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帐

　　袜子呢？我袜子呢？我扒拉来扒拉去，总算找出来了三只袜子，不过却没有成双成对儿的，这让我很是头疼。小玩乐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瞧着，还乐呵呵地明知故问：“呦，您怎么了，找什么呢这是，瞧把您急的，汗都冒出来了。”

　　我没好气地推开她，“去去，死开去，没瞧见爷正找袜子的吗，爷来的很匆忙，东西带的有点儿混乱。”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那你现在怎么办呢？”她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绝对是成心的。

　　“没办法，先随便拎上两只穿着，得空再去超市买。”这实在是下下策，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好在我脸皮比较厚，受得住。我拣出两只花纹一样颜色却不统一的袜子，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是别人问起，就说今年流行，混搭。编瞎话儿骗幼稚小孩儿我特有经验，又一次刘展翅惊讶地问我我头上怎么有根儿白头发，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告诉他，我挑染的。

　　新生入学，免不了受点儿皮肉之苦，接受一系列的军事化训练，简称军训。教育部和学校领导多聪明啊，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啪啪”响，学生嘛，初露锋芒，入学的时候先打击打击，正方形锉圆了就光滑了，愣头青磨乖了就好管了，给刚考入高中气焰嚣张的孩子们，锉一锉锐气，长一长勇气，鼓一鼓士气。我个人觉这也是，刚进高中，有个把儿的学生活跃得过分，我就亲眼看见翅某人一进校门儿就到处坑蒙拐骗，上去就跟人家称兄道弟，尔后拉帮结派，一群人勾肩搭背吊儿郎当地站一块儿吆五喝六唧唧歪歪，商量着到哪去投机倒把的，再蚀个米什么的。这个很正常，他直接把貂蝉的荷尔蒙当香水儿用了，谁见谁待见。

　　昨天忙，没正儿八经地吃过饭，所以说学校的食堂对我和小玩乐来说还是非常陌生的。趁现在人不多，得赶紧进去找个座儿，要不然待会儿又要涌现出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 了。

　　说实话，食堂有些大。小玩乐挑了个座儿坐下，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的，说这么大一个食堂怎么连个VIP雅间儿都没有呢，完了见没人伺候，手一拍桌儿，“来人，点菜！”

　　没人招呼他，这是肯定的，这孩子看来从小到大没进过食堂，把这儿当饭馆儿了。周围的人都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看那眼神里竟然还多少掺杂着一丝同情，连带着我也遭了罪。不行，我得唾弃她，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小玩乐，饭菜自选，别指望有人来招呼你，这是食堂，不是饭馆儿！”你在这吃大锅饭的地方耍什么矫情啊你这是！

　　小玩乐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跟着我进了饭菜自选区，她以吃自助餐的热情要了很多菜，唉，她到底还是没能明白“食堂”是个什么概念。到结算出口时她突然间掐起腰，以一种傲睨群雄的姿态摆了个很土的暴发户造型，冲着搞结算的大妈来了一句：“我刷卡！”

　　我一听，你真牛，你刷卡了不起啊。

　　一伸手，饭卡。

　　“同学们好！”王聚德高兴地喊，真不知到这大夏天的他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来，来，快进来啊！”得，又来了个新同学是吧，别腼腆啊，快进来呗！我们自以为很聪明，都眼巴巴地瞅着门口，准备让新同学一露面儿的时候向他打个招呼，展示一下亲和力，混个脸儿熟。没承想，在王聚德的极力催促下，一个身影出现了，他并不是我们设想中的新同学，而是军训的主角，一个上一年刚从大学毕业的体育老师冒充的教官。

　　“各位同学静一静，这就是咱们分配到的体育老师，这几天兼职来当军训的教官。这位老师是上一年刚从大学毕业的，前几个月在咱学校实习，是干后勤部工作的，今年是第一年带学生，大家要尊重这位老师。”王聚德忙不迭地为我们介绍，他似乎也对这位腼腆的老师有一点儿小嫌弃。

　　后勤部？我在脑中惊呼，与刘展翅私下里交流了意见，怪不得看着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在学校食堂里管着给饭卡充值的那个充饭卡的吗?难道学校没有人才了？怎么连充饭卡的也上了阵了？
　　然而现实不容许我真的惊呼，王聚德发给每人一套军训服装，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道：“同学们赶快回屋换好衣服，半小时后到操场集合，接受严格的体育训练，积极地为祖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打基础，赚好革命的本钱！”

　　由于军训服装的制式大小都是一样的，穿起来免不了有些长短肥瘦前撅后露，这就是我们的牌照，告诉外人：我们不是正规军，我们不是有意诋毁人民解放军的形象！
　　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号子声，简短而有力，标志着军训的正式开始。“同学们好！我们先来做一下训练前的准备活动，现在我向大家教一下我自创的协调操！大家看着，我先给大家做个示范！”

