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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
时节入冬,夕阳才落到山尖上,呼吸间就带起了团团雾气。
好在镇上的烟火气息打破了这种寒冷,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的白烟,为这个初冬带来了一丝暖意。
房蓉蓉往手上呵了两口气,正使劲儿从门口的柴火垛里往外抽干薪。
冷不防听到了邻里指点议论。
“哎,好好的姑娘,听说要跟个瘸子说亲了。”
“就是,模样长得挺俊俏,又利落勤快,说个秀才都绰绰有余,怎么就落个瘸子手里了。”
她装作听不见,转身进了锅屋,给炉灶添了最后一把柴。
“菜好了吗?”堂屋里传来呼唤。
她洗洗手,摸了个小瓷碗,掀开锅盖,迎着扑面的雾气,挑了冒尖的肉装起来。
这才把剩下的盛出送到堂屋。
房家九口子,七个人围在方桌边,没留一丝缝隙。
一看,就是又没留她们娘俩的空。
房蓉蓉没说话,低着头退出去,端起小瓷碗,送到了偏屋里。
她娘前些日子干活的时候小产了,现在正坐小月子。
按理说这正是女人最娇贵的时候,可谁让她娘就只生了她一个丫头片子,以至于在房家毫无地位,吃饭都没人惦记着。
房蓉蓉没法子,这才主动承担了做饭的活,以便自己亲娘吃两口好的。
虽然代价是手皴的难以入目,但也值了。
娘俩在偏屋将就着吃了几口,她娘又哭了起来,房蓉蓉劝了好几次也没用,索性就不说话了,看着她娘发泄。
其实,哭有什么用呢。
房家九口人,祖孙三代,最软弱无能的就是老大家两口子,也就是自己爹娘。
二叔嘴甜会讲话,二婶是奶的亲外甥女,自是别人比不了的。
平日里开火做饭,说是两家一起,实际上都是她娘干的多。
她娘实在人,干活下力气,家里地里两手抓,前几天除麦草撒冬粪,一不小心就把这胎盼了十几年的二孩给流了。
她娘心底是恼的吧,恼老太太强势偏心,恼她爹软弱无用,恼自己失去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儿子啊,多少女人心底的伤痛,就因为没有个男娃娃,在婆家连个头都抬不起来。
可再恼她也只能在偏屋里默默地流眼泪,既不敢对相公发火,也不敢对婆母声嚷。
房蓉蓉顶看不上她娘这懦弱的脾性,打碎牙齿和血吞,到头来苦的不还是自己。
她也曾温声劝过她娘,去跟她爹好好商量,实在不行分了家另过,总好过在这里受婆母和妯娌的气,干最多的活,受最孬的待遇。
结果她娘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劝她莫要再提。
还说什么,“父母在,不分家”,倘若提了,那就是不孝。
房蓉蓉在心底冷笑,但又毫无办法。
有些时候,也不免有些自怜自哀,堂妹房芝芝只比自己小了半岁,都是正该娇养的年纪,她要每天做饭刷碗,房芝芝却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
凭什么?
不就是因为有个强势的老娘,护得住犊子而已。
犹记得幼时,姐妹俩起了争执,二婶会拉着房芝芝的手站在院里指桑骂槐,会跟奶哭泣自家孩子受了委屈,可她娘呢,只会拉着她去认错,去道歉。
甭管谁的错,到最后低头的只能是房蓉蓉。
慢慢的,房芝芝越来越肆无忌惮,房蓉蓉越来沉默寡言。
如果反抗没有用,那做什么要反抗呢。
只是心底,到底藏着些许的不甘,没能喷涌而出,却始终消散不掉。
她娘的哭声逐渐微弱,像十几个苍蝇在耳边环绕。
房蓉蓉心烦意乱,刚想出去走走,她爹回来了,带着半个高粱馍馍,塞给床上的老妻。
房蓉蓉的脚步又顿住了。
这就是她爹娘,性格懦弱,被亲人欺压,却又彼此疼爱着。
不用想,这半个馍馍肯定是她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甚至是顶着老太太严厉的目光偷藏起来的。
她娘停止了抽泣,破涕为笑,小口咬着高粱馍馍,竟比刚才吃肉还要快活上几分。
房蓉蓉叹了口气,小步踱回了自己的小屋。
酉时过半,本该漆黑的天空被月色笼罩,明亮的光辉洒了满院,乍一看过去,像是下了一地的雪。
房家老大房忠义,和老大媳妇张氏偎坐在床头,刚开始不过是低声私语,没多大会竟然传出了哭声。
房蓉蓉和她爹娘的屋只隔了一道泥墙,听的那叫一个清楚。
她把绣针在头皮上蹭了蹭,颇有些不耐。
应该是邻里们议论的事儿让她娘知道了吧。
这些天,张氏光顾着悲伤自己失去的二孩,根本就不知道大闺女已经开始议亲了,更不知道,房家老太太竟然要把房蓉蓉嫁给一个瘸子。
虽说那瘸子是战场上下来的,也算有些身份和家底,可到底是个瘸子,怎配得上端庄柔敏的健全姑娘。
“不行啊,不行啊……”隔着屋子听到张氏肝肠寸断的哭声,房蓉蓉的心头有些酸。
但更多的是无奈。
她放下手中的荷包,慢慢的踱进满院银光中,隔着纸糊的窗,淡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要是心疼我,不如若跟奶说,我的婚事由爹娘做主。”
那哭声便戛然而止。
果然,就知会如此。
房蓉蓉扬起的微笑带上了几分苦涩,认命的垂下头。
