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

　　为什么，暖春的阳光可以毫无保留地照在你的身上？而我，只是被丢弃在刺骨的北风里？你可以是天使，而我，永远，无法触及。

　　当午后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叶，跳跃在整张脸上时，尹墨啸只是伸出右手，遮住了阳光，自顾自继续睡觉。
　　“我们的尹大公子又翘课了？”手臂被人轻轻撞了几下，尹墨啸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是你？”俊眉微拧，伸手接过举在半空中的可乐，以肘为支点，身体向上一缩，靠在了背后的树干上，轻巧地拉开易拉罐，仰头灌下几口。尹墨啸斜过头看身边的人：他微仰着头，淡淡地看向远方，双目无神。
　　明明有这么漂亮的外表，可却是天生的瞎子。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尹大少就这么几个地方能去，偏偏这里是最重要的‘革命根据地’，我再怎么也该猜到。”
　　尹墨啸不搭话，只是“咕咚咕咚”喝着可乐。
　　“下节课是‘灭绝师太二代’的王阿呆上的，你还想翘？”
　　“嗯。”简单的一个字，没有下文。
　　男孩轻笑，做惋惜状：“尹少爷是听不到‘二代灭绝’对‘武林秘籍’的精妙解读了，真是可惜啊可惜。。。。话说回来，是哪家的小姐又引得我们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尹公子在这自怜自艾，连课也不想上了？”
　　“这事你别管。”尹墨啸的语气甚淡。当初说好的，学校以外发生的事互不过问。
　　“好好，是我好心当了驴肝肺。您老春怨着吧。我可不能放过这当‘天下第一’的大好机会。”说完，手一撑地，一跃而起。
　　“臭小子！”尹墨啸低咒了一句，将喝完的空罐子扔了过去，外加上一句，“方向偏了，教学楼在右手边。”然后倒头继续睡。
　　几分钟后，传来嘹亮的男高音：“姓尹的，下课再收拾你！”伴着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带它去赶集。。。。。。”手机铃声变得这么有个性，着实把尹墨啸吓了一大跳，而后愤愤地骂了一句：“姓杨的死小子，你给我滚回来！”
　　“喂！”
　　“。。。。。。老大。”对方的声音有些惶恐：这尹老大的手机彩铃什么时候变成“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了？
　　“什么事？”对方因为尹墨啸的坏心情而抖了三抖。
　　“。。。。。。”
　　“他妈有事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还有课。”
　　“老爷子说了，那姓水的女人又打电话。。。。。。”
　　话还没说完，尹墨啸就吼了回去：“老子白养你们了？一个女人也解决不了？找几个兄弟把她做了！”
　　“老大，不行啊！”对方带着哭腔，“老爷子说了，人家好歹也是□□里的名门望族，怕伤了和气。。。。。。”
　　“哼！”不就是北区的水大虫么？连蛇都叫不上，还想称龙？混混丐帮岂不逍遥快活？何必没事惹一身腥？难不成上辈子是打渔的？
　　“老大。。。。。。”对方想死的心也有了，“老爷子让您回来一趟，他说‘死小子再不回来，那姓水的婆娘就没命了！’”
　　“哼，我还巴不得他一枪结果了她呢。”
　　“老爷子说‘就知道这臭小子又这么说，自己的风流债，难道还要老子还？还要老子一把年纪去蹲狗窝？好个不孝逆子！’”传话的人已经冷汗直流，最想干的事情就是把手机扔了。
　　“哦？那还请老爷子去做客做客，支持国家事业，充实一下人生。。。。。。”
　　“小兔崽子，给我滚回来，别叫我找人捆你回来！”说完就干净利落地收线了。

　　“帅哥一个人喝酒呢？”一个妖娆的女人扭着腰肢走过来。
　　“真是婉转的声音，可惜我不喜欢狐狸小姐。”被人这么没礼貌地讽刺，女人的脸一阵青白，咬了咬唇转身而去。
　　“大哥哥，我。。。。。。”是楚楚可怜的邻家小妹妹。
　　“呵，我当是谁呢，不知我们系里的名花也来这风流地了。”见不到本尊，听过声音也让人恶心。
　　“杨异，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哟，可别动气，你苦心经营的玉女形象不久毁于一旦了么？”
　　“你信不信我找人做了你？”
　　“越是没用的狗叫的越凶，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杨异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女人面子上过不去，恨声道：“姓杨的，少装清高，来这里的人都一样，你也是！”
　　杨异粲然一笑：“如果是这样，抢了花姐姐的生意可别怪小弟我哦。”
　　“嚷啥嚷啥，都给我滚滚滚！”
　　“龙哥，有人欺负我！”
　　“花姐姐这话怎么说的，小弟初出江湖，还望道行高深的姐姐多提点提点，怎么会对姐姐不敬呢？恐怕是姐姐为老不尊吧？龙哥，这样会给您添麻烦的女人，您还留她在身边做什么。”眸子淡淡“看”向声音的来源，脸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好个标致的人儿！不如。。。。。。”
　　“龙哥莫忘了这里不是西区，水大爷的人，龙哥也想动一动？”谁不知道北区是姓水的天下？
　　“哈、哈。。。小兄弟说笑了。。。。。。还请看到水大爷子向他问声好。”尴尬地一笑，一溜烟不见了。