　　什么？协调操？还“你自创”？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不祥啊！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不想看见！

　　“一二三四，再来一次！瘦手臂啊瘦手臂，瘦大腿啊瘦大腿，苹果葡萄橘子梨，吃它以前先削皮！”听见他乐在其中的声音，我绝望了！老师想的真周到啊，以后我们要是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完全可以跑到幼稚园里去教弱智操！由于大家看过了这极具视觉听觉双重冲击力的弱智协调操，都作唾弃状，充饭卡的也不得不顺应民意，承认这次运动前准备活动重大改革失败了，看得出来，他有一些小失落。

　　“稍息，立正，跑步走！”我们的教官，就是那个充饭卡的，喊起了口号，让我们跟着他跑步走。跑就跑呗，从小到大，爷也不知道跑过多少回了，把速度练得比级部主任快一点儿是很必要的，这个本事通常能解决一切事故发生之后的性命之忧。“一二一，一二一，一日之计在于晨呀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夏呀在于夏，一生之计在于勤呀在于勤……”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谁准你改词儿了，跑个步还这么有精神，充饭卡充多了你！哎，不太对，停下来停下来，快停下来！人家别的班儿跑一圈儿就停了，我们怎么跑了三圈儿还没停啊，瞧那充饭卡的跑的正欢，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充老师，咱怎么还在跑啊，你看人家别的班儿都停下了！”刘展翅累得满脸大汗，哭丧着个脸问，这跑来跑去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那充饭卡的很自信地一甩小分头，“没事儿，接着跑就行，咱学校操场面积大，跑着很宽敞，我喜欢！”

　　你一个充饭卡的你牛什么你牛，事情不是你喜欢就可以，没看见我们都跑不动了吗，要我说，大家喜欢才是真的喜欢！于是乎，被压迫阶级终于起义了，歇班儿不跑了，可把那充饭卡的给急坏了，“跑呀跑呀，生命在于运动呀，跑呀！”见我们毫无动静，根本没有想要瞥他的趋势，充饭卡的终于着急了：“快跑呀，小小孩儿的怎么都不听我话呢，咱班儿可是个实验班儿，要处处争先，处处做表率呀，比普通班儿多跑个四五圈儿的多能显示咱的水平呀，到时候学校领导通报表扬咱班儿，我还能多领点儿奖金呢！”

　　听听听听，说漏了嘴了吧，这才是重点，这就是你利用我们多赚钱的目的，充饭卡的想要改善伙食生活，跑这儿来折腾我们玩儿来了！此时大家都体力不支，要是我还有劲儿，我就先站起来抡给你一巴掌！“哎呦，老师我肚子疼！”一个女生脸色惨白，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充饭卡的一看，哎呀不好，奖金泡汤了，要出人命了，赶忙上前想要背起那女生送医务室去，那女生却摆摆手，表示没有大碍，看情况，应该是剧烈运动引起的痛经。充饭卡的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向我们一挥手，你们谁还那个啥，请个假吧不用训练了！于是就有好几个女生从人堆儿里挤出来，一肚子疼为遮掩的借口请下了假。这一切大家看在眼里，都了然于心，可是世界上还就真有那么一个不识趣的人，大概是看到现在请假的人多混在其中有利可图，刘展翅这白痴孩子竟然自以为很聪明地跟充饭卡的耍起了花招，也随着几个女生挤出人堆儿，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地嚷嚷肚子疼。我一看不好，刘展翅要丢人了，就赶紧上前拉了他一把，告诉他别丢人，他却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我肚子疼。”

　　我一听，哎呀我的祖宗你可别闹了，爷我可是为你好哎，“你肚子不疼，我知道。”

　　没想到刘展翅不依不饶：“我真肚子疼。”

　　啊?难道这次他是真是真的肚子疼？“那你也不能现在肚子疼啊，这个症状关你们大老爷们儿什么事儿啊！”

　　刘展翅一愣，随即缓和过来，“哦，是这回事儿啊，我刚才还纳闷儿呢，反正我是铁了心的要吃秤砣了，得，我现改还不行吗？”随即刘展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刚才还捂着肚子的手转移到靠上的部分，嘴里的嚷嚷改成了“充老师我胃疼！”

　　话又说回来了，人家充老师也不是吃素的，人家眼多尖啊，一下儿就从人缝里看见刘展翅的小动作了，加上刚才人堆儿里就刘展翅喊肚子疼的声音喊得最大，傻子才会被刘展翅蒙过去呢。充老师抽空瞥了一眼花名册，得，把刘展翅给记住了，“刘展翅同学，你过来一下儿，对，到我面前来。”

