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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三月初春，柔风缱绻。
今年的春季，在山谷里的居民看来，几乎和往年没有差别。树梢上尽是刚初绽新芽的嫩枝，映衬着路傍点点娇弱的铃铛花，春光迤逦。修葺的林间碎石小路狭窄相通，曲折蜿蜒。那路的尽头仿佛依稀能望见袅袅人烟，在晨雾里勾勒出几座临近的欧式房栊的轮廓。
晨雾弥漫的山谷里，一辆马车驮着厚厚一大摞的稻草颠簸地向前面几英里处村庄驶去。四旁的芳草碧色，萋萋满路。
而再往远处望去，那更赏心悦目的，是戈德里克山谷里正在妖娆绽放的蔷薇。花瓣吮露，绯艳连绵。一只只褪去过冬绒毛的灰鹰从谷中的花丛里迎风划过，最终化为隐约的黑点，在远处的雪峰巅上自由盘旋。
农妇们戴着头巾，驻足花间，筛选着今年最艳丽的花朵，期冀拿到山谷外的集市里卖个好价钱，而那些慕名而来的年轻姑娘则是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裹好一朵朵中意的鲜花，只等到不久后的乡村舞会上别戴。
于是，平日宁静空旷的谷中一度热闹起来。
正在众人忙活手上的事情时，一阵欢快的手风琴乐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大家伙不约而同地看过去，不出所料，那位翘着双腿，坐在马车最前方的正是头戴着水手帽，胡子拉碴的车夫老约翰。他哼着小曲，拉着他心爱的手风琴，好不自在。
在经过熟人的时候，他就只用一手弹着单曲，另一只毫不吝惜地向大家打着招呼，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在他前面飞驰的马儿好似能感觉到主人已经不再注意专心驾驶它了，便肆意地跑得东柺西歪，而此刻，车上的稻草随即跟着左晃右晃了起来。
原本躺在稻草上面睡得酣香的少女顿时被天旋地转的摇摆惊醒，她无奈地翻过身去抓紧稻草，试图让自己稳住姿势而不被突如其来的摇晃甩到路边上。
“约翰大叔，这一路上已经是第十次了。”
等到迟钝的车夫制服住乱跑的马后，她轻呼一口气，便大字型的趴在草上，一边仰头看天，一边嘴里衔着着一根油绿的草梗，模糊不清地抱怨道。
“苏菲小姐，因为你是第一次坐我的车，难免不习惯。我告诉过你没事的啊，我老约翰是谁，驾车技术在戈德里克山谷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然大家为啥都争先恐后地坐我的车啊，哈哈哈哈…”老车夫得意地挥了挥马鞭，仿佛刚才马车失控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少女听着他爽朗的笑声，只得无语地摇了摇头。
“呵，没错，谁让您是戈德里克里唯一一位往返各村的马夫呢。”
伴着话音，马车踉跄地一个急转弯，少女半边身子没设防地滚了出去，幸好在关键时刻，她眼疾手快地把住一根捆绑稻草的绳索，这才没摔下去，可还没等她回过神爬上来，正飞奔的马又被主人突然勒紧的缰绳控制住，来了个急刹车。
就在身体被大力地荡出去的霎那，她空出来的手抽出魔杖，朝着天空一挥，并轻声默念。
“召唤疾风。”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急速的雾气盘旋在少女悬空的下方，并将她又抬到了稻草上面。
“到杂货铺了喔，苏菲小姐。”
车停稳后，憨笑着扭过头说话的老约翰，向身后对方指了指身旁差点走过的目的地，示意坐在货物上方抚着胸口喘着气，一脸阴晴不定的少女看过去。
“真是了不起，大叔。”
少女平定了一番心跳，片刻后抬起头欣慰地回道。
“总算到这里了啊。”她的语气感慨热切，却让人隐约感受到其中隐含着说不出的悲壮。
“一会儿等我到前面维斯特家送完稻草，我再接你回去吧。”车夫热情而又自然地邀请道。
“我想…还是不必了，”她僵硬地微扬嘴角，别扭却坚定地拒绝。“我之后买把扫帚，自己飞回去好了。”她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
“扫帚？！别开玩笑了！哈哈哈哈…苏菲小姐，你以为自己是女巫吗…扫帚？还飞回去？哈。”老约翰被逗得前仰后合，他可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东方女子竟然这么天真可爱。
“你听到了吗，老乔治，她居然说扫帚！”老车夫又冲着一直站在他们旁边的中年男人喊道，接着两人都跑过来重重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一副他们被她所说的笑话取悦了一般。
少女看到对方如此奇怪的反应也是一愣，在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里，她疑惑地看着大笑的车夫和他身旁同样状态的男人。
脑海里不由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随之她明白过来，慢慢地用手扶起前额，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咧嘴和他们一起笑出声来。
她一边笑，一边不动神色地用裙摆遮住右手紧握着的魔杖。
真没想到，在和两个纯种的巫师朝夕相对一年以后，她竟然都快忘了世上还有种生物叫作麻瓜。
......
