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消息提示：<你方大爷请求加你为好友>

　　顾怀玉惊讶了一瞬，下意识地手一抖，点了拒绝添加他为好友。

　　顾怀玉：……

　　消息提示：<你方大爷请求加你为好友>

　　顾怀玉镇定下来，点了接受。

　　你方大爷：从后门出来，有个池塘，我在那里等你。

　　顾怀玉看得一愣，抿着唇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晏岑告辞。

　　倒是晏岑眼尖，看出了头像是方以宁的头像，立刻笑着站起来：“我去那边瞅一眼，你也别走得太远，7点钟还有节目。”

　　顾怀玉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晏岑的身影很快隐在人群中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往后门挪去。

　　初来乍到，他又是个不愿出门的性子，来这两三天了也没有逛过整个学校，唯一的一次出门还是被学姐硬拉去逛街的，自然对地形不熟，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后门在哪里。

　　门内喧嚣热闹，门外一片寂静，深秋天色暗得早，星星是瞧不见的，只有一轮残月挂在天边，照得池塘波光盈盈，晚风轻轻一吹，冷得人打了个哆嗦。

　　有一人斜靠在树上，手机的那点光亮照的人脸色白得似鬼，正是方以宁。

　　皮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此般良辰美景，方以宁回过头，无声地瞧着顾怀玉一步步向他走来。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我不认识那个女人。”方以宁张了张嘴，突然开口。

　　“什么？”顾怀玉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方以宁脸色立刻变了，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顾怀玉摸不清方以宁这比四月的天还善变的情绪，只好少言少语，闭嘴不说话。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方以宁气急败坏。其实在他设想里本该是抽一个有空的下午，两个人对坐着，心平气和地谈论起往事，自然而然地把话说开了，而不是在一个晚会的时间里，匆匆忙忙地约人。奈何Dany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乱了他的计划，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立刻发了信息给顾怀玉，迫不及待地把关系撇清。方以宁想到这里，自嘲般地弯了弯唇。

　　顾怀玉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一句对不起！”方以宁红了眼，眼神凶狠，像头狼一样，盯着顾怀玉，连声质问他：“你为什么骗我？你当年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知道每次我打给你电话的时候却只能听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存在’，到处打听才从老师那里得知你搬家了的时候有多难过吗！”

　　方以宁想起毕业后的那个暑假。

　　顾怀玉是在高考结束的三天后失联的。

　　正常人的高三是艰苦的、忙碌的、过着苦行僧一样自律的日子，每天都要叫嚣着等高考完一定要怎么样怎么样，然后迅速投入到成山成海的书堆中去。等长大后回想起来，却是难得的充实，是值得人多年后回忆的时光。

　　方以宁的高三并不那么可怕。他是个懒散惯了的性子，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却在顾怀玉的鞭策下，当了一年的好学生。

　　那段时光是快乐的、鲜活的、五彩缤纷的，每天课上课下，转过头就能看到埋头做练习题的人，可以和他一起讨论这道题的最简便解法，可以和他一起互相抽背语文课本里的文言文古诗词。那段时光，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睛湿了泪眶的。

　　……

　　最终两个人不欢而散。

　　无论是顾怀玉，还是方以宁，都已经没什么心思再谈下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捋捋思绪，整理整理心情。

　　乔安绕着礼堂找方以宁，找了半天没找到，一边嘀咕着人去哪儿了一边继续走，恰好碰到顾怀玉从后门溜进来，喊他：“怀玉，四儿呢？”

　　顾怀玉似乎吃了一惊，摇摇头：“他应该回去了吧。”

　　“回去了？！”乔安大叫：“他在搞什么？他可是晚会的负责人，他走了要是出个什么差错我们找谁去？”

　　顾怀玉心情不好，朝兀自嘀咕着的乔安点了个头，径自找了个人少的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坐下来。

　　他也没心思欣赏节目了，托着腮看着舞蹈社的社员穿着宽大的T恤和紧身的黑裤走上舞台，周身的人都在雀跃欢呼，唯有他，一脸冷淡，眼神飘忽，显然人还在礼堂里，心思却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曾经设想过再次遇到方以宁对方会是个什么态度，或许是冷漠以对，装作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也或许是已经完全忘了他，跟个陌生人似的，客气礼貌却疏离。他设想过很多种，却没想过是这样的，虽然关系尴尬冷淡但仍是熟稔的，好像跨越了四年的距离，他们仍是形影不离的兄弟，而不是分别四年后再次重逢的熟悉的陌生人。

