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平意

　　“这阵子让你操心了。”郝明轩让陈欢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搂住她的腰，语气很是抱歉，“你才嫁过来没多久，就又要忙着家里的事，又要到天佑德帮忙，这段时间还要操心我和明娟，辛苦你了。”
　　陈欢轻笑出声：“嫁人了就长大了呀，我不想一直被你保护着，我想和你一起经营我们的家。虽然事情多了一些，可是我挺开心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大大小小各种事，这才是生活。你当初说要给我一个家，带着这种琐碎的幸福才显得真实啊。而且你和明娟是我心里在乎的人，我就算还没嫁过来也是时刻担心着你们的。”
　　郝明轩亲了一下陈欢的脸颊：“那你要不要也和我说说你的烦恼？那天早上守灵回来你的状态很不对劲，是没和陈香聊好吗？”
　　“嗯啊，”陈欢窝进郝明轩怀里蹭了蹭，“姐她这个大少奶奶当得太憋屈了，我心疼她，就想劝她为以后再做一做打算。但是爷爷的恩情摆在那儿，姐她还是不愿意再给自己和天义一次机会。还有明娟，姐她也一直想着娟儿的感受，我同她说，娟儿这次或许能看开，但她说这也只是或许，还说时间可以改变她们。”
　　“我挺心疼他们三个人的。爷爷这个安排，秦家的基业或许是能稳住了，但姐、娟儿、天义他们三个人真的能幸福吗？”
　　“姐她不愿意再谈这件事，她既然做了决定，我也没法再多说什么……我只是很难过罢了。”
　　“欢儿，”郝明轩摸摸陈欢的头，“你太希望大家都好了，但现实很难圆满，尤其是感情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咱俩这么幸运。也许就像陈香说的，各人终究会有各人的造化。”
　　“咱们这一群人啊，就是都死心眼儿，认准了就不变了，好时是好到了极致，坏吧也坏到了极点。其实后来我自己也想过了，前两日我真是把姐姐逼得太紧了，当下这个境况真不是个好时机，说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指不定还让她更伤心了。我真是太不该了！”陈欢说到最后，懊悔地打了自己一下。
　　“你这是关心则乱。陈香知道你是为她好，不会怪你的。她和天义，还有娟儿的事不能急于一时，咱们等这些事儿过去了再好好说说便是。”
　　“唉，我真希望能出现一个契机把这个死结给解开了。理想和现实，爱情和婚姻，真是太难了！还好当初我有先见，早早就找到你了。”
　　陈欢搂着郝明轩，郝明轩调笑着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找到的不是我那颗水晶珠子？”
　　陈欢咬牙，锤了郝明轩一下：“我那是什么珠子都看得上的吗？”
　　“是，咱们两家谁不知道陈欢小姐的眼光好，”郝明轩继续逗她，“我记得奶奶还说我们欢儿看着聪明，没想到看了一堆宝石就被哄去当媳妇儿了。”
　　陈欢想起这事儿，恼羞成怒，瞬间炸毛：“好啊郝明轩，你故意逗我！你怎么那么坏呀你！往日里的正经都哪儿去了？”
　　郝明轩将陈欢重新搂回怀里：“那都是给别人的，这些是专给你的。”
　　陈欢瞬间就开心了，郝明轩笑道：“真像只猫。”
　　“猫才没那么好哄呢！”