没有谁能阻止房蓉蓉嫁给一个瘸子的命运,房忠义的欲言又止不行,张氏止不住的泪水也不行。
半个月后,男方送来了聘礼,交换了八字,这亲事,就算是正经定了下来。
镇上的人看房蓉蓉的眼光充满了怜悯,房家人却都喜气洋洋的,接连置办了好些布料,家里人人都摊上了几身新衣裳,就连一贯被忽略的张氏都得了两身。
房蓉蓉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窝在自己的小屋里秀鸳鸯帕,外头的活都被二婶黄氏给接了过去。
至于她娘张氏,被房蓉蓉以“身子亏损需要将养”为由,死死的按在了屋里。
房老太太等人虽不满,但也知道房蓉蓉的婚事最大,便没再这上面做文章。
待过了年,将将开春的日子,房蓉蓉嫁了。
一大早,房蓉蓉自觉的起床梳洗,换上嫁衣,然后平静的坐在小屋里,心底无半分波澜起伏。
外头响起噼里啪啦的响炮,还有乡里乡亲起哄的吆喝声,端是热闹的紧。
房蓉蓉却不合时宜的想起,她那未来的夫君该怎么过来呢。
难不成新郎官也要坐轿子?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问题,外头响起马儿嘶鸣的声音,透过半掩的木门,一道挺拔的红色身影骑坐在马上,缓缓而过。
那人没有回头,房蓉蓉只隐约看到了一张挺拔的侧颜,以及笔直的脊梁。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
亲娘和二婶突然涌入,给她盖上盖头。
房蓉蓉没有亲兄弟,堂弟还是个小孩,所以来背她的是个出了五服的堂兄。
她觉得有些不适,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一直到坐进轿子里,她才松了口气。
张氏凑到跟前,塞给了她一个苹果,张口想唤她的名字,眼泪却喷涌而出。
“我的儿,你要好好的……”
后面的话,再没听到。
轿子被抬了起来,喧闹的,吵嚷的,令人烦躁的声音全都被抛在了身后,只剩哒哒的马蹄声。
镇上人成亲鲜少有骑马的,他算是头一个。
房蓉蓉一直波澜无惊的心,莫名其妙的抖了一下。
这一刻,她才有了嫁人的感觉。
往后,她就不再是房家那个任劳任怨的大孙女了。
她成为了别人家的媳妇。
没能胡思乱想太久,轿子就落了下来,有通赞在前头唱,“踢轿门”。
下一刻,轿门被用力踹开,房蓉蓉吓了一跳,但还是强忍着坐在原地没动。
片刻后,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伸了过来,伴随着的,还有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出来。”
房蓉蓉将袖子交了过去,在一股并不算温柔的力道下慢慢的走出轿子,踏过火盆,进了一户独门小院。
“二拜高堂……”
通赞在前头高唱,一对大红色衣衫的男女对着中间的妇人缓缓跪了下去。
妇人穿着富贵,面容却颇为干瘪,神色也多有局促,尤其是在二人跪下去的那一刻,竟不自觉的往新娘子的方向移动了些。
喜房内。
房蓉蓉端坐在喜床之上,周围是叽叽喳喳的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皆是在撺掇新郎快些挑盖头。
她有些紧张。
闭着眼睛,等待了许久,光亮都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有驱赶人的声音响起。
待到周围清静了,盖头被掀开,房蓉蓉才缓缓睁开双眼。
“呵!”
入目,她先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众人口中的瘸子,竟是个俊秀的儿郎,英眉朗目,挺鼻红唇,不见半分手掌的粗糙,反而多了几分娟秀之感。
“娘子辛苦了。”儿郎微微一笑,举着两杯酒,坐在房蓉蓉旁边。
看行动间,的确跛了。
房蓉蓉喟叹一声,心底竟有些可惜。
不知是为这娟秀的儿郎,还是为自己的命运。
“谢相公。”她抬手接过酒杯,两臂交缠,一饮而尽。
罢了罢了,既然嫁过来,那就是他人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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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恶毒女配重生了”求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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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众人眼里的恶毒女配。
抢了姐姐亲事,嫁了姐夫做正室,到最后,还是败给了做妾的亲姐。
她毙命那天,所有人拍手称快。
就连亲爹娘都点头含笑。
这世上没一个人在乎她,没有一个人心疼她。
除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