　　刘展翅这傻子还以为自己遇见了傻子，兴高采烈地飞奔到充老师面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你胃疼吗？”充饭卡的很关切地问。

　　“是啊，充老师，我胃疼，疼得受不了了，估计得请个假歇一会儿，去医务室买个葵花胃康灵什么的，您快给我准个假吧。”刘展翅说的很像是真的。

　　“可是我刚才还听你在喊‘肚子疼’来着。”充老师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您都听见了？哦，不是啊事情是这样的，刚，刚刚好像是有一条大蛔虫在我肚子里弯来弯去，刚才小转儿推了我一把，那大蛔虫哧溜一下儿就钻我胃里了，临时挪了地方，这个不赖我。”说完还看了我一眼，希望我能给她作证。我故意一扭头，看着天上若有若无的云彩装闲，我才不掺和你这些丢人的事儿呢，自圆其说也不要搞个弥天大谎吧，你看这地球上的臭氧层空洞都快给你补上了。

　　“刘展翅同学，你当老师都是弱智吗？”说对了说对了，没准儿刘展翅真把你当弱智了。

　　“充老师我们都没把你当弱智，真的！”刘展翅说着这话，表情特诚恳，这更让充饭卡的觉得这是受到了更大的侮辱！

　　“谁准你叫我充老师了，我不姓‘充’！”

　　“哎呀老师您瞧您，怎么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我告诉您，您是医学院毕业的，分配到我们学校来的时候是在后勤部充饭卡的，充饭卡的多亲切多受人爱戴啊，我心情一冲动，就当您是姓充了，一不留神儿，就说漏了嘴了，您看我真是太不应该了，我真诚地向您道歉。”说完还配合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鞠躬，说白了就是原地站着没有动。

　　“我不是充饭卡的！我也不是医学院毕业的！”老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充老师您快别谦虚了。您的身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您是去年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医术不行就转而来我们学校当体育老师，喜欢测试学生的人体极限耐力以补充学校掌握的统计数据，顺便弄死一两个捐回您的母校去当尸体解剖的教具，多合算啊，我心里由衷地佩服您！”塞，刘展翅，我对你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经过刘展翅的这么一点拨，同学们幡然醒悟。

　　“哦，原来他就是一充饭卡的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充饭卡的都这么牛！”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觉得充饭卡的就应该牛！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特别是技术型人才！你别看充饭卡这工作很卑微啊，充饭卡也是一门技术啊，有了这个一技之长，咱老师好歹也能算是个技术型人才！”

　　“哦，合着当个冲饭卡的还能转正啊，赶明儿我也不考大学了，直接上北大去应聘当充饭卡的，转过年来还能凑合着当个北大经济学教授，别的不干，就专门儿研究数学书上的‘充要条件’。”

　　“就是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是我个人觉得你得干一行爱一行啊，充老师你还是快回去充你的饭卡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人家现在起码儿也是个老师，要尊重人家。你想啊，其实当个体育老师也不容易，像他这样整天绞尽脑汁变着法儿的折磨我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呀！”

　　“就是就是……”

　　“……”

　　众人纷纷议论，声音盖过了充老师的悲哀，充老师面对着一大堆不怕死的学生，学生们丝毫没有给他插话解释的余地，他转而朝向刘展翅：“你这死孩子！你个罪魁祸首！我不管你是肚子疼还是胃疼，原因都一样，你是吃饱了撑的！现在你说怎么办，我威信都叫你给整没了，这个局面没法收拾了，你给我留下个烂摊子，你自己给我收拾起来！”

　　“充老师，这很简单，包在我身上！”刘展翅向充老师下了保证，“充老师，我敢肯定地说，你的话还是有一定的威信的，不信您瞧好儿吧！”

　　刘展翅站直了，直了直领子，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同学们！冲老师说了！今天咱训练的太辛苦了！提前放学！没事儿的赶紧背上书包吃饭去吧！”

　　众人听到此话，立刻活跃的跟听到了防空警报似的，鸟兽做散，跑没影儿了。

　　秋天还没到，一片绿叶却因为操场上大风的劲猛被吹得凋离了树枝，它飘忽着，飘忽着，循着自然的规律，呈“之”字形飘落，在充老师头顶上略作停留，又在充老师眼前打了个旋儿，缓缓地，终于落在地上，不动了。

　　静———

　　耳边充斥着其他班级训练的呐喊声，这不得不说是对充老师的一个极大的讽刺。

　　倒是同学们，由于白天时的高强度跑步和逃跑锻炼，都睡得很香。我似乎听见学生会主席慷慨激昂地说：“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学校斥资百万亿，为学生打造了一条五星级跑道！”
　　哎呀妈呀，一身的冷汗，幸亏这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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