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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桑儿的死震动了整个风痕，虽然没有公开的讣告，但每个承过桑儿恩情的风痕成员都自动自发地在彼此之间传递着丧礼举行的日期，眼神交汇间确定了要准时到达的决心。
除了少数无法有所动作的间谍钉子之外，能回来的成员都第一时间想办法暂时脱离眼下的任务，从世界各地赶回了英国分部。桑儿死后第三天丧礼举行的时候，回来的风痕成员人数已达到了八成。
丧礼在桑儿的一素居里举行，有狐不愿在一素居里拉起白布条，只把存放了桑儿遗体的水晶棺放在一素居中央，摆上桑儿的遗照，其余的布置一样未动。桑儿离开之前的一素居是什么样的，桑儿离开之后的一素居就是什么样。
任何一丝改动都是对桑儿的亵渎。
屋中原就朴素简洁，此刻被布置成灵堂，竟也没有丝毫惨淡之感，清风从大开的落地窗吹入屋中，淡青色的透纱窗帘随风飘舞，让人一点也不觉得沉重窒息。
走进一素居，才发现原来桑儿留下了如此多的痕迹，淡淡的，却深深地刻在每个人心上，被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封存在心底。
从来不需要特地记起，也绝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
人生如水，越淡越真。
桑儿这个人，真的如水一般，淡淡的，相濡以沫，从不会张扬自己的存在，却让人觉得即使全世界都离开了自己，她也会留在你一回首便能寻到的地方。
直到踏进这个地方，大家才发现原来有如此多的人如自己一样，只不过跟桑儿说过几句话而已，便不约而同地将这个世上最澄净的女子当做了知己，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
也是直到此时，大家才发现原来有如此多的人如自己一样，一直都很希望为桑儿做些什么，却从没有付出的机会。
看着一素居清雅的布置，总觉得桑儿仿佛还在世上。当淡青色的薄纱从眼前拂过后，那个清幽的女子便会从内间转出，在白虎的陪伴下淡淡笑着迎向众人。
想到此处的人们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伏在一侧的白虎身上。
白虎安静地卧着，定定地望着一素居中央的水晶棺。若非看见白虎腹部有节奏的起伏，人们会以为自己看见的只是一个标本。
有狐跪坐在白虎身边，正对着水晶棺，也如白虎一般，怔怔地望着桑儿安详的侧脸出神。
这是一个安静的丧礼，没有一丝嘈杂，甚至连呼吸也几不可闻。没有一个人穿黑色的丧服，因为大家都知道桑儿会更喜欢人们以真正自我来送她最后一程。平日是什么样的，告别时就该是什么样，任何刻意的世俗规例都不须遵循，把真心带上便够了。
瓶子与小1跪坐在有狐身边，默然不语。这些天她们一直陪着有狐，看着她亲手将桑儿放入风痕特制的水晶棺，看着她三天来守在棺边不曾稍离，看着她身上的气息越来越虚弱。
真的很害怕有狐会一时想不开，跟着桑儿去。
风痕成员一个接一个地走到水晶棺边与桑儿告别，并对着遗照庄重地行了礼。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
一袭淡到几乎成灰的紫藤色风衣，内里配雪白的衬衫和洗白的牛仔裤，小狼穿着比任何人都休闲而不拘谨，仿佛他并非来参加丧礼，而是来踏青的。
他脸上看不见一丝悲伤的神色，径自走到水晶棺边，手指一挑，便打开了水晶棺的锁扣。
这声轻微的锁头金属撞击声在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刺耳，众人心头一跳，不禁将目光投向小狼。趁着人们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将水晶棺盖打开，伸手入内要将桑儿抱出来。
“混蛋，你想干什么！？”
出乎意料，发出怒吼的人竟不是有狐，而是有狐身边的瓶子。只见瓶子艳丽的脸庞上溢满了怒色，猛地从地上爬起，扑向小狼。
小狼见状，当即放弃了正在进行的动作，侧身退开两步。
当人们回过神来时，水晶棺前已成为了小狼和瓶子对峙的阵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猜疑着小狼的身份——这人是谁，竟大模大样地闯入风痕基地不说，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想亵渎桑儿遗体。
他的举止太过惊世骇俗，是以室内所有的风痕成员都与瓶子一同对他怒目而视。有些性子急的已经将趁手的武器拿在手中，只要小狼稍有异动，便要他血溅五步，丧身此地。
室中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面对着风痕众多成员，小狼脸色依旧是淡淡的，不惊不怒，不卑不亢。
他并非有什么特别的自保手段，别说这一屋子里的全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哪怕仅仅是瓶子一人对他发难，他也很难逃得性命去。
