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

　　“自古以来，公主嫁权臣之事不胜枚举，原也是再平常不过。只是……”纵然隔着厚厚的盖头，夜莺也能感觉到有两道凌厉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不由顿了顿，心道：听说靖安将军苏瑜暴躁易怒杀人如麻，在西北战场上令北夷人闻风丧胆，自己这样直接了当，会不会一不小心激怒了他？若是他一怒之下扑过来，可会一把扭断自己这细细的脖子？
　　百里成瑜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唇角含着一丝笑意，说道：“长公主有话但讲无妨，何必吞吞吐吐？”
　　夜莺鼓足了勇气，接着说道：“苏将军，我只是想和你约法三章……”
　　百里成瑜打断她：“莫非你并不想嫁给我？”
　　“苏将军这样的英雄，满中淩城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你，倒也不缺我一个了。”夜莺听他语气微含薄怒，忙出言奉承道，却听他不屑地笑道：
　　“可我想娶的只是你！”
　　夜莺失笑道：“蒙苏将军抬爱，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了。不过听说苏将军已年近四十，不曾娶妻却有十七八个侍妾通房，大约身边并不缺少美女，缺的只是一个身份相当的妻子吧？”
　　百里成瑜讶然：“是谁告诉你，我已年近四十，身边还有十七八个侍妾通房的？”他差点儿被气笑了，这可不是冤枉死人么？我百里成瑜活了三十岁，连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哪里冒出来那么多小老婆？
　　夜莺说道：“苏将军不必急着解释。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我绝不会干涉将军的私生活。相反我还会将她们妥善安置，定不会使将军为难。只是也请苏将军尊重我，答应我一个条件：今后我们只做一对互不干涉的假夫妻……”
　　百里成瑜听她越说越离谱，忽地欺近了她，说道：“你打算一直这样蒙着脸和我说话？”
　　夜莺稳丝未动，只是将手中的凤钗贴在自己的咽喉处：“苏将军若是用强，我的确无力反抗。只要将军不嫌血溅洞房晦气，便只管动手！”
　　百里成瑜哼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我此刻强了你，也没人敢来说闲话。只是我很好奇，你究竟在为谁坚持，不惜以性命来守身？更不知道那个人值不值得你这样做？”
　　他这话正戳中了夜莺的痛处，她心下一哽，迅速泪湿了眼眶，喃喃低语道：“值得的……”忽又觉得自己怎能这样失态，正寻思该怎样措辞补救，听他又问道：
　　“他是谁？莫非是那个百里成瑜？”
　　夜莺吃了一惊，不由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百里成瑜心下一痛，伸手去握她肩。夜莺不妨他突然动手，手中的凤钗高高举起，想也不想就对准自己的咽喉刺了下去。百里成瑜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就扯下了她头上那并蒂莲花的盖头，低喊道：
　　“莺儿，是我……”
　　夜莺只觉眼前一亮，正对上他明亮而热切的眸子，那个在她梦里时时浮现的人，此刻正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眼前，她一时惊得呆了，手中的凤钗“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百里成瑜只当她吓坏了，忙又说道：
　　“别怕，是我！”
　　夜莺只是呆呆地瞧着他，整个身子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百里成瑜伸臂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我在这里！莺儿别怕……”
　　夜莺推开他，仿佛不认识他似的问道：“你究竟是谁？”
　　百里成瑜一脸诧异：“是我啊！我是百里成瑜，你怎么啦？”
　　夜莺狠狠挣开，突然大声喊道：“不对！你是靖安将军苏瑜！你休想骗我！……你根本不是百里成瑜！百里成瑜他……他不要我了，他去娶了旁人，他早就不要我了！……”她的眼泪呼呼地往下掉，百里成瑜慌了神，忙不迭去擦她脸上的泪，粗糙的手指划痛了她的脸。他伸手去搂她肩，柔声哄道：
　　“快别哭！我哪会不要你？我也没有去娶旁人，我只是出征去了，所以才这么久没来看你！……”
　　夜莺奋力挣扎，挣不开就不管不顾地对他拳打脚踢：“……你不是百里成瑜！你是骗子！你是骗子！”
　　尽管她用尽全力，那一拳一脚落在百里成瑜身上也不过像挠痒痒一样。他瞧她这样神色癫狂心下大急：糟糕，她难道是刺激过度神志不清了？就大声冲门外喊道：“来人！快请太医！”
　　然而一连喊了好几声也无人应答，大约是整个将军府的人都避得远远的了。他心下焦急，将夜莺摁坐在床上说道：“你乖乖地待着别动，我去叫太医，马上就回来！”
　　夜莺扭着身子要站起来，大声尖叫道：“不要太医！不要太医！太医是坏人，总爱给人喝又苦又涩的汤药！我不要太医---！我要百里成瑜！”
　　百里成瑜哭笑不得，摁住她劝道：“莺儿，你听我说！你生病了，必须马上请太医过来瞧瞧！你待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好不好？只是让太医瞧一瞧，不喝药，好不好？”
　　夜莺歪着头想了想，终于点了下头：“保证不喝药？”
　　“保证不喝药！”
　　百里成瑜见她终于安静下来，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发，转身往门口走去。然而他刚迈了两步，她已经扑过来自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嘴里恨恨地骂道：
　　“混蛋，你才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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