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离离原上草

　　［壹］

　　那是一个略有些闷热的午后。
　　张起灵从小巷内走出。
　　突然的，一个小男孩直直撞上了他。
　　“呜哇！”小男孩瞬间就开始掉眼泪，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水做的。
　　“我要小姑姑！”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这样喊着。
　　张起灵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最拿小孩子没办法了，更别说是哄小孩。他蹲下来，高度与小男孩一样，直视着小男孩。
　　“别哭了。”半晌，他才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面无表情，和话语中语气的毫无波澜，小男孩哭的更厉害了。
　　“苒苒，你在这里吗？”
　　小男孩一下子止住了眼泪，不哭了。
　　苒苒？真是个女性化的名字。张起灵这般想到。
　　“小姑姑！”
　　一个大抵十五六岁的女孩从拐角处走出，小男孩撒欢似的跑到女孩面前，抱着女孩的腿撒娇。
　　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子。
　　女孩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看着小男孩哭红的眼眶，轻声安慰了几句，语气软绵绵的，让人听了非常舒服。
　　女孩注意到张起灵，上前了几步，微笑着说道：“这位先生，很抱歉，苒苒太调皮了，打扰了您。”大方得体的笑容，柔柔软软的语气，如三月的风，拂面而过。
　　这女孩太聪明，只是这个年纪便懂得人情世故。
　　“不碍事。”张起灵看了眼躲在女孩后面的小男孩，说道。
　　他与她的缘分，就是起于那个午后。

　　［贰］

　　正是雨季，而那一天的雨下的特别的大一些。
　　张起灵，是不太喜欢下雨的，既不想打伞，也不希望衣服湿透。
　　“哈哈哈！”一个褐色的人影出现在张起灵视线内。
　　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好像是叫做苒苒。
　　苒苒穿着英式的服装，白色的衬衫和褐色的外套，与外套同样颜色的裤子上尽是污水的痕迹，一节白皙细瘦的小腿露在外边，皮鞋正踩着水坑。
　　怎么会有这样喜欢玩水的小孩子？也不怕受凉生病。
　　“肖苡苒！你怎么又在外面玩水了！雨下的这么大，回去你肯定又要生病了！”依旧是那个女孩，双手叉腰，装作生气的样子，秀气的淡色眉毛微微皱起，好似是不染纤尘的天使落入了人世间。
　　“呀！小姑姑！”肖苡苒便被女孩拽着胳膊离开了。
　　张起灵看着她们离开，站在一处拐角的屋檐下，等到雨小了些才离开。
　　自那天起，他就没有那么不喜欢下雨了。
　　那是，他与她童话般的再遇。

　　［叁］

　　第三次的见面，纸醉金迷便成了她一笑之间的尘埃，然后随风吹散，她的笑容从不曾沾染上那些灰尘。
　　肖苡苒安安分分的坐在边上，她的小姑姑就坐在主位的旁边，彰显了女孩不同凡响的身份。
　　这是，肖家的家族议会，而张起灵，是因为那现任肖家家主的邀请才来到了这里，坐在主位另一边的位置上。
　　说是家族议会，实则是宣布下任家主的继承人。
　　肖苡苒虽然姓肖，张起灵也不是没有想过肖苡苒的身份，但那女孩的出现，和她的身份之高，这倒是张起灵没有想到的。
　　“肖老太太，这人都到齐了，赶紧宣布继承人呀。”下面一个女人尖声尖气的说道，语气让人感到十分不适。
　　女人口中的肖老太太，便是肖家的当家人。
　　“闭嘴。”坐在肖老太太旁边的女孩，也就是肖苡苒的小姑姑，一改平时软软糯糯的语气，厉声呵斥道。
　　“好了，楠楠。”肖老太太开口道，抬眼望了眼刚才说话的那女人，稍微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我年事已高，确实是该找个人接着我的担子了。”
　　“这掌家人的位子啊，楠楠……”肖老太太一顿，看向身边的女孩，语气不急不缓，道，“还是苒苒坐着吧，文楠帮着她些，这倒也放心 。”
　　这话一出，下面的人立刻乱了。
　　让一个小孩子当家，挑起这么大个担子，任谁都是不服气的。
　　“这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
　　“肖苡苒才这么点岁数，怎么当家？”
　　“我看二太太家的子舒就不错啊……”
　　“够了！”肖文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不怒反笑，“你们是在质疑老太太的话吗？”
　　“楠楠。”肖老太太动了动唇，还以为她是要安慰肖文楠，却是一摆手，道，“这些人在肖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也无力处置了。楠楠你，便按家法处置了吧。”
　　肖文楠微微一笑，从身侧抽出一把唐刀，半是恐吓半是威胁的把之前讨论的那些人都“请”了出去。
　　张起灵不动声色的饮茶，嗅见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感叹了一句原来肖老太太也不是那么随和、好说话的性子。
　　看了眼下面有些紧张的肖苡苒，倒是有些怜悯了。
　　肖苡苒一抬眼，看见张起灵在看她，只觉得张起灵眼熟的很，许是认识的人，便下意识笑了笑，略眯起的杏核眼好像闪着星光，妃色的唇瓣衬得那白牙晃眼的很。
　　当议会结束时，安然回去的人，也不过来时的一半。
　　“是张先生吧？”肖文楠歉意的看着张起灵，道，“很抱歉，今天的议会有太多的不和谐的声音了，所以倒是多了不少麻烦，可能会惹的张先生心烦……”
　　“若是张先生不介意的话，改天我请您喝茶吧，对面那条巷子里的茶馆名气倒是挺大的。”
　　肖文楠的笑容很浅，好像是能够安静时光的样子。

