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小雪

　　（一）
　　常常换朋友，而且男女不限。也许有人会说，这种人是滥情。但小雪不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存在，认真，还是敷衍的游戏。

　　可是，现在有了岚。这是完全的不同。

　　“…………就算是这样，也应该稍稍坚持一下吧？”没有惊讶，虽然好朋友和男友分手的事居然是从传言才听说。岚慢慢吐出青色的烟，苦笑道。

　　“…………岚，”小雪大大的眼睛，有点无神的向前看着，“你……还是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诶，我说，你要是把劝我戒烟的一半精力放在阿庞身上，也不会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啊。再说了……”

　　“不能强求的，”小雪低着头就势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阿庞不相信我喜欢他，我也……努力过了，都没有用。”

　　“那当初你就不应该答应和他在一起！”

　　“可是，”小雪微笑着抬头看岚，“他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啊，我想要顺从你的意思嘛。”“你？”不等岚回过神来，小雪已经凑到跟前，抽过她手上的烟，“你，也偶尔顺从一下我，怎样呢？”

　　“阿庞是个好男孩啊，不好好珍惜你会后悔的，小雪你真是……”剩下的半句话，被柔软的嘴唇覆盖住了，一个长时间的寂寞的吻，融化在空气里，甚至感觉得到淡淡的哀伤。

　　“……烟臭味……”吐了一下舌头，小雪拿着岚的烟，一蹦一跳的走了。在不远处的废弃箱扔掉烟头，她转过身，“谢谢你来安慰我！我没事的！”然后挥着手，跑掉了。留下岚一个人，独角戏般呆呆站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

　　（二）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大家都喜欢讨论别人的幸福和不幸。唯恐没什么可说了，安静得受不了似的，只有不断寻找新闻，来填补空虚的生活。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想要照顾她。她看起来那么柔弱，好像被风一吹就会飘走一样。可是，发现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小雪，很坚强。不是别人眼里那么不堪一击的小女生。

　　至于原因，岚也不想追究。知道的只是，她们相识的那天，漫天的雪花飞舞。那么一个小小的女生，蹲靠在路边的花坛，就一直保持那个姿势，很久。直到开始发抖，正在等车的岚跑过去问她要不要紧，女孩才抬起头，用毫无生气的大眼睛，看眼前有点焦虑的女生，微微的笑了，然后告诉她，想坐地铁………… 那个瞬间，岚的头脑中，浮现出了灰姑娘的童话。小小的脸，被雪的颜色照的苍白。怜悯的心情和想要保护的欲望，一起涌上来，呼吸困难。

　　有一天忽然发现，小雪原来是和自己同一个公寓楼的新房客的时候，岚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是因为担心的这个小人儿安然无恙，还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够常常见到她？

　　“岚啊，我们周末去约会吧~”小雪满面春光的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有、人、送、票~~”
　　“……谁送的？………………别说是阿庞？”
　　“丁冬~~ 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小雪干脆蹦到岚的怀里，拿着票甩来甩去。
　　“小————雪！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阿庞是你的男朋友诶……”“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他也许想跟你和好啊。”

　　寂静……空气似乎绷在两个人的眼光里，很久，很久不能松驰。

　　“岚~~~~~~~~~~~~~~”小雪叹了口气，打破这难堪的沉静，“你讨厌我吗？”
　　岚知道，小雪就是这么率直。这大概也是她尤其吸引人的地方。然而小雪心里在想什么呢，永远不得而知。她和阿庞，为什么会分开？没有人了解，因为她从来没有找人哭诉。阿庞，似乎也是不明不白的样子。至于小雪之前的种种传言，岚也听得不愿再听了。无非是滥交，一个接一个的换朋友，却总是不愁没人追。
　　“不要孩子气，小雪。”岚走到门前，“应该想想自己未来的生活了。你要是不喜欢阿庞，我还有很多不错的朋友，可以给你介绍。而且，我也有事要做，不能常常都陪着你。”打开门，岚的声音有点沙，“我快要结婚了。你见过……”
　　“我见过那个人，我知道你不爱他。”回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小雪已经站在身后，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她漂亮的眼睛。岚点燃了一根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我讨厌你抽烟。”一把揪过岚刚刚点上的烟，小雪跑出门外。

