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我要睡觉

　　向阳是在钟奇期末考结束那天回来的，大半个月没见，钟奇对他甚是想念，几乎无时无刻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个不停。

　　“去做暑假作业。”向阳有些烦了，直接指挥。

　　钟奇不听，步子都不带挪一个：“今天是暑假第一天，尽情玩耍是对它的最大尊重。我要当有礼貌的孩子，尊重是必须的。”

　　“就你歪理多。”华婶端着冰镇西瓜从厨房出来。

　　钟奇歪理也气壮：“哪里是歪理，明明就说的很对。”凑上前拿了片西瓜，咬了一口还没咽下他就急忙说道，“华婶您先别给哥哥吃，太冰了，他肠胃不好，等会儿会拉肚子。”

　　华婶将信将疑看向阳，向阳抿嘴笑笑，轻轻点头后继续铺被子。

　　向阳这趟回去时间长，期间发生很多事。比如对花园好奇的人变少、花园奇奇怪怪的谣言被辟谣、网上有特别多支持者在为向阳讨公道，坚持让警察给个说法。
　　网民的力量太大，见闹事者变少后，住在花园的警察逐渐撤离。今日向阳归来，最后两名值守的警察收拾行李回家，留下一堆生活痕迹。

　　都是汉子，生活自然粗糙些，明面上干净卫生，从角落里扫出的烟头透露出近一月来的状态。
　　好在华婶细心，早早的备好干净床单被套，还特意和华叔一块儿过来打扫。铺完床，屋里屋外就都整理妥当。

　　说着不让向阳吃，钟奇自个吃得贼欢，西瓜汁糊在嘴唇上像是抹了口红，没抹匀的那种。
　　他坐在高板凳上，晃着小细腿，指着墙角的一包行李说：“那里还有——”

　　向阳望过去，那袋行李是他从星球带回来的。当时为了不让华婶他们起疑心，他故意收拾的，怎样拎走的，这回怎样拎回来，动都没动。
　　现在，他也不打算动。

　　“那些随它，我不住几天，懒得收拾。”

　　“不住几天？”钟奇双脚“蹭”一下落地，“你要去哪？”

　　问到关键性问题，向阳还装糊涂：“这里不安生，我要回老家了。”

　　这下不仅来钟奇，在布置小物件的华婶也惊了，小碎步奔过来，“小阳你要回老家啦？”向阳点头，她立马又问：“什么时候回去？你老家在哪？”

　　钟奇也凑前，眼巴巴地等回答。

　　向阳轻声笑：“在隔壁省的小县城，挺偏的一个地儿，说了你们也没听过。”

　　“我有地图！”钟奇掏出新买的手机，“你说地名我搜索。”

　　“不用，等我回去给你发地位，更精准。”向阳回。

　　搜地名只能有大概，确实不是很准，既然向阳都开口发定位了，钟奇也没有再坚持的理由。放好手机，他擦擦手都到他面前，仰着头问：“那哥哥你哪天回去啊？”

　　向阳说：“十号，办完手上的事就出发。”

　　今天是六号，还剩三天。钟奇掰着手指头数，看看向阳又回头看看沉默的华婶，眼里透着无助，半响才低声道：“哥哥……你能不能晚几天再回啊……这里不安全可以去我家住啊，保证没有人知道的。”

　　“去我那儿住也行。”华婶也邀请，“反正我那儿你都住习惯了，多一天少一天都行的。”

　　“不了，这段时间打扰太多，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向阳顿了顿，又道，“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要我回去处理。”
　　说谎这事有一就有二，再次开口时，连愧疚都不再有。

　　见他态度坚决，华婶和钟奇都不好坚持，只邀他再吃一顿饭。向阳应了好。

　　仅剩的三天时间，向阳安排有序。第一天他去了警察局，先谢过各位帮忙的警察后，他主动提出撤销报案，不再追究闹事者。为首的警察大哥有些震惊，毕竟之前他态度如此坚决，虽然疑惑但他没开口询问。
　　平平安安被警察大哥带回家照顾了，正巧临近下班，警察大哥解纽扣说带他去接小狗。

　　路上，向阳提出自己要回老家的事，并拜托警察大哥能找到人收养平平安安。

　　警察大哥一愣，笑道：“你看我来收养够格吗？”

　　“您愿意是再好不过。”向阳颔首，又是一声谢。

　　警察大哥笑了笑，没揭穿，领着人直接进屋。

　　狗子念情，见到向阳特别热情，狗爪子把裤子扒出丝。逗玩一会儿，向阳放下背包，拿出狗粮，拆开一袋放进还崭新的食盆。
　　平平安安边吃边摇尾巴，用力揉揉脑袋，向阳起身。