　　［肆］

　　第二年开春，肖老太太便去了。
　　年仅七岁的肖苡苒做了当家人。
　　而肖文楠为了肖苡苒，据说是提着唐刀按家法处置了不少人，自肖家大院流出来的血，流了三天都没有流尽。
　　新的一年里，这真是一个不吉利的开始。
　　“张先生！张先生！”张起灵脚步一顿，肖文楠从后面追了上来。
　　“张先生，我答应过你要请你去那个茶馆喝茶的。”肖文楠笑着说道，但她的气色不是很好，化了淡妆，仍是遮不住眼睛下方淡淡的青痕，看起来有些憔悴。
　　看来肖家最近也没太平多少。
　　张起灵摇了摇头，道：“无妨。”
　　“张先生。”肖文楠一下抓住张起灵的手，用了点力气捏了捏，“我肖文楠从不食言，所以还请张先生请务必赏脸。”
　　张起灵一皱眉，大抵是明白了什么。
　　“好。”
　　所谓请张起灵喝茶，其实就是把张起灵请去压个场子。
　　如张起灵所想，肖家大多的人，都对肖苡苒不太服气，对于肖文楠暴戾的行事作风也很是不满。
　　肖家临近分崩离析的边缘。
　　茶馆的包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都是一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模样。
　　肖苡苒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褐色的斗篷，短发长了，有些挡到了眼睛，原本婴儿肥的小脸渐渐消瘦了下来，配上精致立体的五官，倒是越发有种美艳的感觉。
　　“张先生，这边坐。”肖文楠拉开了肖苡苒身边的一把椅子，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
　　张起灵颔首，坐了下来。
　　看这架势，大概是向那些老狐狸要账本，却碰了壁。
　　肖苡苒看着张起灵，偷偷的对他挤了挤眼睛。她记得张起灵，在去年的家族议会上见过的。
　　肖文楠曲着手指，用骨节轻轻敲了敲桌面，笑道：“几位，这茶也喝了，是不是该办正事儿了？”
　　下面的那群人小声交流了几句，有不少人都看着张起灵。
　　下面一个年轻人突然站起来，手上捧着一本账本。
　　年轻人长的异常清秀，面容有些苍白，一身青布长褂，颇有种书生气质。
　　张起灵对于这个人，略有耳闻。
　　他叫肖子舒，有名的老好人，也是肖家为数不多的愿意服从肖老太太遗愿的人。在肖老太太宣布肖苡苒是当家人之前，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当家人的人。
　　肖子舒一站起来，几个一样忠于肖家的人立刻也站了起来。
　　肖文楠走了一圈，把他们手上的账本都收了起来。
　　“剩下的人呢，打不打算交了？”肖文楠笑起来特别的好看，但是用来威胁人却起不到多大用处。
　　“哼，只是肖老太太的一只狗罢了，主人都死了，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耀武扬威。”
　　“就算是只狗，也比我们好啊。她可是肖老太太身边的红人啊。”
　　“呵，估计她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下面一个人突然说道，其他人突然间齐刷刷的站起来。
　　张起灵抿了口茶，看向肖文楠。
　　肖文楠依旧面不改色，但是可以看出，她额上细密的汗水。
　　的确的，她现在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最大负荷。就算是跟在肖老太太身边那么多年，遇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忍不住害怕。
　　一声清脆的茶杯放置在桌上的声音。
　　肖苡苒用手支起脑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一时间，倒是无人敢发出声响。
　　这表情实在是太像肖老太太了，太像了。
　　“你们继续。”肖苡苒用带着稚气的语气说道，只是声音放的很低，听起来也有几分老成的感觉。
　　啪啦——
　　白玉的茶杯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肖文楠的唐刀只是一瞬，沾染了血迹。
　　肖苡苒慢悠悠的捡起一片茶杯碎片。
　　下一秒，就是所谓的家法。
　　“小姑姑说，你姓张。我跟小姑姑一样叫你张先生可以吗？”肖苡苒仰着头问张起灵。
　　“嗯。”
　　“那你可以帮小姑姑执行家法吗？人太多了，会很麻烦。”肖苡苒笑了笑，张起灵说不出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笑容。
　　“没关系，肖家当家人给你的权利，随时可以帮助肖文楠执行家法。”肖苡苒笑的像个单纯的孩子。
　　张起灵看向有些狼狈，却还在实施暴行的肖文楠。
　　她变得不再是她了。