但他依然直直地立在原地，淡然的眼神中透出了决不退缩的坚决。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对桑儿的承诺。即使没有人能理解当中的渊源，他也不打算解释。
人生一世，若是为了实践贯穿灵魂的承诺，便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人们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虽然猜到了他作出这种不为世人所容的举动必是因为背后有着不得不为的缘由，但众人还是希望能听听他的解释。
小狼与瓶子对峙片刻，终究是忍不住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我是来带她走的。”
啪！
回应他的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你凭什么。”瓶子甩了他一耳光，却还是气有不平，冷然道，“当初我让你帮忙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若你肯施以援手，有狐便不用一人硬撑，不会受重伤，那么桑儿也就不用死了！”
小狼不语。
小1也气不过，走过来与瓶子并肩而立同仇敌忾：“桑儿是属于风痕，属于我们的！我们与她走过了多少风雨，经历了多少艰险，那时你在哪里？如今桑儿死了，你倒大模大样地来要人了！若你真的关心桑儿，何至于此！”
小狼微微低下脸，依旧不发一言。
有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射向有狐，却发现她竟似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依然静静地跪坐在原位，就连她身侧的白虎也一动不动，维持着凝望桑儿的姿态。
有狐太过反常的反应让人们心生不妙。瓶子和小1渐渐察觉出不对劲，转头看去。
“有狐……有狐，你说句话吧。”
有狐定定地透过水晶棺望着桑儿，眼神似是落在桑儿脸上，又像是穿透了桑儿，游移到往日的回忆中。
小狼也将目光投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狐才缓缓开口——
“带她走吧。”
众人震惊。
小狼朝有狐欠身，随即越过瓶子，俯身入棺将桑儿的遗体抱了出来。
转身要走之际，瓶子忍不住问了句：“你要带她去哪里？”
“火化。”小狼看着怀中仿佛只是熟睡般安详的面容，低声道，“然后带着她游历四方，让她永远停留在这个天下。”
“这是桑儿的愿望吗？”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小狼抬脚欲走，然而想了想，仍是转过身来，对有狐说道：“有狐，她曾将你拘在十丈软红之中，从今，你自由了。”
“……”
有狐默然不语。
瓶子担心地看着有狐，见她不说话，便替她问道：“这是桑儿让你转达的吗？”
“不。”小狼抱着桑儿，翩然转身，“只是觉得她应该知道。”
有狐如何能不知道。即使他不说，她早已从桑儿临终前说的话中，明白了桑儿的歉疚和矛盾。
桑儿当时说，“忘记我”。
她看得懂唇语，自然也看得懂桑儿在说“忘记我”之前，那个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字。
不。
是“不”。
当时摆出这个口型的女子，弥留之际仍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差点泄露了心思，抿着唇，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剩下的三个字。
有狐如何能读不懂她的心思。
所以能够坚定地回答她——“好”。
好。
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只是既然你不想表现出来，那么我也只在心底怀念你便好。
小狼想带你走，想断了我的念想，既然非要这么做你才能安心的话，那就这么做好了。
如果非要看到我已经忘记你的假象的话，就让你看好了。
我不会非要将思念表露出来，正如在你临死之前，我没有挑明那个“不”字一样。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不想我明白，我就装作，一辈子都不明白。
小狼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范围之外。
回头看看空荡荡的水晶棺，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忽然，白虎一声低吼。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恰好看见有狐的身子晃了晃，随即重重垂落地面。
桑儿这次，是真正的走了。
撑到现在。
已经是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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