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仙

　　很快，我就发现，她的喜色渐渐被一种浓浓的忧郁所替代，心理学上说，一个人喜忧参半的时候，多半是对前途之事没有什么掌控能力，所以在被老天突然塞给了一桩好事后，她又会很心焦，总怀疑这喜事不是真的，可内心深处，却十分希望喜事是真的，这种渴望与怀疑的焦虑就往往会让一个人坐卧不宁！

　　我觉得春草现在就是这样。

　　她扣扣索索地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布袋，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先生，这是我全部的积蓄，我都给您，求您给看看，到底我能不能成亲？”
　　“这话怎么说？”
　　我没有看那布袋，依旧注视着她的脸，她的脸是稍稍低着的，也是为女子的娇羞，更是内心焦虑的体现，她看样子很疲惫，内心中藏着的事情已经折磨她有时日了，所以她才会拿了全部身家来找我，为的就是能从我这里得到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

　　我无奈地在心里轻叹一声。

　　其实我也知道，那些来找我的人，大多都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或者说是不敢确定自己的主意对不对，所以才把这重要的决定的权利交给我！而我又怎么会替着他们做决定？人的抉择都该是他们自己的，就如那句话说的，自己挖的坑，笑着也要跳下去！

　　我能做的只是帮他们把所担心的事情一一破解，分析清楚利与弊，至于他们想要什么样的结果，那就做什么样的选择好了，我不是神，即便是神，也无权决定众生的生死！

　　我开始一步步引导她，希望她能在这个过程里明白自己在经历什么，然后做出与她自己有利的决定。

　　“我是陈家的丫鬟，可是他……他是富家公子，我跟他也就见过两回，他就找到我，执意要娶我，我……”
　　她忽然抬起头来，我跟她就四目相对了。

　　在这种对视中，我读到了她的心声。

　　其实，她算起来还是一个对自己有所了解的女人，不是那些被三言两语的好话就给蒙都找不到北的，因为她此刻心里在说，我长得一般，身份卑微，而他家世好，长得好，为什么要娶我？我会不会被骗？可我什么也没有啊，他骗我做什么？

　　“他是陈家的什么人？”
　　对于她此刻还能理智地分析她的状况，我表示欣慰，至少不是个被有钱少爷蒙蔽得一门心思要飞黄腾达的那种没脑子的女人。

　　“他不是陈家的人，他只是来陈家做客的客人，我是伺候夫人的，那回他吃了酒后微醺，夫人让我带他去后宅的客房休息，我带着他去了，半道儿他非说要去茅房，我一个丫鬟也不能陪着他去茅房啊，我就在远处等着，等了好长时间他回来却坚持说要去我屋里看看，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想想，他是府中老爷的客人，提出来去看一个丫鬟的房间，我也不能拒绝，不然被夫人知道了，一定说我慢待了客人……”

　　说到这里，她打住了，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

　　我也不催促她，就慢慢喝茶，等着……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我分明看到她的眼底是有一种异样的光芒的。

　　我几乎能断定，她跟那公子之间是一定发生了什么？

　　果然通过与她对视，我看到了她的内心，她此刻一直在回味那天，富家公子去了她房中，把她抱住，然后说了些温存的话，就在那天，他允诺说要娶她！

　　“他就在那天跟你求婚了？”
　　我问道。

　　“先生，您……您怎么知道的？”
　　春草讶异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我猜的，一个大男人提出来要去女子的房中，不是表白，能做什么？”
　　她的脸腾地就红了。

　　“我真的被吓坏了，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他后来离开的时候还坚持说对我……对我有情意，我其实不是太信的！”
　　她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我知道，她是省略了那公子在屋里对她所作的事情。

　　那一日，他们虽然没有真的就缠绵悱恻了一番，但抱抱，亲亲的还是有的。

　　这对于一个一直把尊严放得很低很低的丫鬟来说，真的就是一刹那间的雨后彩虹，也可以说是解放区的天，忽然就万里无云，一片晴郎了。

　　“他走后，我就清醒了，觉得他不过是酒醉……虽然也有点失望，但也能接受，谁让我们之间身份差太多呢！”
　　“可是后来他又见了你一次，对吗？”
　　“先生，您真是神人啊！”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淡淡道，“是你告诉我的，你们一共见了两次，在陈家第一次，那不是还有第二次吗？”
　　“嗯。后来我们又见了一次，这次是在外面，他买通了家里的小厮，给我捎了一个口信儿，约我在得月楼见的面……这一次，他说已经禀明了父母，不日就要来娶我了……”
　　说着，她的脸浮出了一抹嫣红。

　　“陈老爷跟夫人知道这事儿吗？”我问。

　　“不，我没敢跟他们说，这位公子并非是陈家的旧识，亲戚更谈不上，陈老爷似乎对他的到来很有些忌惮，那公子说什么，陈老爷也只是点点头，没有与他深谈的意思，而且，当天也并没有留他在府中住，这跟我们老爷夫人的为人是不相符的，老爷跟夫人在当地也算是仁厚善良的人，一般来府中拜会的客人，总是要盛情款待，并且留宿住下的，后来再见着那公子，他跟我说他住在城中的悦来客栈。夫人跟老爷对我都很好，我不想瞒着他们什么，可这事儿对我，也的确是个机会，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麻烦先生给指点迷津！”

　　她的目光掠过放在我桌子上的那个布袋。

　　布袋里装着的是她全部的积蓄。
　　她用全部的积蓄来赌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如果是坏的，也就是说，那公子完全对她是愚弄，那她也就损失了一布袋的散碎银子，陈老爷跟夫人那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她还依旧是他们跟前的乖巧小丫鬟！

　　结果如果是好的，那她即将嫁入豪门大户，这区区一布袋的碎银子，也就毫不足惜了。

　　很显然，这是个有脑子的丫鬟。
　　玩得一把好手段，进可攻，退可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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