　　他突然出离茫然了，方以宁冷漠相待，他可以忍，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错。但如今忽冷忽热却咄咄逼人的态度，却让他十分苦恼，换句话来说，他找不到自己正确的位子了。

　　在过去的十几年时光里，他是分外清楚自己的位子的，一开始是好兄弟，再后来是陌生人。每一天他都坚守在自己的位子上，安安分分地和他相处，虽然有时候也会心脏跳跃野心膨胀，但他都很好地控制住了内心的野兽。

　　直到四年后重逢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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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岑隔着人海远远地瞧见顾怀玉独自一人靠坐在窗边，耷拉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将手中的香槟递给他：“喝一杯吗？”

　　顾怀玉谢过接了，其实他是不会喝酒的，但是冲动之下让他接受了这杯酒，微微抿了一小口，香槟独有的刺鼻的味道冲上脑门，他被呛得直咳，脑子却是清醒了。

　　晏岑被顾怀玉的反应逗得直乐，他笑得两眼弯弯，不是那种常年挂在脸上的虚假的没有温度的笑，而是难得的开怀大笑，他喟叹了声：“你可真是开心果啊……难怪……”

　　难怪什么？后面的话含糊不清，顾怀玉听不分明，刚想询问却被人打断了。

　　“Hey,boy.”江教授出现在晏岑身后，爽朗地一笑，拍了拍晏岑的肩：“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做什么？那么多漂亮热情的姑娘，不约一个吗？”

　　“老师。”顾怀玉愕然，很快又亮了眼睛，藏着几天未见的孺慕与欣喜：“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就不能来了？”江教授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但看起来年轻活力，身高不是很高，有个啤酒肚，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像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他乐呵呵地看着顾怀玉，故意问他：“小顾啊，在你心中老师是有多死板多古董啊？连个晚会都不能参加啦？”

　　“不，不是。”顾怀玉窘迫地涨红了脸，直摇头，虽然就喝了一口酒他却感觉自己已经醉了，大着舌头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教授带了顾怀玉几年，每一回他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过错的。虽然大人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但他却过于乖巧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蓬勃朝气。他在为得意门生礼貌懂事感到欣慰的同时，又在为他的过分努力而感到担忧。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学生的，他自己没有儿子，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的。作为一个老师，他乐意自己学生成绩优越。但作为一个长辈，他更希望顾怀玉能活泼开朗些，而不是年少老成。

　　前几日顾怀玉因为睡过头了，由一个长得俊俏帅气的少年代他开会，这实在出乎他意料，没想到这孩子在国孤僻的很，到了国外居然能那么快交上朋友，惊喜之下也没多追究顾怀玉为何没有来开会。

　　顾怀玉皱着脸懊恼地跟江教授道歉，满心满眼都是愧疚：“老师，对不起，我不是……”

　　江教授打断顾怀玉的话，轻轻摇摇头：“小顾啊，你就是太敏感。”他伸出手揉揉顾怀玉的脑袋，看着硬邦邦的，跟刺头儿似的，其实摸起来毛茸茸的，跟这孩子一样，内心比谁都软：“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紧张。”

　　顾怀玉僵立在原地，傻愣愣的，有点茫然不解，又有点感动。

　　江教授亲昵地拍了拍顾怀玉的脑袋，又收回手拍了拍肚皮，跟站在一边的晏岑笑道：“肚子有点儿饿了，就过来蹭点吃的，你们继续玩。”

　　晏岑礼貌地点点头：“教授，需要我带你去逛逛吗？”

　　“不用，不用。”江教授摆摆手：“你们年轻人慢慢玩，不用管我。”

　　“老师，还是让我……”顾怀玉回过神，话到一半又被江教授打断了：“说了不用管我啦，我自己转悠转悠就行啦，别想打扰我看那些漂亮的小姑娘。”

　　顾怀玉表情有点无奈，看着江教授略显肥胖的身影在人海中消失不见后才收回目光。

　　被这小插曲这么一打岔，之前消极的心情却是没了。虽然还不至于突然喜欢上这般热闹的场景，但也勉强打起了精神看看节目。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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