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夜子阑狠狠地将手中的密信摔在地上，脸色如同暴雨欲来前那样阴云密布。他的胸口一阵剧烈起伏，只觉那股愤怒似欲即将炸裂开来，忍不住呼呼直喘气。
　　殿中鸦雀无声，两列的文武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眼看皇帝震怒如斯，谁也不敢贸然开口，生怕自己撞在枪口上。夜子阑努力压了那股怒气，扫视殿中众臣，冷笑问道：“怎么都不说话了？”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夜子阑冷哼道：“往日朝堂上不是都能说得很么？个个口若悬河，说得口沫四溅，今天怎么都成了锯嘴的葫芦？南蛮子忽施毒计，征南军死伤大半，征南将军阵亡，梁升吓破了胆，直退出两百余里，七天内连上三道奏折请援；白银军大破千石城，俘虏了城主陈备和先锋将军章峣威，一路逼近中淩城，现今十万大军就驻扎在万平县，距离中淩城不过两天的路程；陆银川却在雁门隔岸观火按兵不动。各位爱卿，你们可有什么看法？”
　　文武大臣俱都深深埋着头，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悄悄去看左相苏文正，苏文正被身后的大臣们瞧得烦闷不已，心里挣扎了一番，只得出列说道：“陛下，老臣以为……”
　　这时候，一名大约二十来岁的翰林院学士出列说道：“陛下，微臣有话说！”
　　众人都识得他是新皇恩科时入仕的学子，现任翰林院从六品侍讲学士，名叫司马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夜子阑问道：“现今的局势，你可有什么看法？”
　　那司马卓大声说道：“回陛下！如今南有南蛮为祸边境，西有北夷频频来犯，东北有白银军兵临城下，真可谓四面楚歌……微臣以为，微臣以为……”
　　他说的虽是实情，然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令人心下生怒，夜子阑瞪视着他，忍气道：“有话直说，吞吐什么？”
　　司马卓说道：“微臣以为，要解当下困局，只有一个方法可行，就是效仿前人行和亲之策。金阳长公主正是适婚之龄，不如将公主嫁与霍熔，即可招安了白银军，解了燃眉之急。解除了白银军这一大患，至于小小的南蛮和北夷，还不是手到擒来？”
　　殿中一片吸气声。他居然敢提议拿金阳长公主去和亲，对象还是霍熔，这话若被太后知晓了，还不生吃了他？右相同情地看了那司马卓一眼，心道：小子，你真勇敢……
　　夜子阑紧紧盯着他，问道：“你就是今年入了翰林院，在琼林宴上夸夸而谈，打马游街时吟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个司马卓？”
　　司马卓不想皇帝居然记得这样清楚，心下一阵喜悦，大声说道：“回陛下，正是微臣……”
　　“拉出去！！！”夜子阑忽地脸色一变，厉声怒喝，“即刻杖毙了这个辱没天下学子的无耻之徒！这样厚颜无耻的东西，当初是谁录入翰林院的？瞎了双眼不成？”
　　翰林院大学士吓得双腿一软就匍匐在地，连连磕头说道：“陛下息怒！是微臣瞎了狗眼，没看清楚这个司马卓的为人，请陛下重责！……”
　　夜子阑斥道：“翰林院学士常允瑞，识人不清，用人不当，严重失职，朕罚你官降一级，罚俸三年，即刻滚回家面壁思过去！”
　　这算是罚得极轻了，常允瑞忙磕头谢恩：“微臣谢陛下隆恩！谢陛下！”
　　看常允瑞起身出殿，司马卓傻眼了，直到御前侍卫来拖他出去，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大声哭求：“陛下饶命啊！陛下开恩，微臣知错啦！陛下饶命啊！”
　　两个御前侍卫不容分说地将他拖了出去，殿中众臣只听见一阵噼噼啪啪的闷响，不多时一个侍卫进来禀报：“禀陛下，已将司马卓杖毙了！”
　　众臣们周身生寒，谁也不敢大声喘气。夜子阑看那侍卫退出殿去，方才又问道：“谁还有破敌良策？苏相，你刚才不是有话要说么？”
　　苏文正被点了名，只得再次出列，刚才被司马卓这一打岔，思维有些混乱了，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刚才司马卓之言……”听夜子阑“嗯？”了一声，忙快速地说道，“司马卓之言，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崇安堂堂上京大国，岂能做出如此有失颜面之事？微臣以为，欲解白银军之乱，只有从雁门调兵回来了。”
　　“苏大人此言差矣！”右相向来和苏文正不对付，因他是国丈之尊，一直自视甚高，从不把同级的右相放在眼里，是以右相一直在暗中找机会打压他，此刻见他措辞混乱，前言不搭后语的，就出列说道，“雁门乃是国之屏障，岂能随意从雁门调动兵力？那北夷人一直虎视眈眈地瞧着，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哼，”苏文正忍不住冷笑，“依刘大人之言，大家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右相不去理他，向夜子阑说道：“陛下，请恕微臣直言，其实方才司马卓之言不无道理。和亲之策自古有之，却并非一定要长公主去嫁。汉时以宫女王昭君为公主，出塞和亲藏王松赞干布，后来唐藏友好互惠，保边境几十载和平，大家都有了充足的时间休养生息，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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