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

　　进去之后，我就去了丫鬟春草的屋子。
　　轻轻敲了敲窗子，那小丫头当即就开了门，但在看到敲门的人是我们时，她脸上表情明显有些惊讶跟失望。
　　我跟五魁进了她的屋子，而后指了指内屋。
　　春草压低了嗓音说道，“夫人睡着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但我还是在她调转视线的时候，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信息，于是我说，“你给她下药了？”
　　“我……我没有，我就是……就是在夫人的杯子里加了点助眠的东西！”
　　春草的眼底都是焦灼，“先生，我真不是要害夫人，夫人对我很不错的，我就是要走，也不能没良心！”
　　我点点头，表示相信她。
　　她舒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先生，您是来告诉我结论的吗？”
　　她的眼睛这次没有闪避，而是直直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说，“结论不用我跟你说，很快你就看到了！”
　　“这……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安了。
　　“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做好出嫁的准备就成！”
　　我说着，跟五魁出了她的屋子。
　　“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嫁？我会是他的夫人？”
　　春草的惊喜已经满眼满脸都是了。
　　我没有说话，跟五魁一前一后，消失在院子里的黑暗中。
　　“先生，有脚步声！”
　　刚跟五魁隐遁在花园的树影后面，五魁就低低地说道。
　　我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夜，恍惚更黑了。
　　果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在这会儿出现在院子里，他行走的速度很快，有点脚不沾地的感觉，不过，我却暗暗地冷笑，他那根本就不是走，而是在飘。
　　他敲开了春草的门。
　　一进门就把春草抱住了，一通啃，春草在他的怀中发出低低地轻吟……
　　周遭的氛围好像变得冷飕飕的。
　　五魁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扯扯我的袖子，他看着我，眼神在说，先生不对啊，怎么忽然这样冷啊？
　　我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这会儿屋子里的两人分开了，然后听那男子问春草，“你都准备好了吗？”
　　春草娇羞万状地用力点头。
　　“那副画呢？”
　　他问。
　　“都在这里……”
　　春草拍了拍手上拎着的一个小箱子。“好，咱们走！”
　　男人很亲昵地在春草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对着她露出无比温存的笑意，春草的脸腾地就红了，眼底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两人走到了院子里，然后就遇上了我们。
　　我跟五魁站在他们面前，我冷冷地说道，“怎么这就走了？既然对春草姑娘那么爱慕，怎么也该请人抬轿子来迎娶吧？大晚上的也不能一切从简到如此地步啊？”
　　“你是谁？闪开，不然……”
　　“不然怎样？？”
　　我逼视他，他微微低头，避开我的目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眼睛里有古怪，哼，我想做什么，你是拦不住了，所以，趁着本少爷还没想要杀了你，赶紧给我滚开！”
　　他的嘴角因为愤怒与焦急变得有些狰狞了。
　　“你杀我？那好啊，我倒是要看看咱们俩谁能把谁杀了！”
　　我这话一说，就从身后抽出了一柄桃木剑，桃木将往男子跟前一推一送，他当即表情就很是惊惶地撒开了春草，同时蹬蹬往后退了几步，眼底迸发着怒火。
　　“先生，你……你这是做什么啊？”春草慌了，见我要对她的情人动手，她几步到了男子跟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你不能伤他！他是好人！”
　　“好人？好人是有影子的，你看看他有影子吗？”
　　我的话说的很突然，春草也顿感突然，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然后她就失声惊呼起来，因为她看到那男人的双脚根本就离开了地面，而且月光下，他的身后没有影子。
　　春草仓皇地想要逃开，但是却被那男人一把拽回去，他低低地冲着春草咆哮，“怎么你怕了？刚才你不还依偎在我怀中，对我温情脉脉吗？”
　　他说着，面上忽然就变了样子，原本俊朗翩然的面容，一下子变成了厉鬼骷髅的模样，他的脸上所有的空洞都在往外爬着虫子，那种让人看着恶心又可怖的虫子，不住地从他的脸上掉到了地上，有的爬上了春草的脚，顺着她的裤腿儿往上爬……
　　春草发出凄厉的一声喊后，昏死过去。
　　那厉鬼一把把春草丢到一旁，然后抓起春草的箱子，在里面翻找起来。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只等着他，找了半天后，什么也没找到，他愤怒地低吼，“臭女人，画儿呢？你把画儿呢？”
　　他几步过去，欲要把春草从地上揪起来，拷问。
　　我的桃木剑一剑刺过去，刺啦一声，桃木剑的剑尖儿划破了他的衣裳，在他的身体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一股黑烟瞬时就从那道口子里弥散出来，空气中也有了一种焦糊的气味儿。
　　他被逼退了。
　　“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恶狠狠地冲着我低吼，因为他的嘴里已经没有牙齿，脸上没有肉，也就是说，他根本连嘴唇都没有，所以当他说话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他的上下颌骨在不住地一张一合，嗓音干涩得让人感觉好像是谁拿了一枚铁锹在地上使劲地划拉，划拉……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我冷笑着，举起手中的东西，就是那副画，那副挂在春草屋里墙壁上，画工十分拙劣幼稚的小孩子的涂鸦之作！
