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蝶

　　初一日，春雨连绵。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她。

　　其实早已就隐约觉得这次去书院会很不寻常，因此选了这条路，他有预感会在这条路上遇见些什么，对他，很重要。
　　他有些惊心动魄的感觉，象是在冒一场险，美丽却又必定刺激。
　　这有些不适合他的本性，不过不知为何他便有要试试的念头。
　　“公子，雨大了，到前边的凉亭歇歇如何？”书童甄廉在他身后说话。
　　他看了看雨中漫山遍野的绿色，早春的生机如此盎然，于是淡淡地笑了：“那就歇歇吧。”

　　春雨绵绵，很柔软的感觉，站在山亭看那一片朦胧纭纭，眼前忽一片耀眼，便看见他走在路上。
　　他穿着绿的长衫，在雾气氤氲中显得极其出尘清爽。油布伞下他的身影袅娜娉婷。他穿着男装却分明是女子的神情，在他看来，那美丽，是天生的妖娆，不啄半丝脂粉却将所有凡尘的颜色掩盖了去。

　　她和英竹在四周游荡了很久了，这里还没到市集，想找个人恐怕是不容易，只好运了法术才觉察这条路上有人的气味，穿一身男子的衣衫，只觉得方便，也想引诱个绝色的丽人为自己生死一次。
　　她才一抬眼便看到了他，干净剔透得仿佛是露水的精灵，她最喜欢露水那干净的味道，低眉看了看他的脚，脚上的丝履雪白，没有被泥泞所污。这才是她计算筹划良久所需要的——良人，她要他了。
　　她慢慢的走向他，他如玉树临风，一尘不染，有风微微吹过，宽大的袖口便轻轻抖动。

　　他看见她，客气的笑笑，礼貌的让出了路，经过他的身旁有股子干净的味道。
　　他看着她的目光深不可的测。她千百年的岁月也从未见过如此黝黑明亮的眸子。她有些疑惑，这便是人间的男子，他有这样的一双眼，看得她心竟颤了那一颤，他就坐在她的对面，静止在那一片已被他蒙蔽，而斑斓绚烂的背景之中。

　　“不知这位兄台欲往何处呢？”她笑问他，记得自己也是个男子装扮，也不需学人间的女子去注意那劳什子的矜持。
　　“小生这正要去檠榆书院求学。”
　　“真的吗？正巧同路，小弟也想去求学呢。”她暗自得意的笑，书院……书院必定有许多人，那样她或者并不用多久就可以拥有那一双翅膀了吧。
　　“如此倒是意外的机缘，不如就同路了吧也好有个照应。”他温雅的笑，眼神清澈。
　　“在下姓祝名英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梁山伯。”
　　“不知梁兄年纪多少？”她追问。
　　“在下一十有八。”
　　“几时的生辰？”
　　“在下是五月初七。”
　　“真是太巧合了，我也正好是五月初七。“这话倒不是欺骗他，她却是五月初七生的却是比他早了近千年而已。她在心里嘀咕着。
　　“如此巧合真是难得的机遇！”
　　“确是难得。”她迎合着他的话，看他的眉宇间有惊喜与不信的味道。
　　“既然如此难得的机缘不若我与你结拜为兄弟如何？日后在书院便好相互照应。”
　　“好啊，这真是个好主意。”她笑着答应。

　　他看她那样爽朗一笑，面容离得很近，但心中没有丝毫绻绮的念头。她的目光里没有了他刚才无比妖娆的春色，只是平静澄澈，没有一丝杂念。
　　将他当作了男子，拉着她的手，皮肤有凉意丝丝渗的进来，让人有清澈见底的感觉，然后就想到她刚才的眼神。

　　他们在地上燃起三支香，盈盈的叩拜下去。

　　她活了就要一千年了，却从未试过这样的生活，进行这样的仪式，一直以来母亲总对她说一些人间的礼仪，她总觉得这种举动是愚蠢的。这样做究竟能证明什么？等到人死后肌肤还不是发白肿胀，腐烂，恶臭不散。最后只剩下惨白的骨，没人再记得。所谓的承诺和誓言不也一样变形委落。
　　她又忽然想到，曾经在二百多年前她也曾在一个夜里见过这样的举动，红烛烈烈，一双男女在烈艳的喜色中也是如此的下拜，人间称作为成亲，据说是从此后这一双男女就要相持相对一生，生儿育女有了一个家。
　　她经常想这成亲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非要成亲才可以？看来人真是够低等的动物，蝶是不用成亲的，她们从不相信誓言和许诺，她们的生活是完全自发也就少了多少烦恼，人真是会自找麻烦的动物，她看多了双双对对的所谓夫妻的离散，还有些竟然为了可以结合而自尽，她最最瞧不起这样的人，分明在一起却还要死。姐姐们说他们是因为相爱而不能结合才徇情，她就更不能明白了，人类活着不就是为了产卵嘛，为何又不能结合？在她看来人间的事太复杂，而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件仿佛是人类的习惯，一天不发生还会郁闷不已。

　　她今天不就演出了整版的戏码嘛？

　　“贤弟。”
　　“梁兄。”

　　她这样纯粹是为了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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