　　再一次的愣在原地，岚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抓破了，热热的疼。更多的是担心。小雪的手，触感冰冷的可怕。抓过烟去的那个动作，雪……她的手可能会被烫着，是不是烫伤了呢？好想追过去看看，然后抱怨她太不小心。可是，脚却一步也动不了。

　　（三）

　　孤独，是怎样的感觉。找不到自己存在的证据，不需要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所需要。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

　　相遇的那天，小雪默默念着那首歌，直到岚关切的目光唤醒了自己冷漠的记忆。于是天空不再灰暗，心情也不再孤单。因为找到了自己存在的证据。想要活下去。

　　相遇的那天，岚一直陪在小雪旁边。两个人坐在地铁上，不说话，什么也不做。地铁，循着固定的轨道，一圈一圈来来回回。时间不息，直到很晚很晚，直到岚说，“该走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

　　“………………带我走吧。”

　　“去哪里？”岚想问，却没有说出口。直到今天，都还想问这句话。小雪，你想要被带去哪里？

　　抽回记忆，岚终于跑出去。已经全然看不到小雪的身影。应该不会走丢吧？手，伤了吗？还是，更深处的地方。天空，忽然下起雪了。和小雪相遇时，一样的雪。非常漂亮。

　　不知不觉就走到地铁站，乘着黑暗中行驶的大铁箱，周围的人，说笑，紧张，吵闹。烦死了，不可以安静一下吗？人们，匆匆忙忙的上车，再匆匆忙忙的下车。从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或者熟悉的地方。对身边的人不闻不问，冷漠，没有感觉的麻木。

　　每到一站，岚就会冲下去，换一个车厢。寻觅。……找到最后一节车厢，岚喘着气，低头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很傻。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原来毫无自觉。

　　“我……不是你捡回来的小猫小狗。”小雪的声音很好听，清脆的冷冰冰。岚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眼泪。这个角度，和小雪相遇的那天，完全相反。那时，小雪说她在寻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现在呢？

　　“我以为你又会消失……”怜惜的拉起小雪冰冷僵直的手，看着她细嫩的皮肤上黑黑的烟灰，不平的触感，应该是伤了。“你是因为可怜我才在这里的？”没有语调的声音，清清凉凉，凄凄楚楚，小雪的声音，在空气中哽咽，“可是，只有你……只有你，我，想在这里，不可以吗？即使是当作你养的花草……带我去……”

　　没有再听下去，岚一把将小雪拉入怀里，久久的，久久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周围的环境糟极了，人们偷笑着，唏嘘着指指点点。然而却完全不同于刚刚浮躁的感觉，原来，只要拥着她，什么都可以忍受。她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她。在寂寞的城市里，寻找一点温暖的安慰。好像赤裸裸的婴儿，伸出手祈求不可能得到的祝福。“带你去……哪里呢？”这句话岚永远都问不出口。

　　答案一定是，地狱。

　　（四）

　　常常要到时间过去很久以后，才会发现，原来有些很小决定，却能够造成无法想象的影响。如果当初没有这件事，或者那件事，现在会是怎样的生活？

　　许久，找不到可以说的话。小雪的眼泪没有声音，静静的落下来，毫无痕迹，沾湿了人间。“……周末去看电影好了。反正也没事。”岚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小雪靠在岚的肩膀，微微的笑了，“……不要。”

