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笺书九纪

　　雪若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看起来像是一间破庙，她身上盖着一件男子的外套，隐约能看到外套上有些干涸了的血迹。她站了起来，看到自己方才躺的地方是一堆干净的稻草。
　　外面正在下雨，雨水顺着破旧的屋顶漏了进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已然被小心包扎好。
　　雪若想起来昏迷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救了自己。
　　正在出神的时候，听到外面有踏水的声音，雪若忙藏到佛像后面。
　　一男子怀里抱着一些果子，狼狈地从雨中奔了进来。
　　他将怀中的东西小心放好，擦了擦脸向里走来，见稻草堆上无人，便在破庙里急急寻了起来。
　　雪若看着他的样子并无恶意，从佛像后面走出来，开口道：“可是在找我？”
　　男子回身见到她，咧嘴便笑了：“你醒了？”
　　长得真好看，这是雪若见他笑时候的第一想法，然后又觉得实在有点熟悉，仔细回想了一下，不正是那天在济川暗室里见到的那个人么？
　　一联想到此人和济川有关系，雪若立马戒备了起来，问道：“你是谁？”
　　男子虽是轻笑着，可眉目间依然有股淡淡的忧愁：“我叫长信，那天你在柴房遇见的就是我，算起来我们也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雪若并没有提及济川，而是问道：“你那天怎么会在柴房里？”
　　长信苦笑了一下：“逃出来的。”顿了顿问道：“你饿了吧，我摘了一些果子，你先吃些。”
　　说完转身从刚才抱回来的那堆果子里拿出一个桃子递给了雪若。
　　雪若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警惕地看着他，问道：“济川是你什么人？”
　　长信听她这么一问，手抖了一下，反问：“你认识我叔父？”
　　雪若冷笑了一声：“何止是认识？”
　　长信将手缩了回去，戒备地盯着雪若道：“你是叔父派来杀我的？”
　　雪若听他这么一问反而有些疑惑，“济川要杀你？”
　　长信盯着雪若看了一会，再次确认道：“你当真不是叔父派来的人。”
　　雪若摇了摇头，“要是济川派来的我还跟你废什么话？”
　　长信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自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再次将果子递给雪若，问道：“吃吗？”
　　雪若这次倒是干脆地将果子接了过来，可指尖触碰到长信的手指，发现冰凉刺骨。
　　“你生病了？”雪若问。
　　“嗯。”长信拿起另一颗桃子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雪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到稻草堆上坐着吃桃子。
　　雨声淅沥，凉风习习，两人安静地在这破庙啃果子，竟有种同患难的意味。
　　“你怎么会受伤的？”长信看着雪若的左臂问道。
　　“被奸人设计了。你呢？”雪若吞了一口桃子问道。
　　“说了不该说的话。”长信垂眼，脸上的忧伤更为明显。
　　“济川既然是你的叔父，为什么要杀你？”雪若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本来也活不长了，如果乖乖待在囚室里等死，他倒不一定要杀我。只是我现在跑出来了，怕是再回去就很难了。”长信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委屈。
　　“活不长？”雪若打量了长信几眼，此人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如此晦气。
　　长信点了点头：“我从小身患寒疾，能熬到这么大已属奇迹。”
　　听他说完，雪若心里有些惋惜，真是可惜了这副风华绝代的好皮囊了。
　　吃完桃子后，雪若便站在外侧屋檐下等雨停。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雨总算小了。
　　雪若从屋檐外伸回手，觉得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背着身对长信说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不过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改日再来谢你。”
　　说完后并未听到长信的回答，雪若回头一看，长信正歪着身子靠在柱子上。
　　雪若走了过去，发现长信脸色潮红得有些异常，伸手推了推他，长信竟是直接倒了下去。
　　“长信？”雪若试探地唤道，却见长信已然陷入昏迷。
　　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
　　雪若盯着长信看了许久，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叹了一口气，又回来了。
　　雪若将长信扛到稻草上躺平，而后将他衣服层层扒下，只留一件寝衣。
　　但脱了衣服后又看他瑟瑟发抖，雪若思来想去，终于侧躺到他边上抱着他。
　　长信在昏迷中本能地拥紧了雪若，雪若当时觉得心里有些怪异。
　　但她将这归结为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奶奶被个年轻小伙子无意轻薄所带来的羞耻感，也并没有想太多。
　　长信抱着雪若过了许久，嘴里喃喃道：“叔父，求求你放过他们！求求你不要杀他们！”
　　雪若听见他的呓语，心下疑惑更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长信呼吸渐渐趋于平稳，雪若看他已无大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坐起来松了松有些发麻的筋骨。
　　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拉住她，雪若一回头，正对上长信微微泛红的双眼，长信开口轻声道：“别走。”
　　雪若觉得心里突然漏了一拍，整个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她扭头不再看长信，轻声回道：“我不走，只是起来松松筋骨。”
　　听完雪若的话，长信的脸也红了，慢慢放开雪若，低头道：“对不起。”
　　雪若走到屋檐下抬头看着天，问道：“你梦中呢喃着让济川不要杀他们，他们是谁？”
　　长信听她问完，沉默了许久，然后反问道：“姑娘相信有人能长生不死么？”
　　雪若听了他的话，身体一僵，而后肯定地回答：“我信。”
　　长信摇了摇头，“可我却不信。”
　　雪若回过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长信道：“我们皆为凡人，不应去奢求不属于我们的东西，如若真有长生不死者，也只能是神。”
　　雪若走上前来，蹲下直视着他：“你难道不想长生不死？”
　　长信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能活到现在已是上天眷顾，又怎么敢去奢求像神明那样不死。”
　　听完他的话，雪若内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
　　她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接着问道：“你叔父要杀他们，便是为了获得长生之力？”
　　长信点了点头，“我正是因为不愿叔父为了这莫须有的传说，草菅一族性命，极力反对才被叔父囚禁起来的。”
　　“只是劝阻他便要杀你？”雪若戒备问道。
　　长信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威胁叔父，若不停手就要将此事告知世人，到时候口诛笔伐，我劝不住便让天下人来劝。”
　　雪若听得他的回答噗嗤笑出了声，长信的想法着实天真。
　　长信看着她笑，满脸不解：“姑娘，你笑什么？”
　　雪若仰头哈哈大笑出声，边笑边道：“你这人真是傻得可爱。你把此事公诸于世，到时候天下人人趋之若鹜，长生一族怕是骨头都要被人从坟地扒出来！”
　　长信听着雪若的话羞红了脸，低低问道：“天下有识之士那样多，必不会。。。”
　　雪若笑着打断他：“有识之士？啊哈哈哈哈，人心的贪婪岂是你能想象的，世间能有几个你这样的傻子？”
　　长信被她说得无力反驳，脸上越发红了，雪若看他这样也不再调侃他，止住了笑，道：“我不是什么姑娘，我叫雪若，正是你叔父要抓的人。”
　　长信听了雪若的话，脸上满是震惊，抬着头盯着雪若，吃惊问道：“你是长生一族的人？”
　　雪若听了他的话，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长信疑惑地看着她，不解她话中的意思。
　　“我剜了花符结印，已失去长生之力了。”雪若故作轻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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