　　［伍］

　　不得不承认，肖文楠的手段不仅仅只是张起灵想的那么一点。
　　不到两年时间，肖家平静下来，迅速开始和其他的大家族争权夺利。
　　肖家壮大得愈发迅速，迅速得让人不敢置信。
　　那年的初冬，张起灵遇见了肖苡苒和几个肖家人，当然，肖文楠也在内。
　　他们显得很匆忙，肖苡苒还穿着一套学生样的服装。
　　哦，是了，肖苡苒的年纪已经该上学了。
　　张起灵只听见风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刺破了空气，转眼之间，一个肖家人便已倒地。
　　“他们追来了！”肖文楠压低了声音说道，几个肖家人会意的分散开去，肖文楠抱起肖苡苒从一旁的矮墙上翻了过去。
　　“苒苒！三点钟方向，有两个人！”
　　张起灵从来不认为肖家会狠下心来，来培养还那么年幼无知的肖苡苒。
　　肖苡苒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在指尖转了一个漂亮的圈儿，然后迅速在她的三点钟方向开了几枪。
　　没有听见枪声，是装了消音器的。
　　肖苡苒的眼睛一转，正巧撞上了张起灵的目光，咧嘴一笑。
　　一声枪响惊起了鸟雀。
　　“苒苒！”
　　子弹打在了肖苡苒左边大腿上，一个血窟窿不住的往外淌血。
　　看起来，怕是打到了大动脉。
　　要真是这样，肖苡苒那么小的年纪，左腿就算没有废掉，也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
　　肖文楠抱着肖苡苒，转了个方向，奔向肖家大宅。

　　［陆］

　　肖苡苒的腿没有废，只是会有一点无关紧要的后遗症罢了。
　　张起灵在一个月后才听说了，这大概不算个好消息，因为肖文楠病重。
　　肖文楠实际上身体并不是很好，从一年前便开始服用药物了。
　　张起灵虽然不清楚那是个什么病，该吃什么药，但他知道，用麒麟竭便能让肖文楠痊愈。
　　巧的很，他手上正有一片。
　　暮冬，他去了肖家，去看肖文楠。
　　肖苡苒穿着一件宽大的褐色毛衣，伏在肖文楠身旁。
　　“张先生。”肖苡苒看见张起灵，有些诧异，“稀客。”
　　“没事了吗。”张起灵看了看肖苡苒的腿，道。
　　“没事了。医生说没有伤到筋骨，最多就是留下个疤，偶尔疼一疼罢了。”肖苡苒光着脚，突然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很兴奋，“张先生姓张，身手又那么好，想必是那个家族的人吧！”
　　张起灵顿了顿，肖苡苒的脑子的确是好使。
　　“要张先生是那个家族的人，那您一定有办法救救小姑姑！对不对？对不对？”肖苡苒看着张起灵的表情，抿唇，声音带着哭腔，“小姑姑是唯一一个疼我、真心对我好的人了，我丢掉了奶奶，不能再丢掉一个小姑姑。”
　　“张先生，你救救她好不好？”说着，肖苡苒握住张起灵的手。
　　张起灵抽出手，垂眼道：“对不起。”
　　肖苡苒瞪大了眼睛。
　　“您是能够救她的！”
　　张起灵走出房间，看着外面纷飞的雪。
　　“小姑姑？”
　　“小姑姑？”
　　“小姑姑——！”
　　这一年的初雪，来的格外的晚。
　　送走了肖苡苒最后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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