　　“找我做什么？”尹墨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
　　“谁找你了？我一个北区都管不过来，还有闲情来招惹你东区的大少？”女人也冷冷地回答。
　　“不是你？。。。。。。那就是你家的水大虫了？”尹墨啸挑眉。
　　女人二话没说，拔出枪就是一阵扫射，尹墨啸身后的墙上顿时多了N个枪洞：“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护短。恰好老娘我最近手又特别顺。。。。。。”
　　尹墨啸神色淡淡，随手抓过桌上的扑克，一抖腕，飞出十来张，张张擦着女人的耳朵飞过：“我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平常喜欢赌点。正巧这段时间迷上扑克。”
　　女人的手抖了两抖，淡淡开口：“今天我也不是来赌的，就告辞了。尹大少还请尽兴。”
　　在女人转过身去的时候，尹墨啸漫不经心的说：“天一热，蚊子就特别多，不知水小姐是否有驱蚊的药水？”
　　女人顿了顿：“尹少爷的既然开口了，我自然会帮忙。”是哪个蠢货这么容易暴露目标？

　　“有事？”听到脚步声，杨异拧眉。
　　“真是知我者莫若杨异。”
　　“是你？。。。。。。还以为。。。”杨异顿住了口。
　　男人的声音带笑：“你以为是他？你可知道如今除了那一块，其余均在我的掌握之下。”
　　杨异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连女儿都可以卖掉？”
　　“你知道，尹墨啸不是好惹的主，打压不了，不如顺水推舟。”
　　“那你要我做什么？偷鸡还是摸狗？或者是。。。”
　　“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不过是笔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
　　“哼！”果真是如此么？杨异“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再发一言。
　　“对于我女儿。。。”
　　“是帮她得到尹墨啸么？”
　　“呵呵，真是聪明。。。。。。”男人愉悦地轻笑，在杨异脸上亲了亲，离开了。

　　“一个人？”看着身边这个安静喝酒的男子，水无烟开口。
　　男子点点头，轻啜一口酒：“水小姐如此有雅兴？”
　　水无烟目光一凛：“你是谁？如何知道这些？”
　　男子轻轻摇头：“我如何得知的，水小姐不必知道。水小姐要知道的就是，我是来帮水小姐得到那个男人的心的。”
　　水无烟更是一惊，随即了然一笑：“是尹墨啸派你来的？怕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还是另有所谋？或者是他家的老不死？。。。还是我爸？”
　　男子勾唇一笑，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不知道不是更刺激？水小姐又何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水无烟面露狠色，亦是一笑：“偏生我就是这么倔的一个人。告诉我，还是留下小命？”
　　“该留的自然会告诉小姐。。。。我只问小姐一句，是水老爷子重要，还是尹墨啸重要？”
　　“自然是。。。我爸更重要。”
　　“哦，是么？”果然是护短地很，“如果，我帮你得到他的爱，又保证他不会伤害到你爸呢？”
　　杨异蛊惑的声音骚动这水无烟的心，但她的理智告诉她，眼前的男子并没有这么简单：“你有什么条件？”
　　“水小姐果然是爽快人，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想请水小姐帮我送一个人出去，除了你我，不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水无烟冷下脸来：“是什么人？若是好办，你也不会找上我来。”
　　“不过是住在火葬场旁边的女人。”杨异的眼神一黯。
　　“她？”水无烟猜不出为什么这个男人要把一个疯子弄出去。记得她手下的人不过误打误撞到了那里，结果就是一顿好打，去了半条命。
　　“对，就是她。这件小事，水小姐不会做不到吧？”
　　“。。。。。。好说，那么，我想要的呢？”
　　“。。。。。。尹墨啸自幼丧母，这个恐怕水小姐是知道的。而尹夫人生前又一种植物特别喜欢，如果水小姐能花点心思。。。。。。”
　　“是什么？”水无烟觉得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水仙。”

