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东宫内书房中，黄太医小心翼翼地剪开夜子阑的外衣，他肩上的伤口赫然露了出来，伤口深可见骨，贾七惊得“哎哟”了一声。黄太医动作麻利地给伤口清洗，消毒，包扎，终于抹了一把汗，说道：
　　“好啦，所幸那匕首没毒。”
　　贾七替夜子阑换了一套衣裳，将破掉的旧衣和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夜子阑对黄太医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夜之事，若有人问起来……”
　　黄太医何等机敏，惯会察言观色，接口道：“太子殿下连日操劳，头痛之疾犯了，召下臣前来瞧瞧。”
　　“嗯，你回去吧。”夜子阑知黄太医为人机智，一向少言守信，放下心来。黄太医背起药箱，躬身施礼退下。
　　贾七放心不下，生怕太子有个闪失，说道：“殿下，伤得这样重，怎好就这样草草处理？万一……”
　　夜子阑摆手道：“没事，这点小伤不要紧，你放心吧。”
　　“那太子妃那里……”
　　“我们过去吧。今天我们大婚，洞房花烛夜里冷落了她不好。”夜子阑站起来，朝太子妃居住的揽月宫走去。揽月宫内灯火通明，门口打帘子的侍女见太子过来，曲身行礼，贾七高声向里面通报着：
　　“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太子妃已迎了出来。她已除下凤冠，换了常服，走出来施了一礼，甜甜唤道：“殿下！”
　　夜子阑点头示意，举步向殿内走去，一直走进内室。内室红烛高燃，桌子上摆着各式水果，八碟菜，一壶酒，并两双筷子和两个杯子。夜子阑撩袍在桌旁坐下，太子妃走近来笑着说道：
　　“殿下饿么？臣妾陪你用些饭菜吧。这一整天估计殿下也不曾好好吃过东西。”
　　“撤了吧。”夜子阑心不在焉地摆手道，见太子妃神情微楞，又道，“我不饿，只是有些累。我去净室洗洗。”说着起身往净室走，太子妃忙道：
　　“臣妾这就着人伺候殿下……”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夜子阑在净室待了许久才洗好，回到内室又矮身坐在桌前。桌上的东西早已撤走了，他自己倒了茶，却又不喝，一直捏着杯子出神。太子妃不知所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这样疏离的态度，令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望着燃烧过半的红烛，鼓了好半天勇气，才期期艾艾地小声说道：
　　“殿下，天色已晚，……我们安置吧。”
　　夜子阑嗯了一声，起身走过去坐在榻上。一旁林立的宫女们捧着托盘，托盘内装满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等寓意“早生贵子”的东西，见状依次将托盘摆在桌上，鱼贯而出。老嬷嬷说了一大堆吉祥话，无非什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之类，然后也带上门出去了。太子妃亲自蹲下去替夜子阑脱靴除衣，她的双手有些发抖，衣带解了好久才解开，待他们终于躺在床上时，她的手心早已汗湿了。夜子阑背对她侧身躺着，她伸手攀上他的肩，唤道：“殿下……”
　　夜子阑却没动，只轻声道：“今天这一大通繁文缛节下来，想必你也累坏了，早些睡吧。”
　　太子妃心下微愕，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努力闭着双眼装睡。出嫁前家里专门请的教养嬷嬷只细心教导过她怎样伺候夫君，却没有教导过她怎样应对这样冷漠的太子殿下。这明明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似乎和传说中的有些不一样……
　　烛光微微跳动，结出一朵又一朵烛花，不时发出“啪”地轻响。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正照在夜子阑脸上，他抬手按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心里却如波涛汹涌：月儿，你为什么这样恨我？难道你真的想要杀死我？
　　这一夜，他思潮起伏，难已入眠，因肩膀上有伤之故，又不能随意翻身，只得那样僵直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起身坐了起来。太子妃忙坐也起身，问道：
　　“殿下要起床么？臣妾伺候你穿衣。”
　　夜子阑按住她，“不用了，天色尚早，你再睡会儿。我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太子妃眼睁睁看着他自己下床，自己穿衣，然后开门走了出去。她颓然躺倒在床上，心下酸楚不已。老嬷嬷轻轻走进来，轻声唤道：
　　“娘娘……大婚次日，按规矩您需要先去福寿宫参拜太后娘娘，然后再去凤梧宫参拜皇后娘娘，而且侧妃和各位美人、侍妾等都会早早来参拜您……来日方长，万事且容后计议，娘娘是聪明人，不需奴婢多嘴。……奴婢替娘娘更衣梳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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