　　次日一早，郝明轩振作精神又跑了稍远的几家洋行，可结果还是不如意。
　　午后天色昏暗，大雨滂沱。眼看着张都统的十日期限就要到了，陈香的心情比这天气还要糟上几分。她派人守在天佑德，等郝明轩一回去便把他请到秦府来。
　　福叔亲自到门口迎了郝明轩，两人也不多客套，匆匆就往厅里走。
　　一落座，陈香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洋行那边的事儿咋样了？”
　　“怡和洋行只能出六十万，他们不要咱家的商铺，煤矿和铁矿只肯各出三十万。”
　　陈香眉头紧锁：“六十万，这么太少了。”
　　福叔也说：“不行，张都统这人没个百八十万肯定不成。”
　　郝明轩点头，接着又说起早年曾经和秦家合作过钢铁买卖的比利时利华洋行：“那边的谢尔曼先生答应给七十万，不过还要算上咱家在张家口的所有商铺。”
　　福叔气急：“七十万还要所有商铺？白给他们得了！”
　　郝明轩叹气：“福叔，现在咱们家有难急需用钱，这些外国洋行一听咱们要卖矿产和商铺，谁不压咱们的价呀。”
　　“可是这也太低了，不成，不成。”福叔连连摇头。鼎兆通是他看着、参与着一步一步建起来的，家里有难要卖了这些铺子，他心疼但是没话说，可这价压得如此低，不但救不了眼下的燃眉之急，也会让鼎兆通大伤元气，坏了根基。
　　郝明轩道：“眼下只有这两家肯出价，要是最后……实在不行，就像我上次说的，我们天佑德还可以凑出个十万现大洋……”
　　他正说着，麻来根和麻来叶就从门口跑了进来嚷嚷着要不把矿直接给张都统得了，看来是一直躲在外头偷听。
　　福叔呵斥了两个儿子一声，郝明轩耐心解释道：“来根，张都统是官，民国有清清楚楚的法令，做官的人不允许经商。”
　　来叶听了更着急，口无遮拦便说：“明轩少爷，二少平日里把你当亲兄弟似的，老爷生前也对你不薄，给你置办了产业娶了媳妇，现在秦家有难，你也该把你的铺子都卖了凑钱帮忙了吧！”
　　福叔一听，脸色大变，当即喝止他们，揪住来叶的耳朵就把他和来根往门外追打。等离了里厅稍远，他才放开他们，斥责道：“这话是你们该说的吗？明轩少爷那铺子当年本来就是天佑德出大头和咱们鼎兆通一起办的，什么叫老爷置办的？你们是想让明轩少爷多想，还是想让老爷背上个不义的污名！还有婚事，那也是明轩少爷人家里自小定下的，聘礼打小就过了，婚事的费用也是明轩少爷出的，郝少奶奶出阁的嫁妆也只带了原先陈老夫人留给她和后来大少奶奶给置办的东西，老爷那是心疼他俩懂事，才又给了添妆。你俩知道个啥就在这嗷嗷叫，懂不懂规矩！”
　　来根来叶又听着骂又躲着打，嘴里还是不服气：“可秦家不也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也是该报恩的时候了。”
　　福叔一怔，又紧着打他俩：“明轩少爷现在忙前忙后不是在报恩？郝少奶奶前些日子到家里又是守灵又是帮着办老爷的丧事不是报恩？还有才刚明轩少爷说要把天佑德的十万大洋给我们不是报恩？你俩小兔崽子注意些，说话过过脑子！”
　　福叔训完来根来叶，整了整衣裳赶忙往回走，正好碰上即将离开的郝明轩。
　　“明轩少爷！”福叔喊住郝明轩，上前一步作揖。
　　郝明轩连忙避开，扶起福叔：“福叔，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福叔道：“刚才我那两个小兔崽子口不择言，明轩少爷你千万别多想，我在这儿替他们给您赔不是了。”
　　“福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我担不起。来根来叶和天义感情好，这是关心则乱，我都晓得。我刚才也跟陈香说了，原本我和欢儿商量了把天佑德留着当鼎兆通的退路，但要是情况还是这么糟，我就把我家的商铺也都转了，先把天义救出来再说。”
　　福叔点点头：“少爷和少奶奶都有心了，我在这里替秦家上下谢过两位。”
　　郝明轩拦住他：“都是应该的，秦家也是我们的家。”

　　郝明轩出了秦家，坐上黄包车本想回天佑德，转念一想又让车夫转向去了警/察厅。
　　最近几日张家口还算太平，陈俊这个警察队长倒也清闲。雨还未停，他也懒得外出，只独自待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地转笔。
　　对于郝明轩的前来，陈俊有些吃惊。他这地儿，除了他二姐以前还会常给他送个点心之外，就没什么亲朋好友往这儿走了。不过惊讶归惊讶，陈俊手上的动作倒也没停，只向前倾身，询问在对面坐下的郝明轩：“姐夫，有事儿？”
　　郝明轩点头：“我想找你帮我好好查查大和洋行的底细，我觉得这个渡边不简单，或许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鼎兆通的财产。”
　　“出什么事儿了？”笔被停下。
　　“没有。”
　　“我姐有没有被牵扯进去？”陈俊再问。
　　郝明轩知道陈俊说的是陈欢，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向他道歉，没有实现当日对他的承诺。但转念一想，说了这句，那陈俊恐怕会成为第三个知道当年灭门真相的知情人，便急急住口。又重复了一遍之前那句“没有”。
　　说完，又觉陈俊不会相信，便补上一句：“但她知道一些。”
　　“好，知道了。”陈俊沉默半晌，待郝明轩准备离开的时候才沉声说道：“你既然怀疑渡边，就别让他见到我姐。”
　　“好，我走了。”郝明轩打开门。天已经晴了，他拿起门边斜靠着滴了一滩水的油纸伞，朝屋里说道：“空了来家里吃饭，你姐昨儿还念叨着要把家里那坛前年带回来的酒给开了，就等你一起过去呢”
　　“诶。”陈俊应了一声，看向屋外，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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