　　“又为情所困了？还是心动了？”
　　“别瞎猜。”尹墨啸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杨异笑：“那水小姐有什么不好？长得活色天香，倾国倾城。何况她家老爷子手头上又那么大块地盘。就连你最喜欢的水仙都送了。。。。那天，她可真像水中的仙子啊。”
　　尹墨啸一手扣住杨异的喉咙，冷冷问：“你还知道什么？”
　　杨异依然笑的事不关己：“有什么事怕我知道呢？何况，你对我不也是了如指掌么？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每晚在哪里。”
　　“哼！”尹墨啸冷哼，手又加大了几分力道，杨异的脸色苍白，却平添了一份柔弱之美。
　　“放手，今天我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掐的。”杨异的神色一滞，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容，“这次来，求你一件事。”
　　尹墨啸放开了手，躺回草地上：“什么事？”
　　“送我妈离开。”
　　“你说那个疯女人？！”尹墨啸咆哮。
　　“何必这么激动，她毕竟是我妈妈。再说，她已经疯了。”
　　“不行！”尹墨啸一口回绝，“你忘了是谁弄瞎你的眼睛？是谁打的你遍体鳞伤？”
　　杨异沉下脸来：“这是我的家事。你不要过问。”
　　“哼！你不是着水无烟帮忙了么？又来惹我做什么？”
　　杨异笑了：“你是在吃醋么？。。。。。。就是因为她帮忙的条件是把你让给她啊。”
　　“那若是我帮了你，可有什么好处？”
　　“我帮你对付水大虫如何？”杨异想了想说。
　　“这点本事我还是又的。”不劳你操心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
　　“你不知道？”尹墨啸挑了挑眉，见杨异笑着摇头，就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杨异一听，脸就红了。

　　“让我女儿帮忙，你小子是不是被逼傻了？”
　　“再怎样，你总不会对自己女儿出手吧？。。。。。。更何况，我给的条件也不错啊。”
　　“哼，想要收买人心么？”男人狰狞地笑了笑，“你可记得你说过我什么？你说我心狠手辣。为了这块地皮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了，何况是区区一个女人？。。。。。。再说，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若是有一天我羽翼丰满了，你困不住了呢？。。。。。。可有为自己想过退路？”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退路可走呢？”男人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落寞。
　　杨异温和如天使的脸庞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嗜血的笑容，如鬼魅般诡异，他的声音却依旧如春风一般美好：“那么，就让我在你走之前，送你最后一份礼物吧。。。。。。”
　　“爸！”水无烟冲了进来，满身是血，“东区的人来了，兄弟们顶不住了，快走！”
　　男人却是表情如常：“是么？”
　　“呵呵。”杨异轻笑，“傻姑娘，这人，根本就是你爸他找来的，为的就是要你的命，好嫁祸给尹墨啸，这样才好动手啊。”
　　“不！”水无烟面色痛苦。
　　“忘了说了。。。。。。尹墨啸的人，的确也是来了的。”杨异无声地笑了笑，“至于你的后路，早就没有了。。。。。。就算是最秘密的一条——仓库后面的那块地方，现在怕是早就被堵起来了吧。”
　　男人的面色一变。
　　“水老爷子，或者说是尹老爷子也未尝不可。这一双儿女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滋味可好？。。。。。。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酒吧？明里它是你北区的地头，实际上它谁的也不是！那些龙哥，系花，自然是来迷老爷子你的眼的。”
　　“短短三年，你是怎么做到的？何况你是一个瞎子！”
　　杨异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多亏了这双眼睛，才让我的对手们放松了警惕。何况，我有一副相当漂亮的皮囊——连老爷子都动心了，何况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却有一腔热情的小子！说句难听的，老爷子你这个据点的出路，还是你的心腹卖给我的。”
　　“杨异！”男人怒吼一声，死死扣住他的脖子。
　　杨异却始终面带微笑，不做挣扎。
　　“砰砰”两声，子弹穿过男人的脑袋，鲜红的血迷了眼睛，他至死都不甘心。
　　“异，你没事吧？”尹墨啸冲到杨异身边，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温柔，伸手拭去他脸上溅到的血迹。
　　杨异一把推开尹墨啸，狂笑：“哈哈，你杀了自己的父亲！”
　　“异。。。。。。”
　　“你知道么？那些所谓的报复打击都是我干的！根本不是躺在地上的男人！”
　　“异，你累了。。。。。。”
　　“水无烟呢？她也死了么？。。。。。。哈，你杀了自己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
　　“异，你该休息了，不要太激动了。”尹墨啸揽过杨异，轻柔地拍他的背，哄孩子般软语，“我知道你妈对不起你。你恨她把你送到他身边；你恨她因为内心的折磨而疯了，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你更恨，恨那个你叫他爸的男人对你的践踏和蹂躏。在如此强大的精神压力吓，你把他收养的孩子——我和水无烟当做了报复的工具。可当你达到目的的时候，才觉得心痛不已。”
　　“你胡说！”杨异尖叫，不断挣扎，“他是你爸，不是我的！你才是疯子！你受不了他拥有的一切你没有！你才是逃避现实的疯子！”
　　“。。。。。。好吧。”尹墨啸叹了口气，“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话。。。。。。你可记得，那天我在你耳边说的话？。。。。。。就让我们一起沉沦吧。”

　　无论谁是天使，都逃不出上帝的手心，没有人得到了那真正的阳光。
　　沙滩上，只有两个相拥的背影，无言，却也许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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