“你要买点什么呢，小姐？”等到老约翰走后，站在旁边的那个男人一边点燃他的古董烟斗，一边微笑地领着少女走进杂货铺。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被叫做乔治的这个人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而这间被取名为乔治之家的杂货铺真的是与一般英国乡村的杂货铺没有两样，松动的木地板当脚踩上去后会发出吱吱的响声，破旧的条形米色墙纸上七扭八歪地挂着一幅幅老掉牙的黑白照片和过气的摇滚乐团的海报。装的鼓鼓的亚麻口袋堆满了柜台两侧，在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和茶杯之间还能看到做工粗糙的芭比娃娃，从包装袋外面就能看出有些已经缺手缺脚了。
“喔，姑娘，千万别碰到那些黑色的袋子！”
乔治小心地迈过一包硕大的牛皮包裹，转过身对着好奇地看着身边一堆堆黑袋子的小姐。
“可是那些里面为什么一直在动？”她迟疑地问道。
“当然，里面装的都是从南非寄来的毒蝎子，会动有什么奇怪。”
“…会有人买这种东西？”
“哈，有些村民就是相信用毒蝎磨成粉末可以治疗风湿病。这在换季时期是很好卖的。”
少女转过头，无言地紧跟着老板的脚步，从拥挤的货架间穿梭到柜台边勉强可以站人的空地上。老板挪动自己的老式沙发，把上面堆放着的钓鱼竿收到柜子里，然后自己舒服地坐到了沙发上。
“最近谷里来了不少专程要钓鲑鱼的美国佬，千里迢迢地跑到我们这里钓鱼，你说他们是不是蠢货？”老板嗤笑地骂道。“不过，也要感谢他们，让我好好赚了一笔。”
少女向柜台后面望去，发现最里面好像还有很多看似存货的大房间。这里是公认的东西卖的最杂最多的店铺，尽管店面很小，但几乎所有你能想到了生活材料和用品，在这家店你都能买到。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是哈尔科莫斯介绍来的，我要的东西里大部分就是他每星期到您这里来买的。”环视四周一圈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页密密麻麻写满钢笔字的白纸和一张崭新的50英镑。
“哦？哈尔今天有事吗，他平时可是雷打不动每星期都到我这里来的，”
乔治嘀咕了一句，他狠狠吸了口烟，把烟斗放下，将少女递过去的英镑拿过去随手扔到了抽屉里。
“这个，我可用不着，他每次来买的都一样，我早就记住了！”老板得意地指了指她手上的购物单，笑着转过身去取她要的货物。
“这我当然知道，”少女微笑地在他身后答道。“在我吃了几乎一年的白面包加培根早餐，白菜炖羊肉的晚餐以后，我不得不亲自来挑选食物了。”她冲着老板露出的笑容灿烂地甚至有些狰狞。
“拜托您了。”她又将自拟的购物单交了过去。
“呵呵，你应该也知道哈尔那个人在生活上总是不太讲究。”老板抓了抓本就潦草的棕发，讪笑地接过单子，却忍不住替那个经常光顾的常客说上几句。“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工作上了。”
“哦不，你太客气了。”少女脸上还是挂着如一的微笑，她耐心地解释道。
“他的本质就是一个奇懒无比的疯子。”
语毕，就在老乔治还来不及接话之前，他们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地推开，一阵随之而来的乱风刮过门前的一排长长的铃铛，顿时叮咚声响起，悦耳动听。
来人穿着一双蛇皮筒靴，他没有进屋，只是倚靠在门口，双腿随意盘搭着，举止显得随意闲散。
“喔，瞧瞧谁来了！”老乔治眯起眼，逆着阳光，看清了门口的人，像被解围了一般松了口气，他连忙拿着手里紧攥着的单子闪进了里屋。
等到屋内的少女缓慢地转过身去看他，那个人才姗姗地走进来。他戴着一顶破旧地看不出颜色的尖顶帽，帽檐宽大几乎能遮住他上半边的脸，只露出一个微扬的嘴角和坚挺的下巴。鬓角处金黄色的碎发和左耳十字架耳环在晨阳里反射出闪亮的碎光。
他的脚步沉稳，一步步走近面无表情的少女。随着距离的缩小，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来人清俊的面庞。
“好久不见了，科莫斯。”
她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招呼道。
对方好像丝毫不在意她敷衍地礼貌，拉下那顶碍眼的帽子，一头灿金及腰的长发披洒下来，他随手向后甩了甩遮住脸庞的发丝，湛蓝的眼眸愉快地凑近没有流露任何惊艳之色的少女，并随后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真是的，亲爱的苏菲，你还是叫我哈尔比较顺耳呢。”
“…我最后告诉你一遍，只有你不准叫我苏菲这个烂名字，科莫斯。”她无视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一巴掌遮住那双煽情的瞳色和浓密金色的睫毛，把它们轻轻地推到礼节线之外。
“尽管你在这一年内说过无数次，苏绿，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哈尔走到柜台前面，无聊地支起脑袋，看着里屋匆忙的乔治手忙脚乱地扯出一个发黄的麻袋，对照着手里的单子，努力找寻着货物。
“很简单，谁让你叫哈尔，会魔法，还留着一头这样的金发。”女生理所应当地回答道。
“这才是我始终不明白的原因啊，苏。”对方无辜地摊开手。
苏绿坐到了乔治的沙发上。
“我不会向你解释，就算解释了你也不会明白的原因，你明白吗。”
“我懂，女生总会有一两个古怪的坚持。”哈尔显然不愿在纠结这个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真相。“你刚才用了魔法，出了什么麻烦？”
他也坐到了屋里唯一的沙发上，垂下眼眸，轻声地寻问道。
“…其实相对于你的名字，我更加厌烦的就是我的魔杖对你而言没有一点秘密这件事。”
哈尔转过眼看着少女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笑容变得更加深沉。
“谁让我们用的魔杖内芯是一只梅杜莎的双眼呢。而且，我的魔杖对于你来说不也是没有一点秘密吗。”
“哼，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你一天里施了多少阿瓦达索命咒，科莫斯。”
“哎呀，”男人听罢不置可否地一笑，在金发碧眸的衬托下他就像一个亲切的天使。“我不是也是逼不得已吗。”
“你是披着羊皮的恶魔。”少女慢条斯理地总结，随之感慨地叹气道，“格林德沃那个老疯子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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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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