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求魂梦与君同

　　洛阳繁盛物华，满载中原。物流繁茂使得青楼遍地。清官，妓女个个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是日，常鹤言丰神俊朗，轻摇折扇，款款驻步柳巷尽头的一座新起的宇楼前，神态甚是潇洒。楼上挂了块牌匾，三个镶金大字赫然醒目：金龟楼。

　　这楼虽只新开几日，热闹规模却丝毫不逊于别家。此刻正值傍晚时分，金龟楼门庭若市，几于万人空巷，门口巷子虽宽，却也几乎有人满之患。

　　“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常鹤言折扇轻摇浅吟，心想：这楼的鸨儿定是和哪位王孙高官有过故事，既能起出此名想必也绝非一般二般的人物。于是折扇往手心一打，便往楼里走。

　　常鹤言刚抬脚进门，就被一群姑娘相公围堵的满面春风，正要说什么，便听到一阵朗笑，声音之尖，震天破地。常鹤言一回头，看到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正油头粉面的看着他笑的肥肉直抖。一双三角眼都快笑没了眼珠，分明刻着贪得无厌。常鹤言头皮发麻，心下想：这不会就是鸨母吧？

　　这鸨母把常鹤言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职业的敏感叫她立马无限谄媚的甩着手帕走到常鹤言面前：“这位公子可是头回来？我们这要什么样的都有，管保让您满意。”说罢扯着嗓门叫道：“夏荷，春桃，还不快下来接客！”

　　常鹤言轻笑着摇了摇扇柄道：“诶，先别忙。”

　　鸨母笑盈盈道：“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常鹤言一双媚眼瞄向了傍边一个楚腰纤细羞羞答答的小官，鸨母眼珠子转的极快，立刻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又要开嗓。常鹤言用折扇往鸨母面前一档：“且慢，我还有一事想问问嬷嬷。”

　　鸨母笑得狡黠：“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常鹤言道：“这楼可是嬷嬷你开的？”

　　鸨母道：“这楼可不就是我开的吗？”

　　常鹤言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我看不像。”

　　鸨母朗声笑道：“公子真会说笑，这有什么像不像的，又不是相驴，开门做生意难不成还要看相貌。”

　　常鹤言笑笑不再接话，正要转头找那小官，就听得有人大喝：“老鸨，我都等了这么常时间了语珊姑娘怎么还不下来！”常鹤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的英俊公子，身穿昂贵锦锻衣裳，腰挂翡翠鼻烟壶，却在那大吵大嚷，毫无形象可言。

　　鸨母慌忙上前，无比谄媚的为那公子斟了酒：“马上，马上，语珊她…要不然叫冰兰来作陪可好？”

　　那光鲜公子砰的一拍桌子嚷道：“我今天还非语珊不可，还不快去把她给我叫下来！”

　　鸨母左右为难，用小帕直抹冷汗，老肉纵横的脸也越发扭曲。

　　常鹤言不似常晋尧这般能忍，看不惯的就算是闲事也要管它一管。于是摇着扇子上前，走到那光鲜公子面前再“啪”的往手心一收，深施一礼：“这位公子仪表不凡，想来不是平常人家。”

　　那光鲜公子双手往身后一背，仰着头道：“我乃太仆寺丞。”

　　常鹤言含笑不语，心中暗想：帮皇帝养马，六品官，还是从的。

　　“家父乃御史中丞。”

　　常鹤言依然面带微笑：四品官，风口浪尖，一句话没说好随时掉脑袋。

　　“舅父乃是工部侍郎。”

　　呦，还撞到自己的副手了，原来是张寿仁的外甥。常鹤言不大喜欢张寿仁，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想不到他外甥也是霸道无礼，明明在朝为官却还这般毫无涵养，果然是鱼随鱼，虾随虾，乌龟随王八。常鹤言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光鲜公子不知常鹤言为何发笑，面子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常鹤言又深施一礼道：“不知是寺丞大人，多有得罪，在下愚钝常分不清是狼是狗。”

　　光鲜公子满意点头，不过到底是读过书的，随后便想到什么，脸色骤变，怒道：“你骂我舅父是狗！我看你才是口中开狗窦，满嘴狗屎！”

　　常鹤言应声答道：“正待大人从此中出入，遇屎吃屎。”

　　光鲜公子一听自己方才那真叫自掘坟墓，如今骂人不成反被骂是狗，不仅如此这常鹤言还顺带把他老父给骂了，顿时气的直冒烟。正要发作，常鹤言抢先一步上前按住他的手，用只两人方能听到的声音说：“告诉你舅父，虞部郎中上交关于本月时禁的文书我看过了，只叫他尽快拟好上呈。”

　　光鲜公子呆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是…”

　　常鹤言却早已转头。方才他就觉得有锐利的目光一直飘在自己身上，这一转头正好撞见了未施粉黛却逼人的艳，此人往那一站，虽是客人却比这楼里莺莺燕燕的小官好了不知多少。他视野中立马只这美人一人的颜色，其他人倒都像牡丹花下的狗尾巴草，似了陪衬。

　　常鹤言眼角一弯，上下飞快的扫了一扫眼前的美人，螓首蛾眉，领如蝤蛴，柳线腰杆子，黑缎青幽发。美的撩人心魂且来路不正，邪气十足。

　　美人对着走到常鹤言面前，微微一笑，眉飞入鬓，眼角一股清逸盈动：“这位仁兄你我有缘，若无他事，何不一起坐下小酌一杯，图个尽兴？”

　　常鹤言见美人开口相邀，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随即抱拳欠身道：“如此打扰了。在下常鹤言，字任之。”

　　二人坐下，皆是随意靠在椅背上，那美人牵动嘴角，天然描绘出清丽的唇线：“原来是常大人，在下李晟渊，字施泽。素闻大人才华横溢，见解独到，且为人洒脱不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方才听大人调侃御史公子，不知这骂人之术可否也有讲究？”

　　常鹤言只顾欣赏眼前的美人，魂都快被他勾去了，也不计较李晟渊这话是褒是贬：“以我之见这骂人之道，最似武家功夫，功夫深浅，可分之以‘十段’。”

　　李晟渊也并不在意这风骚的目光，倒像是见怪不怪，温柔地笑了笑：“哪十段，还请大人指教。”

　　常鹤言道：“血肉橫飞，二面三刀，金蝉脱壳，按圆索骥，阡陌纵横，巫山猿啼，野人献曝，分花拂柳，对酒当歌…”说罢停下抿了口酒，微微一笑：“十段，沉默是金。”

　　李晟渊略明深意，眼眸中泛起一丝涟漪，缓缓点头：“人生而靜，天之性也。常大人好才学！”

　　常鹤言频率极高的摇着折扇，眼睛却不离开美人：“不敢不敢，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东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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