹车上做的手脚。其实当年并没有人怀疑，所以松本不可能在事情过去几年后再去调查这件事。他获得这些资料的途径只能是有人故意给他的；四，我在死者的床上发现了女人的长发，而经过我们的调查，他根本没有接触过外面的女人，那唯一剩下的就是广元永奈，但很奇怪，反正绪方夫人已经不在，他们为何不光明正大地结婚呢？还有那块黑斑，很有些奇怪啊，综合起来看，我作出了另一个推理。”
　　“什么？”
　　“那就是有人嫁祸松本景彦，而他现在又失踪了，估计是被杀害了。”
　　“那么说真正的凶手是——广元小姐？”
　　“嘛，也许吧。”
　　“那她，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非常震惊，像她那样的人很难想象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可能跟某个组织有关。”
　　“组织？”
　　“没错，那个黑痣应该是某个组织的标记，痣是由于皮肤表面部分病态化引起的，可以用某种技术做也说不定。在矢信母亲去世后一直未娶可能是和广元永奈有关吧，不过我相信他们之间应该只是交易关系，不然就该结婚了。她应该是那个组织安插在死者身边的眼线，可能是绪方没有利用价值了或是不想干了就杀人灭口，并且用当年枉死的松本先生的儿子当替身，把嫌疑转嫁到他身上，再把他杀了造成人们他是畏罪潜逃的假象。”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找到松本先生？”
　　“你是猪吗？他们肯定都调查好了，知道矢信和松本的关系，确定美国的大侦探会回来参与调查，而且目前为为止，我想都是在逗我们玩吧！”濑川的眼神突然暗淡下去。
　　“什么意思？”
　　“漏洞很多。”这回是矢信接过话，“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有些很容易就弄清了，有些又是断了的线头，我想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在向我提出警告，叫我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多管闲事？”我越听越糊涂。
　　“我……接触过这个组织！”矢信顿了顿，眼中充满了痛恨，“其实我一开始看见父亲死时的照片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这个组织很强大，爪牙遍及全世界的各个领域，控制着不少各国高层人物或是商界大亨，正当的明着做，不正当的就暗地里进行，成员标志就是胸前的黑痣。我破坏过他们的几次交易，所以他们用父亲和景彦警告我，而且不留一点痕迹！即使我们怀疑到广元，知道是他们干的，也毫无办法，可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矢信双手紧握，痛苦地闭上眼睛。而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敢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如此黑暗的一面。我以前生活在单纯的世界里，□□只在电影里见过，战斗谋杀是离我那么遥远的东西，甚至瘟疫饥饿也和我毫不相干，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人性的认知，。可是现在我亲身经历着，亲眼目睹着，光明之下原来还有这么大片的阴影，如同平静的海面下翻腾的暗涌，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多你不认识的人，如果不接触你便永远无法想象那些时时刻刻发生在这个地球上的千奇百怪的事，这突如其来的现实让我无法接受！
　　“惠茗，你以前有经历过这些吗？”
　　“我？没……没有。”对于这个回答，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那这就算是你入世的第一课吧，虽然有点太沉重了！”濑川看着我，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温柔和鼓励。我的眼睛竟然模糊了，突然感觉在这一刻我，不，是我们三个都更加成熟了，我不再只单纯地沉浸在虚幻的动漫世界，他们也渐渐有了更坚强的心态，这样的情境让我感动得想哭。
　　“为什么你说拿他们没办法？”我想抓住一线希望。
　　“你还不明白吗？”矢信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这个案子根本不用破，对手把每一步都布置好了，等着我来观看，所有的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但我们却没有证据，无法抓到他们的手！”
　　“那广元小姐呢？可以把她抓起来呀！”
　　“你想她还会在这里吗，应该早就消失了！况且就算抓到她又有什么用，她不过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在他们眼里。她随时会被他们杀害，只要他们愿意。”
　　“但是，”濑川忽然笑了，“这不是结束，这是刚刚开始！还有，臭小子，既然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陪我去调查，害我绕这么大个弯子！”
　　“切，你少跟我装大智若愚！”
　　“啊嘞，被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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