　　“拿来给我！”
　　这四个字说出来，带着寒风，向我扑来，我的脸颊上很快就有了痛感，是那种有人拿了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割破我的面颊皮肤的感觉，真切地痛到骨子里。
　　我没想到，这个东西竟如此的可怕，一般的鬼魂只要被我的桃木剑给划上一道，必跑无疑！
　　因为桃木剑是被觉禅大师开过光的。
　　觉禅大师是得道高僧，所以，经他开光的器物，一般都是具有挡煞，驱煞的功能的，尤其是对一些实力弱一点的鬼来说，这开光的桃木剑靠近他们，都会让他们瑟瑟发抖，不要说被划上一刀了。
　　“拿来给我！”
　　他缓缓地朝着我逼过来，上下颌依旧一张一合地，发出难听的声音。
　　“哼！”
　　我冷哼一声，旋即又一剑刺出去。
　　这回刺中的是他的肩部，直从这头刺穿到那头，黑烟腾空而起，他的身体不住地在发抖，低下头费力地想要把桃木剑拔出去，可是，他的双手不敢贴近桃木剑，只能是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肩头的伤口，发出宛若困兽般愤怒地低吼！
　　我一用力把桃木剑从他的身体上拔出来。
　　他发出貌似痛苦，又很愤怒地声音，这时再看，他的半边肩膀已经焦糊一片了。
　　“你最好告诉我，为什么要从陈家拿走这东西？这东西是有什么作用？不然，今日我定然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轮回！”
　　我对着他冷冰冰地说道。
　　“你不配……知道！”
　　那知道，他竟又直直地朝着我走来。
　　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拎着的那副画。
　　我的桃木剑一下又一下地直刺中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上已经被我刺出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洞，每一处都在冒着黑烟，可是，他好像什么都不顾了，就只冲着我逼来。
　　“滚开，你这个不要脸的鬼！”
　　五魁惊惶了，他拎着他的刀冲了上来，刀砍在那物的肩上，嘡啷啷一声，大刀竟被磕飞出去。
　　五魁愣在那里，他持刀的手臂虎口被震裂了。
　　“拿来给我！”
　　那鬼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整个院子里都被一种诡异的黑烟弥漫着，我往后退着，脑子里想着，实在不成，就只好用舌尖血的。
　　无论什么样的鬼煞，都是怕舌尖血的，可是，从我到东马城这三年来，我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一招儿，这算是我的底限吧，毕竟，我是个人，自己咬破自己的舌尖，可是很疼的好不好？
　　“我可以帮你……”
　　倏然，幽幽的一个女声儿传来，声音缓缓徐徐，就像是来自空谷的一抹幽兰之音，声音萦绕在我的耳际，让我浑身不由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应该说是激动了一下，就好像这个声音我很久前就经常听到过，而且，这声音的主人似乎跟我也很熟悉。
　　“你……是谁？”
　　我问道。
　　“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反问我，声音还是那么的凄美，只是莫名地我听出了来清晰的失望，紧跟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后，她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记得你，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你了，我不可能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你的舌尖血是矜贵的，不必为这种腌臜的东西浪费！”
　　这声音的末梢是一声凄厉又愤怒地咆哮，“你还不纳命来！”
　　然后我就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她衣袂飘飘，在黑黢黢的夜色中，那空灵的声音，婀娜的身影，越发如仙如魅！
　　很快，她与那黑鬼打在了一起。
　　黑鬼幻做了一团黑烟，与白色的身影缠绕在一起，夜色中，竟好似两股烟气，一黑一白，就那么相互地缠绕，裹挟，渐渐的，黑烟被白烟所吞噬，很快，那拧成的一团烟气里只剩下了白烟。
　　轻飘飘地，她落在了地上，眨眼间，白烟就变成了她。
　　一个美得如同仙女一般的女子，她的眼睛妩媚，她的肤色如玉，她的唇如樱，她就那么定定地立于我的面前，一眼不眨地看着我。
　　我试图在她眼底读出她此刻的内心。
　　但我失败了。
　　她的眼中有我的影子，只有我的影子。
　　但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一切。
　　我诧异地看着她。
　　她倏然地一笑，袅袅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被她的行为惊到，略略往后退了一步，她樱唇轻启，道，“怎么好久不见，你竟怕我了不成？”
　　我当然怕你啊，我怎么不怕你，你连那黑鬼都能收拾了，我不怕你是假的。
　　“我好容易找到你……”
　　她轻叹了一声，眼底掠起一层晶莹，“很苦的一段寻找的旅程……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是谁？”
　　我这完全是下意识地问题。
　　“我……我如果说，我是你的妻子，你信吗？”
　　我的妻子？
　　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五魁忽然说道，“你胡说，我家先生没成亲！”
　　白衣女子没有理会五魁，只抬起手来，冲他扬起了袖子，咕咚一声，五魁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震惊，同时拿起桃木剑。
　　“我没伤他，他太聒噪，我只是让他闭嘴！”她终于走到我身边，目光温柔地看着我，“你一点都没变，跟千年前一样……”
　　什？什么？
　　千年前？
　　我被骇然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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