　　“麻烦您了，谢谢。”向阳背上空空如也的背包，准备离开。
　　开门前，警察大哥说：“回来了就来看看，不然它俩该难过了。”

　　“……好。”向阳轻声答。

　　大铁门“哐叽”关上时，沉迷吃喝的平平安安才回神，冲到门后一阵狂吠，警察大哥的训斥声显得无力。

　　第二天，向阳去了钟奇家。收到消息时钟奇兴奋老半天，原以为只剩一顿聚餐了，没想到还有格外的看望。

　　向阳在钟奇家逗留了一下午，在阳台上待的时间尤其长。把钟父工作忙遗漏的修剪施肥等工作全都完成。钟奇戏谑他是花仙子转世，在哪里都忘不掉照顾花花草草。

　　第三天，向阳是和钟奇一块儿出发去华婶家的。
　　到达时，华叔华婶都在备菜。五花八门的食材，各式各样的烹调手法，一样的令人垂涎三尺。

　　华叔华婶不让俩小朋友帮忙，催着小奇带小阳去后院看向日葵。

　　“对！”钟奇如大梦突醒，“哥哥，向日葵开花了！我带你去看，特别漂亮！特别震撼！你一定会喜欢的。”

　　推开门，入眼是摇曳的花瓣，耀眼的黄色在阳光下更显出众，粗糙的枝干和叶片衬得花瓣娇柔。
　　成片的向日葵一同仰头望太阳，齐刷刷的，确实震撼。

　　向阳不禁也用同样弧度同样姿势望着太阳，钟奇好奇学他，刚抬头就连忙低下，直呼太刺眼受不了，还问向阳是怎么做到直视太阳的，眼睛不痛吗。

　　“我眯眼了，哪敢直视啊。就你这么傻。”向阳打趣他。
　　钟奇气得呼呼响，嚷着他不傻。

　　吃完饭，华婶想留他在住一晚，第二天再出发，向阳拒绝了，踩着夕阳回荒山。

　　关门，挥手，花园回归如常，却意外的安静。

　　半天没听到动静，向阳挑眉道：“怎么不说话？”
　　之前为了好管理，他只留了紫藤仙人掌两花的语言能力，这回他全开放了，没想到它们能说话了，又没人开口。

　　紫藤不忍向阳一人尴尬，说道：“我们是不知道说什么。我们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向阳要回星球，肯定不能扔下一众花草。回来第一天，向阳就和它们明说了，但当时没给它们开口问的机会。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突然回去？”

　　“不算突然。”紫藤说，“在您给人类开门那天，我们就做好了回去的准备。”

　　向阳有些震惊，久久才开口：“为什么不拦着我。”若是拦着，说不定就不用回去了。

　　紫藤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回答：“来这的第一天，您和我们说，好奇是人类的天性。您让我们做好被打扰和随时回去的准备。我们都记着呢。”

　　向阳哑言。听者有心，说者已无意。

　　“行，那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太阳初升前启程。”

　　……

　　向阳回老家后，钟奇如受大创。近一年来，哥哥是他最好的伙伴，如今一别离，思念的味道又酸又苦。

　　天天去华婶那儿搬花剪枝干活都抵消不了。

　　最重要的是，向阳说好了要发定位，现在消息都没有。电话也打不通。

　　一次偶然，华婶找东西时，才发现向阳住过房间的抽屉里有一个摔坏的手机，和一沓现金，还有一张纸条。

　　“小奇，对不起。我不小心把手机摔坏了，你拿钱去买一个吧。认识你们很高兴，有缘再会。”

　　钟奇看到纸条时，傻了。他一直明白向阳狠心，却没想到他这么狠心。

　　时间飞逝，四季变迁。

　　温暖的春风再次刮过，钟家的阳台花盆里突然多了几颗花苗，待它长出叶子，钟奇发现居然是向日葵。

　　虽然来源叵测，但不妨碍钟奇细心呵护。小小的幼苗在一天天的茁壮成长。

　　荒山的花园彻底破了，木门土墙塌成一片，仙人掌紫藤通通枯萎。

　　一片荒芜。

　　谁料第二年，荒凉多了些生机。有了野草，还有些小树苗，绿油油的，在荒草中格外惹眼，招人喜欢。

　　遥远的花花星球，紫藤和仙人掌早已恢复，与老伙计打成一片，向阳才姗姗醒来。

　　睁眼后他见到的第一个是玉树，玉树问他后悔吗？

　　向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玉树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什么都不明白，但他不想问，他回答——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我想，我有下决心的勇气，就一定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没什么好后悔的。更何况……现在什么后果都没有，我更不用后悔啊。”

　　玉树望着他干枯的枝干，轻轻摇头笑了笑。

　　冒着枯死的风险非要做改变时，与现在这股韧劲儿倒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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