　　回家已经是晚上了，灯光照亮城市昏沉的天。在小雪眼里，却是绝美的景色。或者说，只要呆在岚的身边，在岚修长眼眉的注视下，无比的安静就会降临。

　　“以后别再说什么丧气话了。”岚拍了拍小雪的脑袋，“什么小猫小狗花草的，乱七八糟。”
　　小雪耍脾气的翘起嘴巴，“我哪有~~~~~~~ 根本就是岚不对嘛，还急着急着给我找男朋友，又不是宠物配种！”
　　“哈哈……宠物…… 咳、咳咳……………… 诶，呛到我了…… ”
　　“活该~~~ 叫你戒烟不听，还来嘲笑我……就想把我打发了好去结婚是不是？” 岚皱了下好看的细眉，低头吻住小雪不安分的唇。没有温度的唇。
　　“臭死了啦~~~ 再不戒烟，休想我再吻你哦！”
　　顺手把小雪拉进怀里，轻轻咬着她的耳朵，“你不会的。”
　　雪撒娇的蹭着岚的肩膀“我，18岁，我遇到最爱的人。 20岁，经过和爱人2年的幸福时光，安然睡去。”
　　“又瞎说，你才19。”岚敲了敲小雪的脑门，每次看到小雪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就会无比怜惜。“你，最近还会不舒服吗？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小雪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岚的话，“下个月末，是我20岁生日。我们去坐地铁吧。”应该是和2年前一样的景色。

　　“喂，又不看电影啦？”
　　“谁叫你不高兴啊~~~~~~ ”

　　（五）

　　人，终究是脆弱的动物。自然的一点反扑，就会引起惨剧。即使只是没有恶意的疏漏，也能毁掉这柔弱生命的一切。

　　整整一月，小雪一直都没有出现。像是有预感的小动物般，完全没有动静，等待什么的发生。约定的前一天晚上，岚的家门丁丁冬冬的响了。站在门外的小雪，脸被月色照的苍白。

　　“雪？怎么了？”
　　“我想……地铁……明天可以一起从这里出发……”小雪薄薄的嘴唇，发出语无伦次的腔调。
　　“先进来吧。”岚关上门，“你得去看病，怎么看怎么不健康。”
　　“看过了。”雪脱掉外套躺在床上。
　　岚挂起外套，过来坐在旁边，“医生怎么说？”
　　“……遗传病，没事，还能活两年多呢。”小雪的眼睛顺着天花板转了一圈，盯着发呆的岚，眯起来，笑了，“你当真啊？”
　　“你……”岚的脸，由白到青又变成红，扑上去挠小雪的痒，“……这家伙，我还在想怎么收尸呢！”
　　“哈哈哈…… 别闹了，痒死了……可真的要你收尸呵……哈哈……”
　　“喂，小心点，可别掉下去啊！”岚抱住笑个不停的小雪，忽然觉得有点虚。“真的没事吧？”

　　和虚弱的身子完全不符的甜美笑容，“没事，给你一抱就什么事都没了。”

　　一夜无语。两个人，紧紧地抱着。生怕一不留神对方就会消失一样。呼吸，平静。只有在这里，想要永恒。

　　（六）

　　感谢生命。每一天早上，能够睁开眼睛，再次看到这个世界，看到所珍惜的人，就应该说这句话。

　　直到早上，直到依约坐上地铁。直到一整夜一整天的疲倦压得人睁不开眼睛。她们还是不愿离开。

　　怀里的小雪忽然挣扎了一下，凑到岚的耳边。

　　“我爱你，岚。”

　　“我知道。”地铁隆隆的震动，让眼前的小人儿，更加虚幻。伸手楼紧雪的外套，依旧感觉不到应有的温度。

　　“很害怕……医生的话，是真的。……不过，是和你相遇之前……妈妈死的时候。”

　　地铁依旧隆隆的震动，车厢里惨白的灯，闪了一下。

　　“岚，谢谢。我是……真的……”

　　整个世界。

　　无声。

　　地铁。 街灯。 人群。

　　2年的回忆。排山倒海。 尖锐的耳鸣。破碎。无法抑制。

　　谁的声音，在空中轻轻的飘荡，“我，没有未来。” 像是延续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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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永远永远，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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